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却是洗不掉的疲惫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味。
刚刚在城墙上施展魔法时倒没觉得有什么，但事后薇薇娅才意识到自己的腿软的已经快瘫在地上，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害怕。
虽说挡下了攻击，但薇薇娅也被吓得不轻，看见安娜跑上城墙朝她走来，而身后没有跟着其他士兵时薇薇娅才松了口气，她可不想让自己这幅丢脸的样子被更多人看见。
而安娜看见双腿颤抖几乎站不住的薇薇娅，以为薇薇娅在刚刚的战斗中力竭。薇薇娅几乎是被安娜半抱着带回临时安排的寝室，瘫软在铺着粗糙亚麻床单的硬板床上，薇薇娅已经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弹了。
【感觉身体被掏空，蓝条见底了啊……】薇薇娅在心里哀嚎，虽然没受伤，但刚刚命悬一线的情况实在是太刺激了，刺激的不想再经历一遍的那种。
安娜看着薇薇娅苍白的小脸，眉头紧锁。她动作略显笨拙地拧了块湿毛巾，轻轻擦拭着薇薇娅额头的冷汗和沾上的灰渍。这位刚刚还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第三王女，此刻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与她气质不符的小心翼翼。
“下次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安娜的声音低沉，带着点责备，但更多的却是后怕，她简直不敢想，要是刚薇薇娅没有挡下那一击会怎么样。
“光环的范围可以小一些，你的安全才最重要。”
薇薇娅转头看向安娜，那双血色眼眸一向是凌冽的，如今却满是担忧，薇薇娅看着心里一暖。在这个陌生又危险的世界，安娜是少数几个能让她感到安心的人。
“我没事，安娜姐姐。”薇薇娅露出一个笑容，反握住安娜的手。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还挡下了柯赛特的偷袭呢！”
薇薇娅真的没什么事，身体倍棒好的不得了，刚刚在城墙上只是被吓到了所以腿软站不起来，要说伤势，刚刚一直奋战的安娜可要比她严重的多。
但薇薇娅这幅样子落在安娜眼里却成了逞强。
想到柯赛特，安娜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魔族一向阴险，刚刚她疏忽大意差点让薇薇娅受伤，如今冷静下来，对柯赛特和魔族的火气越发大了起来。
“刚刚那道攻击绝对是柯赛特的手笔，她果然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薇薇娅你。”
“说起来，薇薇娅你最后挡下那一击的圣光盾……”
安娜顿了顿，目光中探究的意味浓了些。
“薇薇娅，我感觉你的力量，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薇薇娅心里“咯噔”一下。她就知道，自己刚刚那实在是太张扬了，明明是刚醒来大病初愈才对！
薇薇娅的大脑飞速运转，面上却维持着无辜和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不同？有吗？可能是因为刚醒过来，魔力运转还有点不太顺畅？或者……是女神庇佑，在危难时刻给了我额外的力量？”
薇薇娅想起刚在这个世界醒来时的某位女神大人，选择甩锅给对方，反正没人能去找女神对质，而且她的确和女神有过沟通，也不能算是骗人。
安娜看着薇薇娅那双纯净的蓝眼睛，没再说话只是在心里感谢女神的眷顾。
“女神眷顾，薇薇娅你好好休息吧，我让人送些食物和恢复药剂过来。”
临走前，安娜在薇薇娅床头放了封信，这是潜伏在魔族军的间谍在得知洁卡斯被俘虏后，冒死带回的情报，安娜知道薇薇娅会做什么，也知道这份情报的重要。
安娜离开后，薇薇娅松了口气，还好这世界有女神这么个概念，自己还正好是受眷顾的圣女，不然薇薇娅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扯皮才能解释刚刚展示出来的力量。
【看来以后动手得收敛点啊，不能表现得太离谱，起码要控制在七阶以内……】
但一想到柯赛特那防不胜防的偷袭，薇薇娅又感到一阵寒意。
【那女人太危险了，躲在暗处放冷箭，简直不讲武德！必须尽快搞清楚她的目的和魔族的动向。】
而突破口，就在地牢里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军团长——洁卡斯身上。
休息了约莫一个时辰，喝下味道古怪但效果显著的恢复药剂，在拒绝了侍女和士兵的跟随后，薇薇娅独自一人走向地牢。
地牢依旧阴冷潮湿。洁卡斯正抱着膝盖坐在干草堆上，望着墙壁渗出的水珠发呆。听到脚步声，她警惕地抬起头，看到是薇薇娅时，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墙角挪了挪。
薇薇娅这次没有急着散发圣光，她只是静静地站在牢门外，观察着洁卡斯。比起之前的惊慌，此刻的洁卡斯眼神里多了几分麻木和……认命？
“你应该也感受到刚刚的战斗了吧。”薇薇娅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洁卡斯低下头，闷闷地说：“那又怎样，就算魔族军撤退了，也不代表它们认输了。”
薇薇娅注意到洁卡斯的嗓音有些干哑，对地牢旁边的守卫示意了一下。守卫犹豫地看向薇薇娅，在得到肯定的眼神后，端了一碗水从牢门缝隙递了进去。
洁卡斯愣了一下，看了看那碗清水，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薇薇娅，迟疑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嗯，不错不错，先给点小恩惠降低对方的戒心，然后再循循善诱，我就是审讯天才，啊哈哈哈哈哈！】薇薇娅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等洁卡斯喝完水，薇薇娅才继续问道：“柯赛特究竟为什么什么派你来？仅仅是为了确认我是否苏醒然后刺杀我吗？我不相信她觉得凭你一个人就可以杀死我，你真正的任务是什么？”
洁卡斯捧着空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柯赛特大人说，圣女的存在是最大的变数，必须尽可能掌握你的状态，如果能趁着你刚苏醒尚且未恢复力量一举拿下那就更好。”
“变数？”薇薇娅捕捉到这个词，“什么变数？对谁而言的变数？”
洁卡斯摇了摇头，眼神有些迷茫：“我不知道……柯赛特大人没细说。她只是说，你的存在会打乱‘那位大人’的计划。”
“那位大人？”薇薇娅心中一动，“是谁？比柯赛特地位更高？”
洁卡斯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她猛地摇头，紧紧闭上了嘴巴，无论薇薇娅再怎么问，都不肯再吐露半个字。那种恐惧，甚至超过了她面对薇薇娅时所带来的恐惧。
【看来背后还有大鱼啊……】薇薇娅若有所思。能让一个军团长恐惧到这种程度，“那位大人”绝对不简单。
今天恐怕问不出更多了，逼得太紧反而不好。她看着洁卡斯那副鹌鹑样，想起刚刚在房间看的情报，突然话锋一转：“你似乎，并不像其他魔族那样热衷于战争。”
洁卡斯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答，但抱紧膝盖的手臂收紧了些。
“你的姐姐，洁丽雅，”薇薇娅尽量将语气放缓，同时注意着洁卡斯的表情变化，“她渴望的，是两族的和平吧？”
听到姐姐的名字，洁卡斯猛地抬起头，瞳孔中已经蒙上了一层水汽，但她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姐姐她，太天真了。”洁卡斯的声音带着哽咽，“和平……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薇薇娅看着她，“只要还有像你，像你姐姐一样向往和平的人存在，就有可能。”
洁卡斯怔怔地看着薇薇娅，似乎被这句话触动，开口想说些什么，薇薇娅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对方，但洁卡斯最终还是又低下了头。
但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薇薇娅知道，洁卡斯一定会将她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于是她没有再停留，只让洁卡斯好好想想，便转身离开了地牢。
走出地牢，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带着血腥气味的空气，薇薇娅感觉心情有些沉重。
她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几只乌鸦盘旋着发出刺耳的尖叫。
“拯救国家吗？听起来很伟大，但做起来可真是一点都不轻松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