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次日清晨，基地上方阴云密布，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瞭望塔上的哨兵正昏昏欲睡地眺望远方荒芜的市郊，忽然，一阵剧烈的电子蜂鸣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警报声瞬间回荡在基地上空，所有人为之一震。 「周界感应器触发！西南方向有移动目标接近！」对讲机里传来警戒声。瑞恩上校闻讯赶到指挥中心，立刻下令关闭所有门禁，进入战备状态。不多时，监控画面中浮现出几个踉跄移动的黑点。 「是丧尸吗？」一名操作员紧张地问。只见那些身影逐渐逼近，却不像丧尸般漫无目的——其中一人正高举双手挥舞白色布料，步伐摇晃，看似极度虚弱。 「好像是人！」爱德华也盯着萤幕，心跳加速。
事态不允许犹豫。瑞恩上校果断喝道：「第一小队，跟我上去！医疗组待命！」随着沉重的电动闸门缓缓打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鱼贯而出，在基地外围架起火力线。爱德华紧跟在后，胸口因紧张而剧烈起伏——若真是幸存者，这将是末世以来他首次与外界平民接触。晨雾中，四个形容憔悴的人影终于清晰可见：走在最前头的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右腿受伤一跛一拐，手中高举着一面染血的白衬衣；他身旁是个身材娇小的年轻女子，脸色蜡黄、双目布满血丝；后面还跟着两名男子，一个满脸络腮胡、身形壮硕，另一个则瘦高安静，低着头不发一语。他们浑身泥泞，神情惊恐而疲惫。一发信号弹在他们头顶炸开，红色的烟迹划破灰暗天际。 「别动！」瑞恩上校高声喝道，士兵们立刻举枪瞄准。
那几人果然停下脚步，为首的伤者费力地举起双手，嘶哑着嗓子喊道：「请…不要开枪！我们是幸存者！」他喘息着继续道，「我们没有被感染！」话音未落，跟在他旁边的年轻女子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虚弱地干呕起来。爱德华眼尖，见她脏污夹杂血迹的衬衫下，腹部绷着临时包扎的绷带，一大片暗红渗了出来——她似乎受了伤！ 「医疗组，上！」爱德华不等上校批准，便拎起急救箱大步跑向前去。几名士兵犹疑片刻，也紧随其后戒备跟上。
「别害怕，我是医生。」爱德华蹲在女子身旁柔声说道，动作轻柔地揭开她的衬衫下挡着伤口的布条。只见腹侧一道深深的撕裂伤触目惊心，血肉翻卷。 「子弹伤口…感染很严重。」爱德华迅速从急救箱取出生理食盐水和绷带，开始清洗伤口。女子疼得瑟缩颤抖，汗如雨下，但咬牙忍住没喊疼。这时那名带头的中年男子也虚弱地开口：「我们…遇到一群暴徒袭击，同伴都死了。茱莉亚她挨了一枪…拜托，救救她…」他的声音哽咽，透露出绝望与恳求。
爱德华点点头，立刻给伤者注射了一支广谱抗生素，并熟练地替她重新包扎止血。 「她需要手术和静脉输液，得赶紧进手术室。」爱德华抬头大声对瑞恩说道。上校审视着面前这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又朝随行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们上前仔细检查了几人的四肢颈部，确认没有明显咬伤的痕迹后，瑞恩方才挥手示意：「带他们进来。」大门处早已准备好的担架立刻冲出，两名医护人员合力将名叫茱莉亚的伤者抬上担架。那络腮胡壮汉似乎很关心她，始终握着她的手不愿松开，直到被士兵劝开。爱德华一路跟着担架小跑进基地，而瑞恩上校则押后，示意剩余三名陌生幸存者与士兵一起入内。
当厚重的闸门再次在身后轰然阖上，几名新来者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其中那中年男子环顾四周沉声自我介绍道：「谢谢你们…我是杰克，曾是警察。这位是罗根——」他指了指那满脸胡子的壮汉，「还有马丁。」他又朝瘦高的安静男子点头示意。最后他看向正被推往医疗室的女子，眼神黯然：「她是茱莉亚。我们是同伴…也是仅存的朋友了。」瑞恩上校微微颔首：「我是瑞恩，上校。这里是政府设立的安全区。希望你们配合我们的安检与规定，我们才好帮助你们。」杰克连忙表示感谢和服从，罗根也频频点头，只是那叫马丁的男子依旧沉默寡言，站在最后紧紧抱着一个背包，警惕地打量四周。
爱德华此时已将伤者送进了简易手术室。巡回护士迅速替茱莉亚量测生命迹象，做输血准备。爱德华脱下外套和手套，换上无菌手术衣，投入抢救。弹片滞留在患者腹腔内，稍有差池便会危及性命。他全神贯注，一边让护士递上手术器械，一边小心探查伤口。昏迷中的茱莉亚额头冷汗涔涔，手臂肌肉偶尔抽搐，爱德华咬紧牙关，加快动作。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顺利取出了那枚罪魁祸首的子弹碎片，并为她清创缝合伤口。 「伤者目前暂时脱离危险。」爱德华松了口气，对旁边同样紧张万分的护士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
走出手术室时，已近中午。爱德华疲惫地靠在墙上，这才注意到手术衣前襟早已被血染红。他取下口罩，大口喘了几口气，心中却感到久违的充实——能在这死寂的末世中挽救一条生命，令他再次找回了作为医者的意义。整理好情绪后，他来到休息区，发现瑞恩上校正与新来的杰克等人交谈。杰克的腿部受伤，已经简单包扎处理，坐在长椅上神情放松了些。他在回答上校的询问：「……我们原本在北边一处商场避难，但两周前一伙武装匪徒突然袭击了我们，放火烧了营地。我们死伤惨重，只剩我们四人逃了出来。一路上还不断遇到丧尸围攻，要不是罗根，他力气大，一路保护我们，我们根本撑不到现在。」罗根憨厚地笑了笑：「运气好而已。还好我们捡回了一条命。」瑞恩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地问：「那些袭击你们的人，有没有什么标志？他们为什么攻击你们？」几个新幸存者互望一眼，杰克皱眉说：「不清楚……只知道他们装备精良，有军队的武器，见人就杀，还带着火焰喷射器，把整栋商场都付之一炬。我们根本无法沟通，只能逃命。」
听到这里，周围几名士兵面面相觑，有人低声咒骂：「又是那些该死的暴徒……」瑞恩脸色愈发阴沉：「最近这类武装组织越来越猖狂了。」他看向杰克：「那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马丁这时开口了，声音低沉：「我们逃亡时偶然收到一个求救讯号，循着信号找来附近，结果遇到丧尸围攻，无奈之下才冒险靠近这里求救。」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爱德华却心中一动：前夜基地短波电台确实收到一段求救广播！原来这四人是循着讯号而来。但他记得无线电中传来的是他们的求救声，而不是基地发出的广播。也许是他们当时以为收到的是别人的呼救，没想到来的是军方基地？一时间他也理不清，不过眼下显然不是追问的时机。
瑞恩上校缓缓点头，神情稍微放松了一些：「总之，你们先在这里休息恢复。我会派人提供食物和水，也请你们遵守我们的安全规范。在确认你们没有问题之前，不要四处走动。」语毕他转头吩咐一名副官：「安排几间临时宿舍，派两个人看守，同时通知医疗组密切观察他们72小时，确认没有任何感染症状。」副官立正领命而去。爱德华觉得上校对他们的戒心并未放下，但至少愿意给予庇护。他走上前向杰克等人露出善意的笑容：「欢迎来到庇护所。我是爱德华，一名医生。很高兴看到还有其他幸存者撑了下来。」杰克感激地与他握手：「谢谢你救了茱莉亚，爱德华医生。我们欠你一条命。」罗根也豪爽地拍了拍爱德华肩膀：「真是太感激了，大夫。」马丁则仅仅点头示意，神情依然冷漠。
午后，基地内暂时恢复了平静。新来的三名男子在士兵监督下被安置到靠近警戒口的一间宿舍。而伤者茱莉亚则转入了医疗区监护室，由专人看护。爱德华忙碌了一上午，此刻总算坐下休息。他来到食堂扒了两口早已凉透的罐头汤，一转头却见杰克拄着拐杖站在门边徘徊。 「需要帮忙吗？」爱德华起身问道。杰克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呃，我只是想找你了解一下茱莉亚的情况……不打扰吧？」爱德华请他一同坐下，微笑说：「她手术很成功，伤口需要静养几周，但没有生命危险了。」杰克闻言长长舒了口气，喃喃道：「太好了……」他的眼角竟闪着泪光，「她是我们当中最年轻的，我真的害怕失去她。」爱德华点点头：「你们一定经历了许多艰难。」杰克眼中掠过一丝黯然，缓缓说：「是啊。在外面逃亡的日子，每一天都像在悬崖上跳舞。政府抛弃了我们，怪物和恶徒却时刻盯着我们……有时真想结束这一切。」他低着头，语气里满是疲倦与悲哀。
爱德华听了心有戚戚焉。他想起自己在体育馆亲眼目睹政府的冷酷无情，以及这几个月来无数幸存者遭逢的不幸，不禁沉声道：「我很遗憾…政府当时做了很多错误的决定。如果我们彼此能多一点信任与善意，也许情况不会这么糟。」杰克抬起头看着他，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说的也是。唉，不过能遇到你们，总算让我们看到些许希望。」他向爱德华伸出手：「真高兴像你这样的人还活着。」爱德华握住他的手：「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活下去，为了那些逝去的人。」两人双手一握，一种惺惺相惜的情谊油然而生。
然而，就在基地内的人们以为这一天将平安度过时，黑暗中一场阴谋正悄然酝酿。深夜，基地的走廊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警戒灯发出微弱的红光。士兵轮值换岗的间隙，一道敏捷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临时宿舍的通风窗钻出，猫着腰隐入走廊阴影中。马丁——那位白天寡言少语的瘦高男子，此刻神情冷峻而专注。他熟练地避开摄像头的扫描区域，贴墙迅速前进，转眼消失在了通往机房的侧门后。
机房内昏暗的备用灯光下，马丁飞快地从口袋掏出一部小型无线电发报机，调频至一个预设的频道，用几乎耳语的声音低声说道：「猎鹰呼叫，听到请回答。」电波那头片刻后传来簇簇杂讯，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收到，猎鹰。目标状况？」马丁嘴角微微上扬，压低声音报告：「已渗透至目标内部，一切顺利。按计划行动。」对方回覆：「行动时间？」马丁侧耳聆听了一下外头走廊的动静，然后冷冷吐出一句：「凌晨四点。猎鹰完毕。」他收起发报机，静静退出机房，再次融入走廊的黑暗之中。基地内，除了偶尔响起的丧尸低吼回荡在远处的夜空，一片死寂，没有人察觉末日的序曲正悄然翻至新的一页。
第46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