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棘堡的清晨在伤兵的呻吟与工匠修复城墙的敲打声中到来。薇薇娅醒来后没多久，
安娜便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将一碗温热的粥放在她床边。
安娜依旧戎装整齐，但眉眼间的疲惫难以掩饰，她向薇薇娅简单说明了防务进展，语气简洁有力。
“安娜姐姐，你去休息一下吧。”薇薇娅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忍不住劝道。
安娜摇了摇头，血色的眼眸看着薇薇娅的脸，语气不容置疑：“我撑得住，当务之急是让你的身体尽快恢复。薇薇娅，记住，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强的防御。在完全恢复之前，不要轻易涉险。”
安娜顿了顿，眉头似乎皱的更紧了些，等她再次开口时声音低沉了些：“安朵丝也多次来信，强调务必保证你的安全。”
听到安朵丝的名字，薇薇娅心里一暖。记忆中，那位美丽而强大的第一王女总是将她护在身后，如同真正的姐姐一样，虽然刚醒来见到安朵丝时有过那么一点的不适应，但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也说不定嘞～
”安朵丝姐姐一定也在王城为我们担心吧。“
薇薇娅并没有察觉安娜提及安朵丝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怨恨。
安娜看着薇薇娅，似乎开口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转身离去，处理那堆积如山一般的军务。
王城，第一王女安朵丝的书房。
烛火映照着椅子上女人略显苍白的脸，安朵丝放下刚刚批阅完的关于边境贵族物资调配的文件，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一份来自铁棘堡的加密战报正摊开在手边。
“圣女殿下力挽狂澜，士气大振……”她轻声念出这几个字，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薇薇娅没事，这让她悬着的心稍稍落下。
但这份欣慰很快被更深沉的焦虑覆盖。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王城灰蒙蒙的天空。父王母后惨死在魔族手上的画面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的灵魂深处。安朵丝坚信，唯有彻底铲除魔族，才能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才能让索伦斯顿获得永久的和平，也是这个信念支撑着她一路走到今天，但无论是安娜还是其她人，支持她的总在少数。
安娜一向执拗，安朵丝也没指望过对方能理解支持她，薇薇娅身为圣女，安朵丝也知道对方绝对不会赞成将魔族赶尽杀绝的提议，任何一个种族的灭绝都会对大陆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所以安朵丝从未将自己这个想法给薇薇娅说过。
只是安朵丝感到有些悲哀的是，她最为信任和看好的妹妹，索伦斯顿二王女，埃尔德里奇·安洁莉娜竟然也否定了她的提议，否定不说，甚至异想天开的认为人族和魔族可以和平相处，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因为气愤，火焰魔力已经不受控制的围绕在了安朵丝周身，笔尖闻到信纸被点燃烧焦的气味，安朵丝才回过神，吐出口气将魔法控制住。
不知什么原因，计划越是推进，安朵丝就感觉到自己的脾气越发难以控制，最近她更是时常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和被人在暗中窥视的感觉。
原本清晰的决策，在执行时似乎总受到无形的阻碍，或者产生意想不到的偏移。尤其是关于如何应对魔族下一步行动，以及所有“处理”那些可能阻碍计划的“变数”时，她发现自己甚至会冒出一些极其冷酷、甚至与她本性相悖的念头。
安朵丝用力按了按太阳穴，试图驱散这些杂念。
【都是为了索伦斯顿，都是为了最终的胜利。】
安朵丝在心中对自己说，【薇薇娅……必须安全】，这是她的底线。任何可能伤害到薇薇娅的计划，都必须修正。她想起不久前与某个人的谈话，那是场算不上愉快的谈判，对方对薇薇娅展现出的力量表现出过分的“兴趣”，这让她深感不安。
回到书桌前，安朵丝取出一张特殊的信纸，开始书写。字句极其隐晦，充满了试探与警告。她需要确保局面仍在掌控之中，至少，要确保薇薇娅不会成为某些疯狂计划的牺牲品。写完，她看着信纸在幽蓝火焰中化为灰烬，仿佛也将一部分不确定的未来投入了黑暗。
铁棘堡地牢。
薇薇娅再次独自来到这里。洁卡斯依旧蜷缩在角落，但比起昨日的惊慌，今天她更多是一种麻木的沉默。
薇薇娅没有急着问话，只是隔着牢门静静地看着她。过了许久，她才轻声开口，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洁卡斯说：“战争带来的，只有伤痛和失去。无论是人族，还是魔族。”
洁卡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没有抬头。
“我认识一个人，”薇薇娅继续说道，想起了安洁莉娜王女那双充满智慧与悲悯的眼睛。
“她相信，即使是不同的种族，也存在共存的可能。她一直在寻找那条路。”
洁卡斯终于抬起头，异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弱的、难以置信的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被深深的悲观取代。
“不可能的，除了柯赛特大人，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它们不会允许。” 洁卡斯的声音干涩，带着恐惧。
“更可怕的东西？”薇薇娅追问，“是什么？”
但追问没有结果，洁卡斯仍旧和昨天一样，闭嘴再不肯多说一个字。那种恐惧是如此真切，就仿佛提及那个存在本身就会带来毁灭。
薇薇娅知道今天同样问不出更多了，但她能感觉到，洁卡斯内心并非完全被仇恨和杀戮填满。绝望的坚冰下，似乎还封存着一点对另一种可能的微弱渴望。
离开地牢，薇薇娅望着铁棘堡上空依旧阴沉的天空。天空太灰也太大，像迷雾一样，笼罩了战场，也笼罩住了前路。
薇薇娅感觉自己仿佛站在浓雾之中，只能看清脚下的一小片土地，而远方的景物皆被迷雾笼罩。
她这个意外闯入的“变数”，对于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了解得还是太少，“拯救”一词说的简单，但毁灭的阴影或许就隐藏在她尚未看清的角落。
“一步一步来吧。”
她低声对自己说，握紧了拳头。至少现在，她还能为这座堡垒，为那些信任她的人们，点亮一缕微光。至于迷雾之后是什么，只能等时间去揭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