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空中，两道身影凌空而立，其中一人白发粉衣，风度翩翩，赫然是那个神秘的少年。
而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宫装女子，她一头黑发绾成华美的发髻，身穿烈焰般的长裙，两侧的开叉直至腰间，露出蕾丝的内饰，以及一对傲人的长腿。
论气息，红裙女子远强于身边的少年，但她却恭顺地站在少年侧后方，双手按于腹前，如同侍仆。
“一个练气中期，仅凭着下界武学，就有此等杀伤力，看来兄长们说的话果然不假，即便是下界，也藏龙卧虎，不容小觑。”
少年盯着下方坐落于群山之中的楼阁殿宇，嘴角含笑。
与少年的欣赏不同，红裙女子微微皱眉，轻声说道：“公子，妾身观此人魔性深重，恐怕会影响到灵气的品质，耽误了公子的结丹大事……”
山中的建筑群看似宁静，但在她眼中，浓烈的煞气已经凝为实质，化成红烟，缓缓升腾。
“发泄一场而已。”少年同样看在眼里，却毫不在意，“这样的好胚子，纵是多花些功夫去打磨，也是值得的。”
“公子……”
红裙女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少年打断了。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莫非是嫉妒了？”
红裙女子面色一白，赶忙辩解道：“妾身岂敢！若非妾身资质愚钝，怎会劳烦公子亲至下界？公子若能找到新的炉鼎，妾身定是欢喜不已，怎么会有嫉妒的心思呢？”
“既然你想的明白，我也放心了。”少年笑了笑，看向身下已经被煞气笼罩的玉琅剑宗，“行了，去会会他吧，这下，总该能乖乖听话了。”
……
……
广场上，已经是血流成河。
长老们的尸体七横八竖地倒在地上，有些还尚存人形，有些，已经血肉模糊，足以见得战斗之激烈。
只有一个人还站着，他披头散发，一身白衣已经被染成血红，手里提着一柄长剑，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被强烈的煞气包裹着，犹如修罗恶鬼。
偌大的宗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生气，幸存的人们躲在暗处里，恐惧不已，双手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只能听到青莲真人似笑似哭、模糊不清的呓语声。
有人沉不住气，发出了声响，便被煞气寻上，发出凄厉的尖叫，随后又归于死寂，让其余的幸存者更加战战兢兢。
恐怕那些长老与弟子们到死，也不会想明白，他们所崇敬的青莲真人为什么忽然性情大变，在宗门中大开杀戒，甚至连自己的师傅，都没有放过。
——但在你眼中，看到的并不是熟悉的宗门，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形状各异的妖魔鬼怪蛰伏在黑暗之中，伪装成了父母、师傅、师姐的模样，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想要得到你的原谅。
可他们都远去了，怎么会回来呢？又怎么会忏悔呢？
所以，一定是妖魔鬼怪假扮的，你作为武林之主，堂堂的青莲真人，当然要除魔卫道。
“哈哈哈……”
看着妖魔鬼怪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你的剑下，化为青烟，你高兴地笑，却从眼角滑下一滴清泪。
为什么，会感到心痛呢？
就在这时，你看到黑暗忽然被划破了，从天空中缓缓降下两道人影，一男一女，周身仙气飘飘，霞光万丈。
其中一个白发少年笑吟吟地俯瞰着你，面容似曾相识。
他……是谁？
“——我是你的主人。”
亭子中，少年笑容满面地对你说道。
不对……不对——
你捂着头，脑中的记忆不断地闪回、抽搐，几乎让你分不清幻觉与现实。
“青莲，你疯了！？”
老人的胸膛被剑贯穿，苍老的面庞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师弟，你……”
女人躺在你的怀中，气若悬丝，已经不复年轻的脸颊上是无比凄美的笑容。
“真人，为什么——”
前来阻击的长老们质问道，但话未说完，就被剑气所笼罩，鲜血如花般在空中绽放。
这些记忆就像是刀一样，尖锐地刺进你的心脏。
你已经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
你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晃，就跪倒在地，不知不觉，就已经泪流满面。
梦醒了。
……
雨势渐大，一身血衣的黑发青年颓然地跪在玉琅剑宗的废墟之中，低垂着头，原本整齐的发冠披散了下来，湿漉漉地紧贴着衣物，勾勒出纤瘦的身形。
他本来就不算是英姿潇洒，过去常被嘲笑说女孩子气，靠着天下无敌的光环才使人忽略了他的矮小。
白发少年缓缓落在他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脸颊，微微发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强迫他抬起了头。
他脸色苍白，发丝凌乱，明明沾染着鲜血，却毫无凶神恶煞之气，反而像是只落入猎人陷阱的幼鹿，分明是男子，却有些我见犹怜的意味。
少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副表情，笑着问道：“现在，你可以乖乖听话了吧？”
“你……是谁？”
青莲真人颤抖着，问出了与当初相同的问题，但语气却截然不同。
比起那时咄咄逼人的姿态，他现在连少年紫红色的双眼都不敢直视，肩膀微微地抽搐着。
“东须弥，六极圣教，温少白。”
白发少年歪头，看着满脸困惑的青莲真人，笑道：“听不懂吧？所以我说了，把我当成仙人就行了。”
青莲真人沉默片刻，又低声道：“为什么，偏偏是我？”
“你也明白的吧？因为你修炼了《鱼水合欢功》……哦，投放在下界的名字，好像叫《纯阳真经》来着？”
白发少年耐心地解释道：“那是我们万红盟特意投放在下界的功法，用来筛选合适的修炼者，然后收回灵界……嗯，你就当你是我们种下的果子，现在成熟了，就该被摘走了——怎么样，听懂了吧？”
少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落在青莲真人的眼里，却令他如坠冰窟。
他至今为止，所经历的人生……
只是一颗等待着被人采颉的果子吗？
灵界、下界——虽然他听不懂这些名词，但光看字面意思，也明白两者之间的巨大差异。
难道，这就是飞升的真相吗？
“这些年，你也享受到好处了吧？不然，就凭你们下界，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强大的功法呢？”少年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话，“刚刚的事情，也不能怪我……我只是激发出你内心真正的想法而已……”
“公子，何劳您与他多费口舌，这些小事，等带回灵界，由妾身来指导就行了。”
在少年背后，一身红裙、美若天仙的女人向前踏了一步，忍不住说道。
与此同时，青莲真人低声说道：“……玉琅、白琊，也是如此吗？”
白发少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挑眉：“你说什么？”
“他们……他们都是如此吗？”青莲真人声音颤抖。
玉琅真人，白琊真人……
难道，他们也是如此吗？
难道，整个玉琅剑宗和它辉煌的历史，都是建立在残酷的谎言之上吗？
更令青莲真人绝望的是，少年一副不在乎的表情：“如果他们也修炼了《鱼水合欢功》，当然是一样的结局，想是被我的哪位兄长带走了吧。”
——你心如死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