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下）
驾驶中的玛丽并不多话，她专注地观察路边，这五年她虽经常身体不适，但驾车与战斗都不在话下。眼看前方有警告涂鸦：“前方僵尸密度高”，她转向小巷道。车子在凹凸不平的水泥路上摇晃，颠得后座的尚格一阵苦笑。一名守卫伸头往外看，忽然喊道：「有活动迹象，靠右边！」玛丽立刻一打方向盘，绕过一堆废车。刚越过弯角，就看见至少十几只僵尸在那里乱晃，有些皮肉脱落，身上挂着人类衣物残片，一见到车声立即发出沙哑低吼。幸好车子速度不慢，玛丽加油门冲了过去，撞倒两三只，然后一阵狂摆尾，不顾那些以哀号后退的尸体。一刹那暗红血浆溅上挡风玻璃，发出哒哒声响，整车人心里都一阵发寒。尚格则脸色苍白得快吐了，显然还不习惯这血腥场景。
“集中注意，别呕吐在车上。” 艾拉看了尚格一眼，语带理所当然，“末世里的上路方式，就只能这么粗暴。”尚格勉强硬撑：“好……我尽量……”
他们稍后又绕了几条巷弄，终于在中午前抵达目标——一栋倒塌一半的电视台大厦。那楼五年前就因灾祸被火烧过半，玻璃碎裂、顶楼天线扭曲歪斜，但或许还有可利用的零件。离大楼尚有数十公尺时，玛丽把车停在废墟后方：“大家下车，小心搜索。”
下车后，空气中带着霉味与熏焦残味。大楼周围杂草丛生，墙上绘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标语与涂鸦，还有些半尸邪教的标志——断裂头颅、血红交叉符号等，显示可能有人来过。附近看不到明显人踪与僵尸，却不代表安全。艾拉先让两名守卫绕外圈警戒，尚格和另一名守卫跟她、玛丽进入大楼内部。
大厅一片狼藉，破裂天花板挂下一堆扭曲钢筋，地面有积水与泥泞。沙沙声在走廊里回响，偶尔还听到水滴落入积水坑的噗通声。墙上贴着一张倒塌的电视台宣传海报，上面那明亮笑容的主持人显得格外讽刺。尚格小声提醒：「我们要前往顶楼天线室……那里有可能存留发射器或增幅器。也许能拆到好几样关键零件。」
「好，你带路，我们断后。」玛丽冷静安排。艾拉拔出枪，一边警戒前方阴暗角落，听着自己与尚格等人的脚步声在空荡建筑里回荡。若此地有邪教徒或僵尸，很快就会被惊动。
果不其然，他们走到二楼时，天花板传来一阵「咯吱」声，紧接而来是一具僵尸破洞掉下来，几乎砸在尚格面前。那僵尸似乎被什么咬得支离破碎，一手一脚都不全，但还在挣扎，嘴里发出疯狂低吼。玛丽几乎在瞬间就用匕首刺穿它的头部，血浆溅在地面。尚格后退两步，差点滑倒，心脏狂跳不停。
「看来楼上有僵尸……甚至还打斗过的痕迹。」艾拉皱眉，用手电筒往天花板破洞照射，看到断木与折裂钢筋，显示上面或许有更多尸体或痕迹。她示意继续向上走。尚格强压住心里的恐惧，不停深呼吸，然后跟着前进。
经过三四层后，就可明显看到建筑结构被大火烧过，有些楼板坍塌，一踏就可能陷落。五年前末日来临时，人们拼死封锁或烧毁某些高层，阻止僵尸蔓延，也有人在这里进行绝望的防守。墙面上可见弹孔密布与发黑血迹。整个电视台大楼仿佛一座阴森的墓地。
尚格拿着摄影头灯照明，领着众人又往上走数层，终于在七楼看到一块挂着「通讯室」的牌子。铁门半毁，里面横七竖八倒着各种装置。艾拉示意大家戒备，三人同时踏入。
室内一股子陈旧霉味，某些机柜已被搬空，也有一些电子仪器半掩在塌落的天花板下。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的通信天线模组和增幅器，看起来比他们在工业区现有装备完整许多，如果能拆下使用，应该能提升发射功率。尚格两眼放光，立刻上前检查，但他也知道可能不够单纯。 「小心看四周……别有埋伏。」玛丽与艾拉分头检查房间。直到确认暂时没人或僵尸躲藏，才松了口气。
「太好了……这些模组若还能用，我们就能尝试接收更高频讯号，也能发射更强功率。」尚格欣喜地翻找工具，对大家喊道，“帮我把这些铁板和天花板的碎块搬开。我需要用扳手拆下那些零件。”
艾拉和守卫开始移除障碍，玛丽同时关注门外动静。尚格用螺丝起子等简易工具拆装。他一面拆，一面摆弄电路板，口中不断嘀咕些专业名词，似在思考连接方式。大约忙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把两块关键板卡、一组增幅器和一段完整天线线缆收集进金属箱。
正当他们打算打包离开时，走廊忽然传来地板重响声，似有多人脚步逼近。众人马上警觉，艾拉熄了头灯，用手势指示：关门，室内隐蔽。几秒后，只听见外面有人在讲话，声音带着诡异颤音——这种低沉狂热语调再熟悉不过，多半是半尸邪教徒。他们口里念诵「进化、献祭」等词汇，令尚格听得毛骨悚然，一度手抖险些掉工具。
玛丽半尸敏锐感受到，外面至少有五六人，可能正搜查楼层。她想：这幢电视台大楼以前本就是高危区，半尸邪教喜欢利用高楼观察市区动向，也能搜集设备改造自己。这里没什么僵尸，他们似乎来得正好。
艾拉压低声息，和玛丽交换眼神，表示：避战还是突围？ 玛丽紧咬牙关，比出先观察手势。那些邪教徒距天线室不远，一旦察觉这里有人，就得激烈冲突。尚格小声到几乎耳语：「那些怪物……要不要从窗台绕出去？」艾拉扫一眼破碎的窗户，那里外面是高空，如果攀爬下去难度极大，也容易发出声响。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呜咽声——或许是他们押着的某位俘虏。隐约听到「别……别带我去……」的凄厉低求。几声巴掌或棍击后，那人再度呻吟。玛丽脸色凝重，她从内心涌起保护欲，却也知道眼下他们只八人，其中四人留在楼下守车或警戒，楼上仅三人加一个手无寸铁的尚格。若正面冲突，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艾拉思索数秒后，浅浅吸口气，嘴角浮现刚毅神情：“我不能放任那俘虏被带走，否则又是一条冤魂。”她咬牙看向玛丽，后者略一点头，没多言。两名守卫互看一眼，也准备作战。尚格则脸色苍白，但不敢说反对，只能小声问：“那……怎么办？”
「突袭。」 艾拉沉声，旋即打出手势：一人守门内掩护，两人冲出夺取先机。只要在走廊打对方措手不及，也许能迅速解决，救下俘虏。玛丽赞成，她深知邪教残忍，与其让对方多囚一名被改造或祭祀的人，不如冒险一拼。
于是众人准备好武器：艾拉持手枪与短刀，玛丽拔出匕首与一把弹匣枪，守卫甲握散弹枪，守卫乙负责留在门内扮作后援；尚格则躲在储物柜后，只能祈祷。
他们计数三秒后，艾拉和玛丽同时冲出天线室大门，守卫甲也跟在后侧。走廊里果然有五名邪教徒，正押着一个瘦弱男子，见门口突然窜出三个人都愣住。艾拉开枪先射杀一名穿黑袍的狂徒，那人脑浆崩裂当场倒下；玛丽从另一侧连射两发，击毙另一名邪教徒。余下三人惊怒交加，立刻抬枪反击，子弹打在墙壁“砰砰”作响。工业区三人且战且退，守卫甲的散弹枪咆哮一声，击中当中那人胸口，血花飞溅。
但邪教徒并不畏死，其中一人明显是半尸改造，速度极快，弹跳上墙伸手去抓玛丽。玛丽感到一股阴冷杀意，堪堪翻滚闪过，对方爪子却在她背上划破一条口子，血立刻渗透外套。她闷哼一声，脚一踢墙借力旋身，用匕首划过对方的颈动脉，黑红色血液立即喷洒。那半尸狂徒脸上露出扭曲笑容，口中咯咯呼唤着“进化……”，随即倒地抽搐。最后一名邪教徒见情势不妙，转身就逃向楼梯，艾拉举枪欲射杀，但对方跑得飞快。
守卫甲想追，却被玛丽拦住：“别……可能还有同伙。”确保现场暂时安全更重要，况且追下去也许被伏击。于是他们撤回到走廊中央，察看俘虏那人是否还活着。果然，那个瘦弱男子不住颤抖，双腕血泪交织，看来刚遭邪教徒虐待，好在暂时没太重伤，只是惊恐万分。玛丽皱眉用匕首割断他手上的束带，低声：“没事了，我们是工业区的人。”男子嘴里咕哝着感谢，神智似乎不是很清醒。
战斗时间虽然短，但子弹声在走廊里回响不绝，必然可能吸引楼内其他僵尸或邪教。艾拉立刻决定：“速度撤退！带上这俘虏，让尚格继续收拾天线零件，一起走！”几人快回天线室，尚格颤巍巍的从柜后站起，看得脸色苍白，“就这……这么厉害……？”他看着地上三具教徒尸体，心中又是一番动摇。
没时间多话，玛丽和守卫帮忙他背上装备与拆下的增幅器。艾拉带着那位被救俘虏。对方名叫“卫奇”，断断续续述说自己原在某避难所生活，一周前被邪教闯入掳走，接着受到残忍拷问准备做“祭品”。若非工业区队伍此刻出现，他早已被带去作痛苦改造。种种细节令众人听得心惊。
一行人迅速撤回楼下，担心有更多教徒赶到。沿途虽然遭遇两只流窜僵尸，但被艾拉与守卫甲轻易射杀。等回到地面层，外面两名守卫则一直在街口戒备，见同伴安全归来松了口气，知道刚刚那阵枪声肯定引来危险。他们立即一同往停车地点移动。
然而，街道对面竟冒出几名邪教余党，似闻声而至，火力扫射。众人只得再次交火，子弹交织破坏周围墙体。良久艰辛战斗后，他们才硬闯出路线上车，玛丽肩头又中弹擦伤，幸无大碍。车子狂飙离开那片混乱区域，后方僵尸与邪教徒咒骂声逐渐远去。
在回程路上，尚格紧抱装备箱，心神大乱却同时燃起兴奋：“我们拿到天线增幅器了……只要再找些电路板，就能真正扩大范围……” 卫奇则虚弱地瘫坐，感谢众人相救，表示愿投身工业区。艾拉坐在后排检查弹药，脸色冷峻，心里却对这趟收获感到小小欣慰：救了人，又获得关键装备，若能回去平安，那今天就是成功。
深夜，车队历经重重险阻，总算返回工业区。迎面而来的是艾尔顿焦急的表情，他听到火力消息，一度想带增援突入。但见他们带着战利品和救回一名俘虏，松了口气，立即安排医疗组处理伤患。玛丽虽受擦伤，也坚持先去送卫奇到医务室，萝拉给他们简单包扎再做详检。尚格兴奋地向艾尔顿滔滔不绝讲述将如何安装天线与增幅系统。艾拉则把受损的武器交给工业区的小型修理间，让志愿者帮忙维修枪械。
拥挤的工业区里，有人看见他们带回的拆装器材，很快便传开“要搭建更大电台”的消息，许多幸存者充满期待：若真的能联系到更远地方，可能找到物资交流，也或许找回失散亲人。也有人怀疑：若讯号扩散，是否也会引来更可怕的敌人？种种讨论让晚上显得热络。
夜里，艾拉坐在工厂屋顶一角，看着尚格和两三名守卫组装一个简易机架，用于暂时测试天线讯号。她看着远方的黑暗，隐隐约约感觉，自己离康纳曾提到的“政府势力”也许更近一步了。也许哪天，通过电波就会听到父亲的声音？亦或只是空欢喜？
不久，尚格来找她，指着一摞零件叹气：“还缺些高频滤波元件，以及更长的特制线缆，否则功率无法完全施展。” 艾拉明白：那代表他们可能要再次深入城市更危险区域去搜刮零件。她打了个冷笑：“我们也预料到了。明天或后天，瑞克、玛丽和我会再带人进城找。你最好把清单列完整，免得跑第二趟。”
尚格露出抱歉笑容：“不好意思，我也只是刚刚研究。好吧，我会熬夜检查并画出详细需求。你们若能找到，就能组装基本发射塔。或许能联系到真正的政府。或能找到其他强大营地……”他话里难掩希冀。艾拉只点头，没保证任何结果。
深夜十一点左右，起重机那里还有人忙着为第二天作业做准备；院子里，巡逻队轮班时不时传来喊话声。玛丽的房间灯依旧亮着，她正在清理伤口与缝合衣服，那道子弹擦伤让她血迹斑斑，但对她来说不算致命。半尸体质也使得伤口愈合较快。她却更担心即将面临的战争升级，邪教显然在城里肆虐得更频繁。 “或许很快会把目标对准工业区。”她静静想。
这一夜，又是工业区辛苦而忙乱的夜晚。幸存者们有些苦撑到凌晨才闭眼，有些则燃起小火把熬夜修补墙壁。总之，所有人都在准备一场更大的变局：因为无线电扩大计画若成功，将彻底改变这一带的生存格局。有人可能对此抱持希望，也有人害怕风险。艾拉闭上眼前最后一刻，脑海里浮现康纳的遗言，还有对父亲的猜想，她心想：「若真能呼叫到所谓政府军，或者得到更多盟友，也许能减少人类内斗……不过这末世，从来不会让人轻易如愿。」
她的手紧握着颈间那枚子弹壳，像是对康纳的思念，也像对自己选择道路的坚定。一股不祥预感悄然升起：通信塔与天线一旦恢复，不仅带来更多机遇，也必会招来更多危险。
（第32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