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残火余灰(下)
那一道晨光越发亮了，楼下传来艾尔顿的呼喊：「大家收拾好！再过半小时就出发！」房外守卫忙着做最后准备，许多难民仍心神不定。萝拉端了些稀少的饼干和冷水上楼，希望玛丽和康纳多少能补充些能量。她也提醒：「你得走得动吗？若一整天路途……」玛丽轻吸气，把饼干碎屑咀嚼下肚，强打起精神：「我可以。若我不走，康纳也动不了。要嘛一起死在这，要嘛就一起走……」萝拉看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再阻。两人互相帮忙把康纳抬起扶抱，或许后头还能和其他壮丁轮流背负。
半小时后，一支约莫二十多人的队伍，在旅馆一楼集合。原先还有数人已连夜离队，一小部分则决定继续留守观望，但大多看起来前途渺茫。艾尔顿和瑞克好不容易集合这二十多人，带着武器残弹与几个担架，并将重伤的康纳安置于一副破木椅改造的简易轻便担架上，由四人轮流抬。萝拉和玛丽与他走得相当近，确保万一康纳再度咳血，可以立刻抢救。从旅馆大门出发时，众人都心怀忐忑。没人知道工业区那头到底是地狱还是希望，却只能咬牙试一试。
出门后，他们行走在破碎的柏油路上，众多废车残骸在两侧静静陈列，宛如时代的断碑。街道原本空气就混浊，如今又因夜里连串冲突余烬而多了烧焦与干涸血渍味道，不断提醒这里曾发生多少惨剧。还好此时僵尸活动似乎减少，可能主力还在市区里的废墟徘徊，短时间内并无过多怪物追击。艾尔顿领先，小心带路穿越几条断巷，远离危险地带。瑞克和几名警戒者跟在侧翼戒备，如同一道薄弱却坚毅的守护墙。
走了约莫一两小时后，太阳爬上云雾高空，紫外线照射更为炙热，担架上的康纳痛苦地低声呻吟，萝拉与玛丽不得不不断替他喂水、擦汗。同伴们看在眼里，却也难有良策。有人心生疑虑：万一康纳半路断气，是否该弃尸以免拖垮大队？可看到玛丽的死守模样，谁也不忍开口这种话。加上之前康纳的那句话「我们要去工业区……」，像是最后的旗帜，令人不敢轻言放弃他。
中午时分，队伍停在一座大楼阴影处小歇。地面上全是杂乱垃圾与废玻璃。几名体力不支的长者倒在墙边小睡；阿德、彼恩守望视线尽头，担心突然出现僵尸或其他危险。萝拉利用这机会检查康纳胸口绷带，发现血已渗得严重，得再更换包扎。玛丽则嚼碎一点饼干，用水泡开喂他喝下。康纳迷迷糊糊睁眼几次，却痛到冷汗直流，嗓音几乎听不清。玛丽握住他手，轻轻在他耳边说：「还有一点路，加油……等到工业区，也许就能找个好地方了……」康纳艰难地挤出微弱「嗯……」字音，然后陷入半昏睡。
也就在此时，外面骤然传来骚动。瑞克压低声调朝人群喊：「僵尸来了！」大家立刻整理背包，搬起康纳担架，奔出这栋大楼阴影。往巷口一看，果然有一群数目不少的僵尸缓慢推挤过来，嘴里发出糜烂吼声，身形摇晃不稳，却具备可怕的量变优势。一旦被包围，就只能陷入血肉折磨。艾尔顿不敢恋战，立刻带头往另一侧冲，指挥众人绕行。为了避免开枪引更多怪物，他们只能尽量压低音量、靠近墙根回避那群僵尸。同伴们少数的长者或妇女见状紧张发抖，但还是听从指示咬牙跟上，一不留神就被拉断队伍。整支队伍艰难穿梭废墟之间，每一步都像走在刀锋上，深怕踏破玻璃、踩到易燃物或踢倒铁桶引起声响。
这一番心惊肉跳的行程，大概耗费一两小时后，他们终于甩开那群僵尸。当绕过一片废弃公园、越过几条断裂排水沟，再度步上郊区大马路时，距离旅馆已不知有多远。萝拉喊停整队，让玛丽等人把康纳放在路边树荫下休息。有些同伴干脆瘫坐地面大口喘，嘴唇干裂到近乎出血。艾尔顿则登高一处断树，张望前方景况。大约两三公里外，隐约可见几根高耸烟囱般的结构轮廓，想必就是他们口中的「工业区」。阳光映照下，那片厂房轮廓带着荒凉与孤立之感，外墙斑驳生锈，宛如一只遗弃的怪兽。
「就是那里了……」艾尔顿跳下来通报，眼底尽是复杂神色，「不知道有没有大股僵尸。大家先补充水分和体力，一小时后再度启程。」说完看向康纳担架，他仍然昏沉似睡，时不时皱眉挣扎。玛丽凑近检查额温，烧得依旧不轻，内伤恶化与外伤持续渗血。她心痛得几乎掉下眼泪，一遍遍轻声呼唤着康纳的名字，希望他能再醒来。倘若他真就此消沉下去，当他们抵达工业区，或许也只能安葬他。她想着心里发寒，回头恍惚看见黄土飞扬的地面上，僵尸与人血混染的回忆闪过脑海，不禁一阵凛然：再怎么说，我也要让他看到新的曙光。
众人休息一阵后，拼尽余力继续前行。这段道路虽然杂草丛生，塌车与废墟不少，但相对市中心不算那么危险。他们偶尔也遇到三五只僵尸游荡，靠近时被守卫发现后，瑞克几发子弹或冷兵器即可迅速处理。过程中数度差点惊动更远处的群体，但幸而都被消音或快速解决。每一次杀伐，却都令同伴们神经更紧绷，生怕僵尸血液喷溅到自己身上，尤其玛丽与康纳都带着病毒潜在因子，一旦有新感染或伤口，后果更不堪设想。
午后近黄昏时，他们终于逐渐接近工业区外围。在视线所及范围内，厂区空旷地面堆满破损货柜，零星几栋大厂房仍屹立，但外墙锈蚀生青苔，门窗大多破裂。高大的烟囱或管线早成废铁，有些倒塌在水泥地上，杂草沿缝隙窜出。整片景象宛如一个巨大墓地，埋葬着旧时代的生产力。艾尔顿带领先头小组勘察，简单扫掉几只徘徊在废弃货台的僵尸后，示意大部队可以跟上。虽说没看到成群怪物，但也不排除厂房内潜伏更多危险。众人心里都提着：希望能在这里找到坚固的墙或室内空间，暂时结营安居。
没多久，先头小组发现有栋三层高的钢骨结构厂房，看外表算相对稳固，四周墙板虽破，仍可稍加修葺。几个高大铁柜（或旧机台）散落空地，似能用来挡住门口。且厂房入口有轨道闸门，若能操作或封死，确实有望成一道屏障。瑞克他们高兴之余，也立刻派人进去检查，发现里面灰尘霉味极重，但内部空间宽广，支柱没太严重崩坏，有些楼梯可上到小阳台或检修房，有利设观哨。唯一疑虑是看起来曾有打斗痕迹，地上躺几副骸骨和破旧背包，还残留陈旧血迹，显示先前或有人来过，也可能发生惨烈冲突。
「这里至少好过外面暴露，」艾尔顿与瑞克对看，决定尝试进驻，把同伴们先安顿。于是众人合力砍除入口几只僵尸，将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暂时确保没其余怪物。阿德与彼恩带一批人用杂物和铁板堵住几处大缺口，只留一两道方便出入的小通路。萝拉和玛丽则把康纳搀扶进厂房二楼一间相对完整的办公室，将他平放在地面。这里至少没烈日直射也没狂风吹袭，算是难得遮蔽。从破窗往外看，可以观察整片厂房空地，若有僵尸逼近可提早发现。
黄昏之际，队伍终于有了容身之所，虽然不知能不能撑多久，但稍作安顿后，总比在街头流离要好些。萝拉把仅存的医疗物品摊开在一个小桌上，像搭起简陋医护站。她检查康纳的呼吸频率、血压，再配合玛丽提供些许护理。康纳间歇醒来，时常昏昏沉沉，看着破窗外暮色低垂，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歉疚与苍茫。更让人担忧的是：他虽脱离最危急，但状况并未根本改善，一旦再发高烧或伤口溃烂，仍可能一命呜呼。玛丽隐隐觉得，康纳的身体仿佛走在刀锋边缘，随时会失衡坠落。 「能多陪他就多陪他……」她咬紧牙关，忍住酸痛念头。
夜幕下来时，整个队伍在厂房内部篝火旁聚集，分享仅余的罐头和干粮。数十人也许是这废土里仅存的团结小社群，相互聊天、交换近况。有人谈到在市中心目睹更多恐怖变异怪物，也有人说起在某处遇见疑似武装团伙洗劫幸存者。大多言语苦涩，看不到明确未来。艾尔顿、瑞克则试着鼓舞士气，说这里有大片空地，能在周边找材料建栅栏，也许真能成一处新基地。众人听了或半信半疑，但至少有了「下个计画」，心境稍微安定。若能在此生根，就不必继续四处流离。然而，这需要时间与人力，加上僵尸时时可能涌现，以及外部不明势力、食物短缺等问题，都是巨大隐忧。
晚餐后，萝拉回到二楼办公室找玛丽和康纳。玛丽略显倦意地抱着双膝坐在墙角，见萝拉过来，只是轻轻点头。康纳躺在一堆捡来的旧布与毛毯上，昏暗火光照出他苍白但稍显平稳的脸庞，嘴里依旧时而咳嗽。萝拉检查他额温：「还有点烧，但不像先前那么剧烈。希望再几天……唉，希望……」她话没说完就停住，知道局势依然险恶，若找不到更完整医疗，仅凭残破药物和草率输血，怎保证康纳能撑下去？玛丽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会再找机会注射那些药给他，看能不能激发更强抗体……」她想起自己体内那种奇异力量与痛苦交织的状态，心底并无太大把握，但宁死也要试。
萝拉愣住，内心很想阻止，但她看着玛丽那坚定神情，也知道此乃必然之路——若不拼，康纳恐怕真撑不到明天。她沉重地点头：「好，但先让你恢复几日。你自己也需要休养，否则两败俱伤……」玛丽感激地说：「谢谢你……」转头看向康纳，脑中阵阵恍惚：仿佛自己即将走入一条无人知晓的险境，若能逆转自然最好，否则很可能就此同归于尽。
这夜里，厂房外面草地上时不时能听见僵尸嚎叫或脚步拉扯声，表示周围并非无怪，但似乎尚未大规模聚拢。广大的废区和管线杂物对僵尸移动也构成一定阻挡。少数警戒者用木板、铁架封锁主要出入口，倒是暂时没发生重大攻击。众人轮流守夜，畏惧又心怀一丝希望地等着黎明。
深夜时分，玛丽本来坐在康纳身边打盹，突然被一阵闷咳惊醒，只见康纳挣扎开口：「水……给我……」她激动地马上拿水壶轻扶他喝下。康纳努力张眼，朦胧视线落在玛丽那张黑眼圈的脸上，抽动嘴角似想笑却苦得很：「你……你怎么也这么虚弱？」玛丽眼眶再度湿润，却尽力扮坚强：「别管我……你先好起来……」康纳强撑着微点头，接着又陷入极度疲惫，继续昏睡。这短短对话让玛丽心如刀割，更担心他其实已在垂死边缘。 **你千万别在这里倒下，至少等我们都安全了……**她咬牙想道。
夜色如铅灰，冷风渗入钢骨结构，呜呜作响，宛如末世的悲鸣。玛丽抱紧膝盖蜷缩在康纳身边，脑中不断浮现昔日校园里的画面，以及她替他输血的危险举动。眼神里透着矛盾：既害怕自己血液会成为康纳新的毒药，又害怕他不用再靠这条路就直接走向死亡。
康纳……对不起，让你扛了那么多。若下次需要我再付出什么，我毫不犹豫…… 这种痛心又燃烧的情绪在她胸口盘旋，令她一夜无法成眠。
（第26章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