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州,九度山市,天龙流古武术道场。
“真田一征,你已经入门一个月了,作为师兄,我要考验一下你的修炼成果”
“我明白了。要怎么考验?”
“当然是比武!”
大师兄的话音刚落,在场的弟子们议论纷纷。
大师兄一向出手重,哪怕是同门师兄弟,也有好几个被他打成再也无法习武的废人,只得退出门派。
难不成是一征哪里得罪了大师兄,他想赶走一征?
“请等一下!一征他才刚习学武道不久,哪里能跟人比武!大师兄欺人太甚”
春野咲良愤然起身,俏美的脸庞上,柳眉倒竖。
即便是宽松的武道袍下,也难以掩饰她那自幼习武锻炼出来的、饱含青春气息的好身材。
好生养那种。
“怎么,就因为他是你的青梅竹马,你就要偏袒他?”
“才、才没有!”
“那就好。作为道场主的独生女,可不该徇私情”
“……”
真田一征缓缓起身,在一众弟子们诧异的目光中,来到了道场正中央,来到了大师兄面前。
见一征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大师兄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这个小混球,一直以来,他明明是个学霸,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突然跑来道场拜师,弃文从武?
分明就是馋咲良的身子!
反观咲良,之前一直大师兄前、大师兄后的,屁颠屁颠围着自己身边转,
等这小杂种一入门,便成了他的私人贴身小助教。
看老子今天不把你打成高位截瘫,滚出天龙流!
双方摆好架势,一触即发——
“比武开始!”
真田一征飞起来了!
大师兄一个急冲便来到一征面前,一记上勾拳,就把一征揍到整个人拍到天花板上!
他的后背砸在粗木横梁上,一声不妙的脊椎断裂声,清脆的整个道场都能听到。
一征意识朦胧,脑海中走马灯显现。
又要死了吗。他想。
上一辈子,真田一征从小努力学习,好好考试。
考上了好高中,考上了好大学,得到了大企业的内定资格,成为一个高收入白领。
读书,做白领,成为都市精英,就是他上辈子的人生信条。
结果呢。收入是高,但是房价车价结婚费用更高。挣多少钱都不够。
一个月的工资,一半都要用来还房贷,70年贷款。
结果30岁时,他偶遇了年少时的青梅竹马·春野咲良。
由于从小习武,哪怕到了30岁,她还跟年轻时一样健康美貌,精气神贼好。
反观自己呢。
颈椎病,腰椎间盘突出,鼻炎,50肩,糖尿病,高血压……
他才30岁啊!钱没挣多少,人先废了!
结果当晚他就重生了。
他回到了17岁那年的初夏。
也就是一个月前。
刚一起床,他就下定了决心。
当今是武道复苏的时代,当什么白领上班族!
他义无反顾的向学校申请改了志愿,推掉了全部的补习班,辞掉了RGSS与JavaScript语言研究部的社团活动,
拜到了天龙流道场门下。
结果现在,自己又要死了么。
唉唉,世事无常。
但,如果还有机会重生的话,
他仍然要学武!
救护车赶到,真田一征被火速送医院抢救。
救护车内,咲良紧紧握着一征的手,心急如焚。
从小到大,她对一征,一直都有一种复杂的情感。
一方面,她很崇拜一征头脑聪明,逻辑清晰,是个读书的好材料。
另一方面,她自己只擅长拳脚,不擅长学习,在一征面前很自卑。
她深知,今后的她俩注定会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以后会当白领,坐办公室,西装革履文质彬彬。
而自己呢?舞拳弄脚,走上一条武者修行之路。
所以,当一征握住她的手,意志坚决的求她,要天龙流收一征为徒时,
咲良的感觉,就好像被告白求爱一般,整个人都是蒙的。
于是,她和一征苦苦恳求,终于得到她父亲同意,将一征收入门下时,
咲良别提多高兴了。
所以,一个月以来,她都对一征十分关照,
恨不得一征也能早日成为独当一面的优秀武者——
万万想不到,一征竟然会落得这般下场!
她另一只手握住了胸前的勾玉吊坠。
那是春野家的传家宝。
每每咲良觉得不安时,便会下意识的摩挲它。
仿佛在祈求勾玉中的先祖武魂的保佑。
‘先祖啊,求求你们,无论谁都好,救救一征吧!’
纯洁武术少女的泪水,落在勾玉上,
勾玉仿佛活了似的,一阵阵跳动,
渐渐发出灵光,
然后竟然自行挣脱了吊坠绳的束缚,飘飘然飞进了真田一征的身体里!
“哈!”
真田一征猛地睁开双眼。
“这是……哪?”
战尘滚滚,残阳如血,
荒野之上,插满了刀剑,
仿佛经历过一场浩劫一般,
又仿佛是某个古战场的遗迹。
然而这一切,都是千余米以下的大地景象——
他躺在一块巨岩上,而巨岩悬浮于半空中!
举目望去,天地之间零零星星的漂浮着许多这样的空岛,
而不远处伫立着一座九重塔。
那宝塔也镇座于另一块更高处的浮岩上。
两座浮岩之间,一道由石板组成的浮空台阶,连接着两处。
一征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绝不可能是现实世界的场景,
倒像是某种神话一般的奇遇境界。
一征按住自己的胸口,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空气中满是肃杀的气息,高处不胜寒。
到底是福是祸,尚不可知。
他有一种直觉,答案就在那座宝塔处。
一征小心翼翼的迈上悬空的石板台阶,向着宝塔走去。
一路上的预感,直到他站在九重塔的大门前时,终于确信——
空气中肃杀之气的来源,正是这座冒着邪气的宝塔!
他缓缓推开大门,踏入其中。
一层里徒有四壁,并无楼梯,
四个方位分别绘有青龙、白虎、玄武、朱雀之图案,
即便不知经历了几多星霜岁月,依然清晰可辨,栩栩如生。
每一幅图绘下方,还有一个半圆形的古式油灯台。
除此之外,整个一层之内,空空如也。
一征心生疑惑,这到底是什么塔呢?
正想着,他伸手摸了摸墙壁上的朱雀纹样。
就在这时,面前的灯台忽然点燃,幽蓝的火焰熊熊跳动!
一征慌忙四顾,
其他三盏灯也纷纷燃起!
空气中的杀意越来越浓烈,压迫的一征几乎喘不过气来!
正中央的地板上,一道圆形的法阵,以如血的笔迹自行生出,渐渐发光,
迸发出强劲的冲击力!
最终,一道人影盘踞于渐渐失色的法阵之中,
一征好不容易才睁开双眼看去——
人首蛇身的和服女性,正伸展着柔美的腰肢,慵懒的打着哈欠。
粗大的蛇体覆满了白鳞,缓缓的蠕动着,
女性如漆的黑发,披散开来,于那鳞片呈鲜明对比。
她看向一征,先是一笑,但仿佛又察觉到了什么,睁大了她那双猩黄的竖瞳眼眸——
“这位官人……不是武者?”
一征说道:
“晚辈刚习武一个月”
蛇女赶忙摇了摇头:
“不不不,官人是草民吧”
一征无言以对。
他现在没有什么武道实力,真要说,确实与普通人没太大区别。
蛇女反而更加疑惑了。俊美异常的脸上,眉头紧锁。
“倘若是草民,何以能解除妾身的封印?又何以能挨过解封时的冲击,而没有粉身碎骨?”
硕大的蛇身灵巧至极,一瞬间,蛇女上半部的人类躯体就窜到了一征面前,
以几乎是能亲上来的距离,仔细观察着一征。
“倒不如说……官人是如何来到这高天原的?”
“这……”一征尝试解释,“晚辈正在和大师兄比武切磋,回过神来,就到这里了”
“这样啊。不过,以官人的实力,就算为妾身解封,也不配驾驭妾身。望海涵”
一征一脸懵逼。
“敢问仙女尊姓大名?”
“仙女?哈哈哈哈”
蛇女哈哈大笑,说道:
“妾身何时成了仙女……哈哈……官人真会说笑”
旋即,蛇女似乎明白了什么:
“看来,官人对此地一无所知啊”
一征点了点头。
蛇女又说道:
“妾身乃是太古神剑·天羽羽斩。这厢有礼了”
天羽羽斩。
高天原。
这些只在神话传说中才出现过的词汇,
现在居然就呈现在一征面前?!
“晚辈真田一征,请多指教。敢问天羽羽斩大人,这座塔到底是?”
“这里是九重塔。封印着九把永世神剑,妾身正是其中之一”
“妾身是最弱小的,被封印于第一层。越往上的,就越强”
“嘛,即便是最身娇体弱的妾身,也能轻易毁灭现世就是了,所以太照天那个死婆娘才封印了妾身等”
太照天!
神界最高位的存在,
高天原的统治者·太照天神女,
竟然实际存在吗?!
“那……其他的神剑也是……”
“算妾身在内的‘神代三剑’,以及‘天下五剑’,都被封印于此塔内。按太照天的说法,是因为妾身等的力量过于强大,扰乱了世间万物的均衡云云——哼,她说得倒也不假”
“原来如此……”
“嗯?”天羽羽斩终于瞧够了一征,将身体缩回,“啊,官人已经快死了啊”
“?!”
“脊柱已断,神仙难救咯。真亏你能维持住自己,没有魂飞魄散。但也长不了了”
“这……天羽羽斩大人,晚辈还有救吗”
“叫我天羽酱即可”
“呃、天羽大人”
“妾身想想,虽然你没有资格驾驭妾身,但解封的恩情还是要报答的”
“这样,就由妾身来代替你的脊柱吧”
“啊?这也行吗”
“哈哈,有何不可。骨折可不就是打夹板。妾身就相当于官人的夹板”
脊柱骨折拿神剑打夹板……
“好的。多谢天羽大人”
“……官人还挺有胆气嘛,一介草民,面对这般光怪陆离,竟也面不改色”
“可以尽快吗,晚辈还要继续和大师兄的比武”
“好好好,真会使唤人”
说着,天羽羽斩周身发光,渐渐幻化成一柄宝剑的模样,悬浮于半空之中。
接着,宝剑缓缓飘来,绕到一征背后,渐渐融入他的脊背之中。
“唔,看来,官人的脊柱,是被那大师兄打断的吧”
“?晚辈不知道,只听到了比武开始的号令,就来到这里了”
“……也就是说,官人连大师兄的出招都看不清,就被人一击秒杀了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合情理”
天羽羽斩一阵愕然,心说这傻小子怎么这么憨。
“这大师兄居心不善,官人现在有了妾身做你的脊柱,也可以报仇雪恨了”
“这……此话怎讲?”
“呵呵,官人好迟钝。且试试拳脚?”
一征姑且打了一套天龙流的演武套路。
他发现,自己的速度、力量都有显著提升,拳拳生风。
打到痛快处,他猛一发力,竟然释放出强大的斗气!
“这……是天羽大人强化了我的实力吗”
要知道,纪州的武者,只有达到四段以上实力的,才能驾驭斗气。
而一征是才刚刚练武一个月的新人,尚未入段。
现在竟然也能打出超乎寻常的斗气了。
“嘛,是,也不是”
“这……”
“妾身确实强化了官人的实力——不过,官人一介草民,更兼习武尚浅,本不会有这么大幅度的强化才是”
天羽羽斩只是增幅了一征的训练积累,而没有直接给他加成。
他之前练的越多,强化的就越多。
“这一个月,官人下了苦功呢”
天羽羽斩本以为,自己代替他的脊柱,只能让他强化到一、二段的程度,普通人也就这个水平。
现在看来,天晓得他这一个月经历了怎样的刻苦训练。
得到了天羽羽斩后,一征正想着要如何离开高天原,回到现实世界,
忽的身体里的勾玉缓缓飞出,眼前一白——
再看时,只有咲良的泪眼婆娑。
他发现自己躺在行驶中的救护车里。
“一征!”
咲良转悲为喜,一把扑到一征胸口上。
“咲良……我没事了,让救护车回道场吧”
“哎?不行。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去检查一下才好”
“我必须回去——和大师兄的比武还没有结束”
……
……
天龙流道场内,大师兄被几个弟子围在中间,一通吹捧。
“大师兄不愧是全市最强的三段武者,一招就秒了那个真田!”
“是啊是啊!这样一来,咲良师妹也应该回心转意了”
“真田真是个软蛋,才中了大师兄一招,就不行了”
大师兄趾高气扬,说道:
“哼。没有觉悟就来习武,这就是下场”
“大师兄说得对!”
大师兄心想,自己刚才的出招,分明已经打断了真田一征的脊椎,就算是神仙下凡,他也活不成了。
等他死后,咲良早晚会放弃对他的感情,
到时候,自己再好言宽慰,主打一个陪伴,
终有一天能打动她。
之后,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
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天龙流的衣钵了。
真田一征,莫怪我卑鄙。
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好端端的一个做题家,读书的材料,来练什么武!
还敢勾搭咲良。
哼,这就是跟老子争女人的下场!
大师兄正洋洋得意,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一道人影,落入道场外的庭院中,
掀起一阵尘土!
“什么人!”“踢馆的吗!”
不久,烟尘散尽,
真田一征从中走出。
在一片瞠目结舌中,
重新回到道场里。
“抱歉,大师兄。我刚才身体不舒服,现在好了”
一征的语气中,感觉不到丝毫的仇恨。
“真田,你……!”
“比武还没结束,我们继续吧”
他只是平淡的,事务性的陈述而已。
就仿佛,对真田一征来说,
即便这个大师兄是差点杀死自己的人,
最重要的,
也只有“和大师兄的比武尚未完成”,这件事务(task)本身。
他现在是要回来完成这件事务。
就像一个当了十年社畜的上班族,完成自己的工作一样。
大师兄正要骂街,
却不想真田一征的身影忽然消失——
下一瞬,他的拳头已经落在了大师兄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