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去做了笔录……星际联盟会不会根据我说的，改善这里居民的生活？如果会的话，我可以考虑帮助你们。”
白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冷淡还富有几分怠倦感。对比起他和周生护说的那些话，少了一丝嘲弄，多了几分温柔。
然而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却让天海音不由得笑意更甚。
“白先生，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中，只有您会这样回答。我是该说您聪明？还是该说您愚蠢？还是说……您是个聪明的傻子呢？”
狐耳女子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少年的反应。
“聪明的傻子么？以前也有个人这么评价我。”白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对着天海音露出几分嘲弄的笑容，“不过她的结局……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
“其实您完全可以再信任我们一点。”天海音脸上仍然是一副没什么波澜的微笑，“虽然说这个要求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满足，不过我会尽量争取。”
白注视了好一会儿天海音那摸不见底的双眼，然后才慢慢转过身，背对他们招了招手。
“走吧。”
他淡淡地说完，推开了那道破旧的木门。
迎接他们的是霞光和漫天的黄沙，碍眼的黄风吹落了指示格拉斯克小镇的铁牌，似乎是昭示着这里距离废弃仅剩一步之遥。
不平整的道路踩上去还能感受到明显的磨砂感，街上拥挤的废土客们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非黑即灰的衣着成为了这颗星球的主色调，给这里又添了一份死气。
破旧的黄褐色房屋最高也不过两层高，要说这里最巍峨的建筑，也仅仅是三层高不到的老教堂罢了。
里面仅仅由几位屈指可数的老修女打理，每日歌颂着生命女神芙罗拉和勇者墨的事迹。由于地带边远加上环境恶劣，甚至连唱诗班都没有配备。
然而就算是这样，门外依然挤满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也许能有机会领到的救济食物。
为了不引发骚动，在白的要求下四人都换了身衣服，然而即便如此，他们四人仍然是惹得街道上的众人纷纷侧目。
不过好在白和周生护分别走在最前方和最后方，把两位女士护在中间，因此一路上倒也算平稳。
格拉斯克城镇中心的大树酒馆还是像往常一样热闹。
三五成群的废土客们挤满了酒馆，一边给自己的嘴里猛灌着酒，一边高声畅谈着今天又挣了多少钱、又玩了哪家哪户的妞……
吵嚷的声音让本来就破落的环境显得愈发浮躁，只有挂在墙角的黑白电视咿咿呀呀忘我地工作，报道着联盟决定将格拉斯克正式确认为半废土星球的新闻。
“这群人对于自己的未来都没思考过吗？”周生护看着这群对外界毫不关心的酒囊饭袋，眼中的鄙夷神情都快溢了出来，“有这么一群饭桶，就算星际联盟给了你们政策和资源又能干什么？”
这群人的眼睛中早就失去了光彩，脑子的思考能力估计能和他们肚子上的脂肪看齐，过着一眼就能看到死的生活。
“他们没有受过教化而已。”白把麻布兜帽的帽檐拉低了一些，“但至少我应该把选择摆在他们面前，而不是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
天海音看着少年的侧脸，笑着说：“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您不应该属于这里。”
周生护不屑地瞟了自己的搭档一眼，冷哼道：“你的不属于是指当偷渡的废土客吗？就算是再微小的错，那也是罪，应当受到相应的惩罚。”
“我不需要你的认可，这只是我临时起意顺便的事情罢了。”白转过身盯着周生护那充满嘲弄的双眼。
“不用给我戴什么高帽，平时的日子里我和他们也没什么区别。所以你能少评价两句吗？没人想听。”
周生护被呛得说不出话，白也把身子转回去，不再去理会他。
“白先生他就是这样啦。”夏弥生轻笑着从后面戳着少年的脊背，“明明是个热心肠的人，只是嘴上死活不承认。要不然，他也不会照顾我这么久。”
白本想打掉夏弥生触碰自己后背的手，但是手刚伸出去就被少女轻轻握住。
“放手啦，很痒。”白回过头瞥了夏弥生一眼，懒得去反驳她的话，“你们先在门口等着吧，后面交给我就好。”
说完，白就扔下了后面的三人，径直走入更深区域的大厅内。
已经白发苍苍但依然颇有活力和口才的老板麦克斯支撑着这里的正常运转。身为树精和人类混血的他在这里已经经营了一千三百多年，是个实打实的“老格拉斯克”。
要是说你想问什么格拉斯克上面的情报，没有比找他更合适的了。
“还是老样子。”
白坐到吧台前方，对着麦克斯来了一句。二人之间的默契很快就让后者也心领神会，不出半刻，一杯醇香的咖啡和一盘提拉米苏就被放到了他的身前。
他已经丧失了味觉——这也是诅咒的一种体现。所以他现在会更多的去吃一些甜食，因为“甜”的味道对于他来说是最好想象的。
“谢了。”
白轻声笑笑，往咖啡里面添加着数目骇人的方糖。
“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你还带了这么一帮人。说吧，找我有什么事？”麦克斯拉了个椅子坐下，有些干枯开裂的手摸着自己的胡须，“是废土星球的最新线路？还是最新的回收物品价目表？总不能……是来砸店的吧？”
“都不是。”
白拿起边上的勺子，搅拌着里面的方糖。
“我想知道……走私武器的地方。”
麦克斯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四周瞧了瞧没有人在看后，这才压低声音和白悄悄搭话。
“你管这个干什么？”麦克斯一边埋怨，一边瞟着周围的情况，“我还是劝你老实本分一点，要不然啊……小心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白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麦克斯的话，只是冲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吹了口气，然后将其一饮而尽。
“有些事情我本可以不做，但是我的内心却不允许我继续逃避下去，而且……我觉得我不能坐视不理。”
白紧蹙着眉头叹了口气，搭在桌子上的胳膊用掌心撑着自己的额头，修长的指节散开灰白的发丝，不断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
年迈苍苍的老者凝视着少年思索的侧脸，过了良久才露出几分笑容，靠在自己的椅背上，伸手从吧台下拿出一把漆黑的左轮手枪，沿着台面滑到了白的手边。
“这是……”
白拿起左轮，枪托出乎意料地适合他的手型。尽管外表有些磨损，不过从扣动扳机和转动弹匣的清脆声音来看，这把手枪被悉心保养过。
“你自己都想不起来了？这还是当初你给我的呢。虽然说你用不上这玩意，不过还是拿着吧，权当多个防身的手段。”麦克斯揪着自己已经泛白的胡须。
“沿着老地沟走，第二条小道拐进去，发出三长三短的枪声，自然会有人来找你。”
白拿着枪在手上转了一圈，随后将其放回到口袋中。
“谢了，顺便借用下你的车。”
盘子里的提拉米苏被吃完了一半，晚上可还有一票大的活计，现在吃太饱可不是一个有经验的废土客会做的事情。
麦克斯闭上双眼，朝他轻轻地摆了摆手。白也不再多说什么，将纸币压在盘子的下方，拿起吧台上面的车钥匙，转身离开了嘈杂的酒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