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灰色的黎明笼罩在工业区营地上空，天空混浊，如同长年未曾散去的硝烟痕迹。五年来，末日余生者在破败的工厂和仓库间筑起了避难所，此刻寂静的清晨中，只能听见远处几声微弱的低吼。艾拉站在钢铁围篱旁，凝视着东方微亮的天际线，手中紧握着步枪。冰冷的铁器贴着她的手掌，她不自觉地回想起五年前世界倾覆时的混乱场景，也许是那段岁月让她学会了如何在灰暗中寻找一丝生机。
身旁，玛莉正将最后几罐罐头装进背包，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道路上会不会遇到其他幸存者。」她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些微期待，也夹杂着警惕。末日降临之初，他们总以为人类间自然会互相援助，共克难关；然而五年下来，血泪换来的教训是：信任是一种奢侈品。现在他们每次远行，都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除了艾拉和玛莉，小队中还有其他三名成员。维克多，一名过去在军中受训的壮硕男子，正检查他腰间别着的长刀与枪枝，脸上神情严峻。艾琳，一位削瘦安静的女子，蹲在一旁整理医药箱；她曾是个医学生，如今肩负起队伍的医疗责任。还有山姆，年轻的技师，正在一辆改装的吉普车引擎前忙碌检查。他们新近加入这趟旅程，各自带着期待与疑虑。
营地的大门缓缓打开，生锈的铁门在清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艾尔顿站在门旁，望着即将出发的小队。他是工业区营地的领袖，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男子，手握着一顶已退色的棒球帽，不停地揉捏。五年来，他带领着人们从绝望中建立了这座小小的堡垒，如今却要目送其中几人踏上未知的征程。
「准备好了吗？」艾尔顿低沉地问。他的目光在每个队员脸上停留片刻，最后停在艾拉身上。艾拉点点头：「是的，我们会尽快回来。」她知道艾尔顿并不完全支持这次行动。对于那神秘的无线电讯号，营地里的意见分歧很大：有人认为那是希望的灯塔，或许有另一个幸存者聚集地正在寻找他们；也有人担心这可能是陷阱，诱使幸存者前往送死。艾尔顿属于后者，他对未知保持着一贯的警惕。只是，艾拉和玛莉都相信，不管那讯号背后是什么，他们都别无选择——这个世界太过寂寥，每一丝希望都值得追寻。
「小心点。」艾尔顿终于开口叮嘱。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发皱的地图，递给艾拉。 「按照无线电提供的座标，目标地点在这里。」他粗糙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一处遥远的标记。 「有可能是一座废弃的军事基地，或者什么科研设施……不管它是什么，你们都要保持警戒。遇到不对劲的情况，立刻撤退，明白吗？」
艾拉小心接过地图，注视着上面那些陌生的地名和线条。她深吸了一口气：「明白。」维克多在一旁闷声道：「放心吧，我们不会逞英雄。」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嘲弄，似乎是说给整个队伍听的。山姆检查完引擎，抹了抹额上的油污：「燃料够我们走一半的路程，希望沿途能找到更多汽油。」他望向艾尔顿，「如果顺利，我们会带回好消息。」
艾尔顿勉强笑了笑，拍了拍吉普车的车头：「祝你们好运。这辆车也是我们营地花了好大功夫才修好的老爷车，别让它报废在路上了。」他试图以玩笑缓解离别的沉重。玛莉则伸出手和艾尔顿紧握了一下：「照顾好大家。我们一定会回来的。」她的声音坚定，眼里闪着一丝激动和不安交织的光芒。
吉普车发动引擎的声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队员们各就各位：维克多坐在副驾驶座上，步枪横放膝头；艾拉和玛莉挤在后座，艾琳夹在他们中间紧抱着医药箱；山姆则紧握方向盘，小心地将车开出营地。铁门在他们身后重新关闭，发出沉重的金属声响，那是他们熟悉的安全感关上的声音。
「出发了。」山姆低声说着，没有人回答，但每个人心中都明白这一刻的意义。他们离开了相对安全的庇护所，前往一个未知的远方。清晨的风扑面而来，夹带着荒原的寒意与铁锈的气息。车轮辗过废墟碎石的颠簸感传来，艾拉透过车窗望向四周——昔日繁忙的工业园区此刻满目疮痍，杂草从破裂的柏油路面缝隙中钻出，路旁倒覆的电线杆像折断的肢体横陈。零星的几辆车骸散落在路边，有的车门大开，内里覆满尘埃。
短短五年间，人类文明的痕迹已被自然与毁灭所侵蚀殆尽。艾拉记得末日刚开始时，人们还期待政府军队会恢复秩序，但最终等待他们的只有无尽的沉默。现在，无线电里出现的陌生声音，仿佛是自深渊传来的一丝回响，引诱着幸存者们前去追寻。
车子驶过一片干枯的空地，远方一栋半塌的建筑墙上涂着褪色的标语：「保持希望」。那也许是灾难初期某个幸存者留下的涂鸦。维克多看了一眼那标语，冷哼一声：「希望？哼，真正让我们活下来的是子弹和警惕，不是那些漂亮话。」他这句自语般的评论在车内引起一阵沉默。玛莉轻声开口：「有时候，活下来也需要一点理由。」她望着维克多的侧脸，「我们不就是因为心中还有希望，才会出发吗？」
维克多没有回话，只是继续警戒地扫视前方道路。艾拉知道维克多的疑虑。他曾多次在外执行搜索任务，见过太多残酷的事实。对他而言，这趟任务或许愚蠢而危险。但艾拉也同样清楚，如果有哪怕一丝可能找到更多人、找到答案，他们都必须尝试。否则，这寂寥的末日将彻底将他们吞噬。
中午过后，阳光开始西斜，小队驶进了一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区域。远远地，他们望见前方出现一座破败的建筑，斑驳的墙壁隐约可见「圣马丁中学」几个掉落的字样。艾拉的心紧缩了一下——那是康纳曾经死守的学校。
五年前末日最初的混乱中，康纳带领一群幸存者，包括当时尚且年轻的艾拉和玛莉，在这所学校抵御过成群的僵尸进攻。那一战极为惨烈，校园里洒满了血与弹壳。康纳最终为掩护他人撤离，孤身一人与蜂拥而至的僵尸周旋。他的命运无人亲眼所见，但当援军数日后折返时，只找到了一地尸骸与康纳遗落的染血匕首。
「我们去看看吗？」山姆放慢车速，小心翼翼地问。艾拉点点头：「可以在那里休息，而且……我想看看。」她和玛莉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有复杂的情绪。对她们而言，这所学校不仅是昔日的战场，更像是一座纪念碑，纪念着康纳和那些在最初岁月逝去的人们。
吉普车停在校门外的空地上。杂草几乎将门牌淹没，铁制校门歪斜敞开，一副被暴力撞开后再无人问津的模样。维克多率先下车，举枪环顾四周。 「小心点，或许还有遗留的漫游者。」他口中的漫游者是他们对于四处游荡僵尸的称呼。果然，不远处校舍阴暗的走廊里传出一声沙哑的嘶吼，一具残破的身影晃晃悠悠出现——那是一只僵尸，被晒得干瘪的皮肤紧贴骨骼，仿佛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它的眼窝深陷，闻见活人的气味后，突然加快脚步冲了过来。
「极饿型……」艾琳低声惊呼。这几年来，他们见过各种变异的僵尸。有些由于长期饥饿，身体干瘦但异常狂暴，这种就被称为极端饥饿型。维克多镇定地抬枪，一发子弹精准地射穿了僵尸的前额。僵尸扑倒在地，头骨碎裂，黑褐色的液体渗出。
枪声在空旷的校园回响，引来了更多动静。从教学楼内陆续踉跄走出几道身影。艾拉迅速下令：「分散，近战解决，不要浪费子弹！」经过长年磨练，每个人都明白枪声容易吸引大批僵尸，不到万不得已不应开枪。
维克多和山姆拔出随身的冷兵器——一把开山刀和一根改装的钢筋棍，迎向走近的两只僵尸。艾拉则和玛莉持枪警戒，在旁准备支援。这几只僵尸行动迟缓，似乎是普通类型。维克多挥动砍刀，利落地削下第一只僵尸的半个头颅；山姆紧跟着一棍击碎了另一只僵尸的膝盖，让它倒地再补上一击。很快，校门口只剩下尸体不再动弹。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凝固的黑血气味。
「清理干净了吗？」艾琳在后方紧张地注视周遭。玛莉走上前，确认倒地的僵尸没有再起身的可能，才点头：「暂时安全。」她看向那栋寂静的教学楼，「我们进去吧。」
小队跨过残破的校门，走进校园。操场上的杂草几乎齐腰深，穿越时不得不挥刀割开一条路。经过旗杆时，艾拉瞥见地上散落着几颗生锈的弹壳，她弯腰捡起一颗，在指尖来回把玩。那或许就是当年康纳留下的子弹壳。宁静的空气中仿佛依稀还残留着枪声和喊杀声的余响。
「艾拉，」玛莉轻声唤她。艾拉回过神，将弹壳放入口袋，跟上队伍。走进教学楼，里头幽暗潮湿，到处是灰尘和蜘蛛网。墙上贴着的学生作品早已泛黄，地上散落著书本和课桌残骸，诉说着这里曾经匆忙撤离的景象。经过一间教室时，艾拉看到黑板上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活着出去！」几个大字，不禁停下脚步。那笔迹像是仓促间写下的，或许是某个当时被困在这里的人留下的决心。玛莉握了握艾拉的手臂：「别看了，我们找个地方过夜吧。」
维克多在前面探路，确定一楼几间教室没有僵尸藏匿后，他建议：「这间教室相对空旷，只有前后两个入口，我们可以堵住其中一侧，轮流守夜。」山姆点头：「也许还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艾琳则开始张罗简单的营地——铺开几张防潮垫，准备晚餐简餐，顺便检查大家是否有伤。经过刚才的小规模战斗，他们都安然无恙，只是神经一时难以放松。
夜幕低垂时，小队在教室角落里升起一堆微弱的火光——用携带的酒精凝胶燃料小心地加热食物罐头。橘红色的火光照亮每个人疲惫的面庞。风从破碎的窗户灌进来，带来夜晚的寒意和远处不时传来的僵尸嘶吼。
「康纳如果还在，一定会唠叨我们疯了。」玛莉苦笑着打破沉默。没有人接话，但每个人都在心里想念着那些失去的人。艾拉拿出无线电接收器，小型的设备上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她调了调频率，只有沙沙的静电声回响在寂静的夜里。神秘讯号此刻没有再响起，但它仿佛远方一座灯塔，牵引着他们继续前行。
艾拉在心中默念：不管前方等待的是希望或绝望，我们都将直面以对。她抬头看了一眼众人，低声道：「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出发。」维克多点了点头，接过第一班守夜的任务。余下的人依次躺下，裹紧衣物抵御寒意。夜色中，艾拉靠在墙边闭上双眼，脑海却久久无法平静——无数回忆与未知的未来交织，在末日后的第五个年头的黑夜里，伴随着她最后陷入浅浅的睡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