直到望着萝莉单薄的身影往反方向渐行渐远,许长生的目光再次暗淡下来,他迈着笔直的步伐走向皮沙发上,随后一把揪住了老板的后衣领。
老板穿的那件夹克质量还真是不错,即使被许长生用力地拖拽,将老板人仰马翻地摔倒地上,也不见丝毫开裂的迹象。
许长生盯着老板失神的眼睛,目光阴冷如雪:“告诉我,我是谁。”
老板盯着许长生的面具,愣了两秒硬是想不出来,直到他目光僵硬地移动,看见挂在许长生胸口的工牌,才用带着恶鬼般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此刻老板完全是一副精神病人的样子,受到了巨大的惊恐,身体再次止不住剧烈颤抖起来,他双手抱头跪在许长生身前,两行浑浊的眼泪缓缓滑下。
“你是....许生.....你是....许生.....”
老板木讷地重复着这句话,随后如发疯的野兽,神情恐慌,眼里布满血丝,歇斯底里地大喊:“你是许生啊!你才是那个幕后操纵者,你才是杀了人的凶手!我入了你的局!我们都入了你的局!是你杀了陈倩倩!是你杀了胡一一!不是我!”
“不对不对,你这个杀人凶手怎么还敢站在我面前!我要报警,我要让警察来抓你!是你引导我做假账,是你诱导我出轨,一切都是你做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关于做假账和出轨,许长生实在想不出这两件事和许生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毫无疑问,老板现在已经疯癫,他把自身犯下的所有罪恶都推到了许生身上。
许长生没有理会老板的疯言疯语,依旧冷冷地盯着他:“那你想杀了我吗?”
“想啊,我怎么不想杀了你,我现在就要杀了你啊!”
话是这样说,可老板却没有任何行动,仍旧像个木偶一样眼神呆滞地跪在地上。
“对了,手机,有了手机我就能杀了你......”
“手机呢.....我的手机去哪了.....”
“你是说这个?”
许长生从地上捡起那部手机,那是方才拉拽的过程中从老板的兜里滑下来的,想必萝莉和营销也注意到了这部手机,可却没太放在心上。
因为此刻的老板就是一具腐朽的傀儡,除了语言混乱之外,几乎是有问必答,像是在审讯台前的犯人。所以手机看上去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许长生将手机缓缓递到老板面前,老板将其一把抢过,发了疯似的在手机界面上一顿操作,良久,却又无力地倒了下来。
“可我不想再杀人了,我不想再杀人了.....我也不想再做假账了.....”
“我现在有点想我老婆......”
在闭上眼睛前,老板看着许长生说完这最后一句话。
许长生没有再理会老板,这老东西也许是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断了,也许是他喝的那杯水里“许生”还顺带加了些别的东西,比如安眠药,但现在老板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太大关系了,反正他也该死。
至于他死前的忏悔,倒像是赌徒将身家败光之后的呻吟。
许长生从老板手里接过手机,看着那个陌生的界面。
手机上只有两间房间的监控画面,分别是“会计办公室”以及“胡一一办公室。”,也就是“伤门”和“惊门”。
在监控画面上,营销正来回踱步,而萝莉却一反她有些聒噪的人设,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把椅子上,看上去正在闭目养神。
许长生深吸一口气,缓缓按下了监控下方“惊门”的按钮,只听见“啪嗒”一声,门口传来巨大的金属响声,房门已经被锁死,营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疯了似地冲上前去想要把门撞开。
可那道铁门此刻却真的成了困兽之笼,任由营销如何使劲都无法踹开,画面里他正不停地朝着门外咒骂,许长生屏蔽了监控里的声音,可他能想象的到营销一定问候了他全家。
无所谓,反正他是孤儿。
许长生不再理会营销,将监控画面对准“会计办公室”,小萝莉仍在闭目养神,直到听见“啪嗒”的门锁声,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萝莉娇小的面庞不偏不倚地对着监控,那冰冷的眼神无悲无喜,却带着充满杀机的锋芒,顷刻间,她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语气不再稚嫩,反倒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成熟与清冷。
“果然仅仅是这种程度的对手,对你来说还是太简单了吗......”
“原来你真没骗我,同一阶段下,我确实不如你。”
她的声音倔强,眼神也倔强,即使说的是“我认输”了这样的话,可看向监控里的眼神却像是离家出走地猫看向主人一般,除非你主动低头认错,不然她也绝不服输。
“那么就请期待下一次游戏吧,下一次,我将为你准备更加强大的对手,以及.....更加崭新的我!”
许长生忽然意识到萝莉在对着镜头说话,可当他反应过来打开声音时,萝莉已经闭上了嘴巴,只是眼睛仍旧直勾勾地盯着监控里的许长生。
............
许长生在犹豫了短短两秒后,最终还是再次按下了那两个案件。
他没有去看监控画面,也没有去听声音,可他仿佛能听见营销和萝莉的惨叫声震耳欲聋。
最后的画面里,两颗硕大的铁球从上方砸下,许长生不知道老板这货是怎么在楼道里装铁球的,可他知道被这两枚铁球砸到无论是谁都会成为肉泥,就像是潮汕的手打牛丸一样,沉重坚硬的金属无情碾过两人的躯体,将他们的骨骼和肌肉压的粉碎。
两声“轰隆”巨响停止后,许长生着魔般痛苦地跪倒在地。
此刻他也仿佛变成了老板那样的精神病人,双手紧紧抱着脑袋蜷缩着,两行清泪划过脸颊,触感仿佛寒霜制成的兵刃划破肌肤,让他痛苦不堪。
许长生狠狠将手机摔在地上,下一刻带着扭曲和痛苦的笑容大笑起来,笑声在密室里久久回荡不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悲啊,真是可憎啊,真是可怜啊!身为医生,居然为了一己私欲,居然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残杀无辜!”
许长生一遍一遍痛苦地捶打着地板,眼泪不断滑下,像是融化了的冰川。
从“主管”被杀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在崩溃边缘了啊!是他教唆他们自相残杀,是他将主管害死,这样的他,和那个罪恶多端的“许生”又有什么区别!
即使他看着主管死去的时候面无表情,即使他只短短犹豫了一瞬便按下了那两枚按钮,可之后心脏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依旧让他难以忍受。
这时世界仿佛再次静止下来,或者说世界原本就已经快要静止,老板脱力地躺在地上像个死人,密室里再无半点声音。
可这一刻就连头顶的白炽灯也熄灭了,一个修长清瘦的身影如鬼魅般从许长生的身体里抽离而出,在他出现之后,整片世界都归于黑暗,就连那微弱的风声和老板的呼吸声也停止了,唯独剩下两束灯光打在他和许长生的身上。
正像是一场戏剧的开场。
灯光下,男人的面庞和许长生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或许他就是许长生,是另一个许长生。
男人穿着一身修身白大褂,双手戴上了橡胶手套,高挺的鼻梁间,夹着一副反射着白光的无框眼镜。
他缓缓俯下身去,将脑袋凑近许长生的耳畔,声音戏谑,仿佛恶魔低语:“你在痛苦什么呢?他们不都是你亲手杀的吗?你在动手之前就已经下定决心了,为什么要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才来痛哭流涕呢?”
“许长生,这样的你还真是虚伪啊。”
许长生此刻情绪异常暴躁,他愤怒地朝身后挥拳,如被入侵领地的雄狮般对着男人咆哮道:“滚开!谁允许你出来的!”
可他那一拳并没有打在男人身上,男人的身形如烟雾般消散,随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许长生面前。
“让我出来的不是你吗?你痛苦的时候我就会出来啊,因为你太孤独了,所以你痛苦的时候才需要我来陪你。”
“我们可是这世界上最应该不离不弃的人啊,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从襁褓到摇篮,从出生到坟墓,从生到死,一直陪伴着彼此。”
没错,他也只有在许长生极度痛苦的时候才会出来,可却和男人口中说的恰恰相反,他每次出现不仅不能减轻许长生的痛苦,还会说一些烂话来雪上加霜。
“别傻了,这是可是死亡游戏,他们都是有罪之人啊,所有人在进来的那一刻就不停地在考虑怎么杀掉其他人,也许你被他们杀死了他们根本不会心痛,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样毫无波澜,可现在你却因为杀死了他们而感到愧疚,难道这不可笑吗?”
“二战的凡尔登战役被称作“绞肉机”,光这一场仗都死了四十万人,更何况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战役,而清朝的“义和团”运动更是死了几千万人啊,比起战争带来的死亡,你杀这区区几个有罪之人又算的上什么呢?”
“你也看过那个统计吧,从二战到今天,人类真正意义上的和平也只有二十六天,也就是说除了这二十六天之外,不断有人提着枪和炮,拎起刀刃和铁剑,踏过鲜血在自相残杀,比起他们,你杀这区区几个人又算的上什么呢?”
“人类就是这样充满欲望的生物啊,人类对欲望的追求,对金钱和权力的追求永无止境,外面的人不也是这样么?他们不亲自动手杀人,可他们只用动动嘴皮子,在合同上签签字就能要无数人的性命,比起他们,你杀这区区几个人又算的上什么呢?!”
“你又凭什么能认为自己有罪!他们的死不是咎由自取吗?若是他们不相信自己是“卧底”,不想踩在他人的尸骨上登上宝座,难道会这么轻易地被你蒙骗吗?!”
“少在这作茧自缚了许长生!你个虚伪自私懦弱的家伙!我多么希望你能向我一样果断一点!即使杀光所有人又有什么所谓?这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恶果,凡是有罪之人都该死,凡是杵逆我们的人都该死啊!”
男人的面孔随着语气的层层递进而越来越疯狂,凶狠,愤怒,仿佛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魔,正要带着满腔的仇恨向全世界复仇!
“可我是个医生啊.....”
许长生淡淡地说。
“医生,不就是应该治病救人吗?”
是啊,他是个医生,别人杀了多少人,和他许长生有半毛钱关系吗?
可他现在是实打实地杀了人啊,即使是在游戏里,即使并不会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