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少年,出生那年,正逢凡间战乱,父母抱着襁褓中的你东躲西藏,一路乞讨,从北方的中原一直逃到了南疆的深山之中,才方得安宁。
十三岁那年,你的父亲生了病,你们家请不起郎中,但得幸于你爷爷曾做过游医,留下了几个土药方子,可以自己去山上采草药,为父亲治病。
因为父亲不能走动,作为家中唯一男丁的你,挑起了上山采药的重担,无论冬寒暑暖,风雨无阻。
那是一段艰苦的时光,但细细回想,也是你人生中最温馨的时候。
虽然采药很累,也很危险——尤其是冬天。
南疆虽然温暖,但冬天的风吹起来也是嘶嘶拉拉的,像是小刀一样钻进皮肤里,刮着你的骨髓。
但每当你背着一箩筐的草药回来,冻得满脸通红,迫不及待地钻进家里的小屋,伸着两只手在炉子上取暖,这时母亲会笑着嗔怪你不先把站满雪的蓑笠脱掉,然后给你端来一大碗热汤。
说来奇怪,分明只是烧开了的山泉水,在你的记忆中却是如此甘甜热烈,从此之后再也没喝过那般好的汤水。
你坐在母亲身边,看着她在泥炉上煎药,听着炉子里柴火炸裂的声音,窗外寒风呼呼撞击着的声音,还有父亲躺在床上时不时的咳嗽声,头脑昏昏沉沉。
你那时想得很少,不知道未来为何物,只觉得这一刹那便是永恒了,觉得永远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
十六岁那年,你父亲的病迟迟没好,你背着日渐消瘦的父亲,告别了母亲,怀里揣着一块当年你父母逃难时都没舍得用的银子,也是你们家最后的积蓄,去几十里外的县城求医。
你紧紧背着父亲,一如当年他紧紧抱着你。
你走到了县城,遍访郎中,但他们只是看了眼你的父亲,都摇摇头,礼送出门。
你与父亲并肩坐在车水马龙的街道边,相顾无言,你看着太阳渐渐消失在街道另一端,满心茫然。
最后,父亲带着你去了一家酒店,那天晚上的父亲似乎恢复了精神,他大声吆喝着小二上酒,也是在那晚,你喝了有生以来的第一碗酒,味道并不好,像是发酸了的水,但你和父亲都喝了很多,推杯换盏,喝得满脸通红,才回到客房里睡觉。
第二天,你发现你的父亲死了。
你没有太多悲伤,用银子结清了酒钱,又买了一张草席,用它卷住父亲的身体,背在身上,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见到父亲的遗体,母亲哭的很伤心,你站在一边,虽然流了几滴眼泪,心里却是懵懵懂懂的。
十七岁那年的冬天,你的母亲也死了,一场暴风雪压垮了房屋,你因为出门砍柴去了,逃过一劫。
当暴风雪退去,你从藏身的洞穴里出来,面对着原本被称之为“家”的残垣断壁,呆呆地站了许久。
当时的感受,你已经回忆不起来了,若用一句话来解释,便是你感觉自己的心被人从胸痛里血淋淋地剐了出来,然后扔在地上,踩个粉碎。
你扒开废墟,从里面挖出了母亲,她倒在炉子边,旁边是被压碎的茶壶,似乎在房屋坍塌的前一刻,她还坐在炉火边,为你烧着水。
你把母亲与父亲埋葬在一处,然后孑然一身地踏上旅途——至于要走到哪儿,才算个头?
当时的你并不知道,只想走到自己再也走不动为止,就像是荒野上追逐着麻雀的野狗,一直奔跑到灯尽油枯。
十八岁那年,幸运降临到了你的头上。当时的你,在深山老林中迷失方向,又累又渴,偶然间误入了一所洞窟,在洞窟深处发现了一具晶莹如玉的白骨,还有一本手册。
你拿起那本手册,发现上面赫然写着《纯阳真经》,翻开一看,似乎是一本关于吐纳调息的功法秘籍,你虽然不信,但当时你已经山穷水尽,怀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你开始按着秘籍上的方法,在山洞中开始修炼。
……
时间一晃,便是三十年。
你已经四十八岁了,早已不复青春,即将到了先贤口中“知天命”的岁数,但因为功法大成的原因,你的外表惊人的年轻,依然是个风度翩翩的俊朗青年,被称为“谪剑仙”。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因为你幼时缺衣少食,发育上一直迟滞于同龄人。功法虽能改善精神,但却不能改变根骨,让你在过去没少受到师兄弟的嘲笑,说你看上去又瘦又小,就像是个小姑娘。
你也曾无数次因此而羞怒,涨红了脸——尤其是在你的心上人面前。哪怕这些师兄弟远比你高大,拳脚功夫也要强于你,也会咬着牙上去挥拳,即便最后被打得鼻青脸肿。
不过,到了现在,这些嘲笑的声音都不见了,当年瞧不起你的师兄弟,见了你只会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声“青莲真人”——在宗门历史上,只有两位真人,还都是宗主身份,如今你虽然还不是宗主,但也有资格被称为真人了。
这一切,都要从那本《纯阳真经》说起,那本书上记载的方法并不是谎言,你当年按照着方法修炼,在山洞中打坐了三天三夜,不知饥渴困倦,最后一朝领悟功法,竟然达到了传说中的“辟谷”之境,顿时神清气爽,耳通目明。
你因此成功走出了山林,并凭借着这份天赋异禀,成功拜入了南疆第一的武学门派,玉琅剑宗,并成为了宗主的亲传弟子,前途不可限量。
直到这时,你才知道《纯阳真经》的身世。
原来,当年玉凰谷的创始人,初代宗主,玉琅真人所修炼的功法,就是这本《纯阳真经》。
这本秘籍的来历已经无从知晓,只知道五百年前,玉琅真人也是因为奇遇,才从一位老者手中得来。
他本是一位籍籍无名的少年游侠,靠着这本秘籍,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就抵达了先天大宗师的境界,更是在中原皇朝入侵南疆时,一人一剑,就逼退七位中原大宗师,从此一战成名,南疆门派都低下头,心甘情愿地奉其为武林至尊,冠以真人的尊号。
晚年,玉琅真人一手建立了玉琅剑宗,凭一己之力,将衰微的剑道带向中兴,而且,他一直活到了一百五十七岁,才驾鹤西去。
传说中,玉琅真人最终没有死,而是得到了仙人接引,飞升上界,只为自己唯一的内门弟子,也就是二代宗主留下了《玉琅剑决》与《纯阳真经》。
奇怪的是,如今流传下来的,却只有《玉琅剑诀》,因为二代宗主本来也已经修炼大成,被称为“白琊真人”,却在晚年走火入魔,独身出走,并带走了《纯阳真经》,从此不知所踪。
白琊真人的下落,也成为了南疆最大的谜团与宝藏,无数人都眼红于《纯阳真经》,别说是南疆了,就是连中原和遥远的北疆与西域,都掀起了一阵寻宝风,可最终也没人找到他的尸骨与那本神秘的《纯阳真经》。
最后,玉琅真人、白琊真人、《纯阳真经》、飞升上界,这些故事随着一代代人的更替,渐渐成了后人口中的传说,被遗忘在历史之中。
毕竟,类似这样的传说,无论南疆和中原,都数不胜数,飞升与长生,向来是宗师与皇帝们的毕生追求,为此目标,甚至不惜借助所谓的“金丹”,或组建舰队向海外探寻,可最后都是水中捞月,一无所得,反而沦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虽然失去了《纯阳真经》,但玉琅剑宗凭借着《玉琅剑诀》,也平平稳稳地传承了下去,并保持了南疆第一门派的地位,直到近几十年,才受到新兴门派的挑战。
而这一切,都随着你,和《纯阳真经》的再次出世,迎来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