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落日荒途(上)
离开校园已近半日,太阳渐渐攀升到正午,整座废墟城市晒得像个巨大蒸笼。空气中弥漫尘灰与尸臭,伴随热气翻涌,令人呼吸不畅。康纳依旧在昏迷与高烧中挣扎,偶尔微微翻动身躯,但眼皮紧闭,毫无清醒迹象。玛丽半靠着那股对抗病毒的药效,虽然力大,但若非萝拉时时搀扶,早就倒地不起。她身体反覆出现痉挛和头痛,宛如走在刀锋上。瑞克、艾尔顿领着十多名各式伤残或虚弱的同伴,在荒凉街头艰难穿行。大家高度警戒,紧绷神经寻觅更安全的落脚处。
短短几个小时,他们遭遇多次惊险:有时是一群流窜的僵尸从十字路口突然冒出,逼得众人退到废车后方防守;有时是巷弄里埋伏的小股变异体,用可怕吼声惊吓队伍,还好都被瑞克等人小心绕开。还曾遇见疑似流亡的其他幸存者试图抢夺他们一点干粮或武器,好在人数不多,艾尔顿出面喝止,才没演变成流血冲突。末世里,人与人的猜疑敌意并不比僵尸少,任何擦枪走火都可能造成双方惨剧。
到了下午时分,炙热阳光烤得人晕头转向,体力快速消耗。康纳依然沉睡,一旁的萝拉急得快哭,又束手无策。她只能定时替他补水、擦身降温,怕他体温上升太高。同时也不得不关照玛丽,那股怪力似乎逐渐消退,她时常脚步蹒跚,呼吸急促,坐下休息时会吐出绿褐色带血丝的痰,让人心惊。萝拉只能安慰:「忍忍……撑下去……找个安全地带……也许能想办法……」玛丽强撑精神,脑海里不断浮现校园破败的景象与康纳重伤的模样,她心里隐隐有个预感:若再不能快点安顿下来,自己随时可能倒下,再无力站起。
大约再走一个多小时,他们来到城市边缘一带,这里房屋普遍倾塌,杂草丛生,路面破烂。马路上几乎都是废弃车辆,不见大规模僵尸活动,可能因为那股僵尸潮大多往市区或者校园方向集中。艾尔顿与瑞克对视一眼,决定在这里找一处相对隐蔽且结构尚可的楼房暂时休整。搜寻许久后,终于选中一栋三层小旅馆,外墙局部倒塌但楼梯还能走,里头僵尸不多,清理了几只就净空,虽不能算坚固堡垒,但好歹能遮风挡雨。这支十多人的队伍陆续进驻,把一楼前后门用杂物封住,留个小缝可观察外头状况,并在上层设置临时警戒。总算有个像样屋顶能庇护。他们把康纳安置在二楼一间破旧房间里,窗子早被砸烂,只能用床垫、木板简单堵着。萝拉忙着检查他身体,玛丽则在房门口虚弱地歪坐,满头冷汗。
大伙疲累至极,在保证周围没大规模僵尸后,有些人就在一楼或二楼的空房里饿着肚子小憩。食物和水都已接近耗尽,原先在校园里的仓库补给也因乔治与大火而化为泡影。艾尔顿盘点后,发现只剩下零散的饼干、罐头与少量瓶装水,勉强能支撑个一两天。若再找不到新物资,整队都会陷入饥渴。屋外骄阳转向傍晚,落日将天空染成血红,一如城市街头铺陈的绝望与残酷。那些跟着他们脱离校园的人不少已心灰意冷,或抱着侥幸心理等待奇迹。艾尔顿只能简短安抚:「撑住一夜,明天再想法子搜寻周围……」
黄昏之际,瑞克提着枪在三楼顶层巡视,心里仍难以释怀校园的崩溃。他脑海不断挣扎:如果康纳没受重伤,或许能提前制止乔治暴行;若不是自己在医院里拖太久,也许能早点回去稳定局势……想到这里,他不禁叹息。 「我们辛辛苦苦所建立的一切,就这样被毁。」正感慨时,楼梯传来脚步声,是艾尔顿上来。两人对望,苦笑无言。最后艾尔顿拍了拍瑞克肩膀:「先别气馁,至少我们还在。康纳若真能醒,就还有凝聚的可能。」瑞克捂着脸低沉哀叹:「但若他不醒,大家也只是一盘散沙。你看那群难民,有的已经在议论是不是要各奔东西……」艾尔顿闻言眉头打结,也找不出好对策。
同时间,二楼房里,玛丽正以颇为奇怪的姿势趴伏在墙边,如同一条脊椎受伤的野兽,痛苦地轻哼。萝拉试着安抚:「怎么了?是不是感染又发作?」玛丽摇头摇得厉害:「不……不晓得……身体好烫,好像又好冷……」她皮肤上浮现一些暗红或黑青的斑点,肌肉绷紧仿佛抽筋,几次想起身都撑不住。萝拉掏出早先从医院带出的少量退烧药片,递给她服下,但药力可能抵不过体内变异的冲击。玛丽好不容易能自主活动的半感染身躯,现又遭受剧烈反噬。她只能咬紧牙关承受,不想让别人太担心。
她余光瞥见康纳依旧闭眼躺在那张破床垫上,呼吸微弱,胸口轻微起伏。好几次她想挪步过去握住康纳手,但身体剧痛令她寸步难行。那种无力感和挫败感令她眼中浮现泪意:好不容易让自己拥有大力气,可以保护更多人,却在关键时刻又面临崩溃。萝拉轻轻扶住玛丽肩头,小声说:「先休息……你已经做到极限了。若你再倒下去,我们真的不知该怎么办。」玛丽只能勉强移动到一旁墙角,靠着坐下,仰头看破败的天花板出神。
夜幕将临时,众人开始严密布防小旅馆。阿德与彼恩轮值守在大门口,确定外面街道若有僵尸群逼近,好及时示警。几名青壮按艾尔顿指令分散在二三楼窗口,把仅存的几支枪与刀棍备好,一旦有动静就全力反击。至于难民里的老弱与孩童则暂时集中在二楼走廊深处,靠成一团互相取暖。滴水藏泪,没人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今夜。埃尔顿抓紧最后的光线,带着瑞克出去搜索周边两三栋建筑,希望能找些食物或能烧的木材,但大多扑空,只捡回了几瓶雨水与破烂衣物。回来后,他长叹:「明天一早必须得转移,否则我们在这里饿死。」瑞克也表示同意。他俩都清楚,这小旅馆并不算易守难攻,若真有僵尸潮扫过或武装团体盯上,他们随时惨遭灭顶。
夜色再一次笼罩废墟之城。旅馆四周死寂,偶尔传来一两声远方怪吼,仿佛提醒人们莫要安睡。二楼房里,萝拉支起一根小灯,昏黄灯光在墙上投出摇晃阴影。康纳沉睡似毫无转醒征兆,玛丽脸色仍极度苍白,但好在抽搐频率减少。她像是一度承受了巨大折磨,体力也几乎耗尽,此刻仅存的一丝意识支撑她保持清醒。 「萝拉……」她声音沙哑地唤,萝拉马上俯身问:「什么事?」
「能……能拉我到康纳身旁吗?我想待在他身边……」玛丽语带哀求。萝拉听完鼻头一酸,无法拒绝,轻轻把她搀扶到康纳那边。玛丽虚弱地伸手握住康纳冰冷的手掌,将脸靠近他肩侧,小声低语:「康纳,你要活下来……」
那一幕深深打动了在场几名同伴,尽管末世里残酷的生死距离如此接近,仍能感受到人性最后的温暖与守护。安静笼罩在二楼房间里,所有人都放低声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深怕惊扰这种脆弱的平衡。门外守卫时不时探头查看,灯光投射出玛丽依偎在康纳身旁的影子,显得既凄凉又坚定。
夜深时分,人们或靠着墙打盹,或分批轮流把守。玛丽虽想守护康纳,却被极度倦意与身体疼痛折磨,最后也慢慢陷入半昏沉。昏暗的灯火闪烁,映照着她苍白汗湿的面颊与康纳微动的胸口,像两条脆弱的生命线纠缠在末世风雨之中。萝拉则困到眼皮打架,恍惚之际似乎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康纳突然张开眼坐起,对她微笑道「别怕,校园还能重建」;又梦见玛丽大力握住康纳的手,一道光从她体内散发,宛如奇迹……然后周围一切消失在白茫茫的光里。不知过了多久,萝拉猛地惊醒,擦了擦额头汗水,看看现实里的两人依旧躺在原处,自己依然身处破旧旅馆,坚硬冰冷的地面让她背脊发麻。她苦笑,心想哪来的奇迹,不过是做梦而已。可又有一丝希望留在她心底:或许真的会出现奇迹,谁说得准呢?
直到拂晓前夕,众人熬过漫长黑夜,没再受到大规模僵尸袭击。一些零星游荡的怪物刚踏入街口,就被警戒者射杀或赶跑。天色渐明时,所有人陆续清醒,互相核对状态。外头阴云低沉,灰蒙似要下雨,仿佛老天对这片废墟也流露悲悯泪水。艾尔顿、瑞克数人商议再度出发,若能寻到加油站或杂货仓库,至少补充一些食物和燃料。此时,二楼房里却传来轻微骚动:萝拉惊喜地呼喊:「玛丽,你觉得怎么样?你……你呼吸好像没那么乱了!」原来玛丽慢慢撑起上半身,脸色依旧苍白,但看起来似乎恢复部分力气。她摸了摸康纳的额头,感受他温度仍稍高,但不再渗血。那是可喜的迹象。
「萝拉……我想试试能不能让他也吸收更多药剂……」玛丽咬唇提出大胆想法。萝拉诧异:「可是我们的药剩不多,而且他内伤……」玛丽断然说:「若再等等,他也许就醒不过来了。我浑身像被火烧,但至少我还‘活着’。也许我能用自己血液里的抗体给他……」她提到「用自己血液」,令萝拉震惊不已:你想输血给康纳?半感染的血液能否救人?还是制造更大危险?末世里不是没人做过疯狂举动,但成功与否从无定论。玛丽摇晃着脑袋,表情痛苦而决绝:「可若不赌一把,他就永远醒不了……」萝拉声音发颤:「这……我们连正规器材都没有……搞不好会害他感染……」玛丽眼中闪过绝望:「那也比让他悄无声息死去好。」
正当两人一阵激烈拉扯,忽然房外有人小声敲门,是艾尔顿与瑞克走进来询问状况。他们听闻玛丽的打算都大吃一惊,连忙劝阻。瑞克质疑:「你血里的病毒半感染特质很危险,若真的输给康纳,万一他醒来却变成变异体……」说到一半,自己也不忍开口。玛丽看着康纳毫无动静的面容,泪水如同无声决堤。她沙哑吐字:「你们要我眼睁睁看着他死吗?若这是唯一希望,我愿赌。大不了他真变成僵尸,我……我就死在他面前。」语气里的悲哀与勇绝令人心酸。萝拉、艾尔顿面面相觑,神情挣扎。确实,康纳看来奄奄一息,也许等待等于死亡;若输血也许是九死一生,但至少有机会撑到更完整治疗?
最后,萝拉深呼吸,似下定决心般说:「好……那就试试。但得尽量减少感染风险。我还有一些注射器与简易管路,虽然简陋,但能完成初步输血。只是量不能太大,否则玛丽自己先倒了。」玛丽点头,不再多言。艾尔顿和瑞克相视,知道这是一场疯狂豪赌,也只能退让。于是萝拉让阿德、彼恩守住门外,自己在房里迅速把能用的绷带、针管、酒精等摊开。那些是她从校园仓促带出或在城市搜刮中捡到的残存医疗用品。她小心地把康纳与玛丽摆在相邻位置,一边拿酒精抹拭针头与皮肤,一边额头冒冷汗,口中还在低声提醒:「如果过程中康纳产生剧烈排斥反应,或玛丽先失血过多,我马上终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不久后,一条简易输血管连接在玛丽与康纳手臂上。玛丽感觉到自己血液像被抽离,身体再次浮现那灼热与寒冷交替的痛楚。她死咬牙关忍住呻吟,直盯着康纳的面孔,尝试捕捉任何细微的反应。外头的艾尔顿等人走到窗边,为他们把风,瑞克也握枪立在门口戒备,好让萝拉能专心做此疯狂举动。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房里空气仿佛凝结。玛丽的呼吸越发急促,喉头发出压抑的哼声,显示她体力不断下滑;康纳则依旧安静,根本看不出任何改变。萝拉深怕拖久了会让玛丽当场丧命,开始催促:「不行,再等下去太危险……」
就在她要伸手拔除针管时,众人陡然听到康纳口中发出轻微低吟声。那声音虽弱,却足以让萝拉和玛丽同时一震。玛丽强忍虚脱的意识,继续咬牙,满脸汗水颤抖;萝拉顾不得害怕,忙把耳朵贴近康纳胸口,感觉到他的心跳频率似乎加强了一些。她赶紧压低声音对玛丽说:「再撑几秒!」玛丽眼圈泛红,使尽所有力量锁住意识。终于,她听见康纳的喉咙呜咽般发出一声轻哼,随即手指微微颤动。萝拉当机立断:「好,拔掉!」她不敢再冒险。立刻抽出输血管,并用绷带按住针孔。
玛丽顿时浑身松垮,被巨大的晕眩淹没,整个人倒向地上,喘不过气。萝拉连忙救扶住她,见她脸色惨白,嘴唇青紫,几近失去意识。归根究柢她本身就半感染,身体状况飘忽,还能有多大容许量?而康纳则在那抽离的瞬间,胸腔微微抖动,一缕气息仿佛回到他脸上。尽管他依旧昏迷,却开始断断续续呼吸急促,像陷入剧烈梦境般。萝拉与艾尔顿、瑞克等都不知这代表什么结果,只能静观其变。
那一刻的房里气氛格外沉重:玛丽暂时陷入脱力休克,康纳则似乎从深度昏迷转为某种半苏醒,但尚未睁眼。他额头不断冒冷汗,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咳嗽,偶尔扭动身躯。萝拉简易量测后发现他体温在上升,必须用湿布降温,否则会高烧引发脑损伤。于是她赶忙指示旁边人去弄水打湿毛巾。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低鸣警示:似乎有僵尸或危险逼近。房内众人顿时更加紧张,心想此刻若再遇袭,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