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家伙进去那么久……没问题么？”
周生护看着天幕上的夜色缓缓降落下来，不由得双手交叠在自己的唇前，对着哈了口气。
“他妈的，再这么被吹下去，我人都要成沙子捏的了。”
格拉斯克的夜晚还是非常寒冷的，再加上这颗星球上常年的沙尘暴，晚间稍有个不注意，怕不是连死在哪里都不清楚。
“既然白先生说了会帮你们，他就一定会帮，这个你们大可以放心。”
夏弥生蹲在门前的二人旁边，似乎在鼓捣着什么。
天海音有些好奇地蹲在少女身旁，只见淡淡的樱色灵力以微弱的光粒子形式浮现在夏弥生的手上，随着十根指头的慢慢靠近，在黄沙之下一株幼小的嫩芽破土而出，绽开粉红色的花瓣。
“你的灵力……这样使用的话不会对身体产生影响么？”狐耳女子伸手轻轻碰了碰那朵娇嫩的花朵。
面对天海音的询问夏弥生只是摇摇头，“这种程度倒是问题不大，但要是再使用的话……我就说不准了。”
关于这方面天海音倒是也不太好再追问下去，所以她选择旁敲侧击问些其他问题。而一旁的周生护显然对于这种话题没什么兴趣，眼睛一直盯着道路对面在教堂门前聚集的流浪汉们。
马路的对面忽然从阴影里走出一位陌生的少女，如墨如瀑的长发飘逸在身后，身上名贵的燕尾服一尘不染，高挑的气质和格拉斯克的那些流浪汉格格不入。
周生护的眼神不由得被随之吸引过去，少女锃亮的黑色小皮鞋在地面上踩出“嗒、嗒”的声响，似乎她的心情还不错，手上镶着钻石的黑色手杖有节奏地画着圈。
她的后面跟着两个蒙着衣服的壮汉，看不清样貌，但两个人的身上都担着份额惊人的盒饭。
那少女走到那群流浪汉的面前，用手杖敲了敲地板。
“规矩你们知道的。”那声音和夏弥生的相比多了一份婉转，但也没有天海音话语里的柔媚，与她们二人都不同的是，语气中透露着一股不容违逆的威严。
“伟大的大钢大人万寿无疆！”
“伟大的大钢大人万寿无疆！”
“伟大的大钢大人万寿无疆！”
众人齐齐跪倒在少女的脚下不停叩拜，在教堂的门口呼喊着根本不知名外神的名字，形成一幅诡异而荒诞的图景。
少女在观察了他们一会儿之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给众人分发起带来的盒饭。
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少女宛若黑曜石般的眼神朝着周生护这边看过来。周生护的视线赶忙向天海音那边转回去，但这样的小动作根本瞒不过少女的眼睛。
只不过少女的视线并没有看向周生护，而是看着他身后的那个大树酒馆。
“去踏上旅程吧……白。你无法逃避的，因为那终究会是你我的命运。”少女拉低了自己头上的礼帽，嘴角扬起压抑不住的笑意，“然后，就像一千多年前那样，再次回到我的身边吧……”
等到周生护再次看向少女所在的位置时，那道倩影已经消失在原地。不知道为何，周生护的心中忽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彷佛失去了什么一样。
“那……你在这里生活多长时间了？你的爸爸妈妈呢？”天海音的声音把周生护的思绪拉了回来，看样子她并没有注意到刚才路对面诡异的图景。
“我和白先生在这颗星球上的时间吗？大概……三百多年了吧。”夏弥生直截了当地回答道，“至于我的爸爸妈妈……我不知道，从我有记忆起，我就和白先生生活在一起。”
“三……三百多年？”
天海音的眼眸因为吃惊而微微睁大，但少女脸上青涩而真诚的面孔并不像是在说谎。
这个时候倒是周生护插了一嘴：“行了行了，咱们是来找人的，又不是来查户口的。你看她那对尖耳朵，估计不知道又是哪种长生种吧。”
狐耳少女回过头白了他一眼，“还不知道刚刚是谁见到白的时候搁那咄咄逼人呢，现在倒教育起我来了。”
“我那是公事公办！而且我也没问什么‘你今年几岁’、‘你爸爸妈妈’这种问题吧。”周生护耸耸肩，又把头转过去，“嘁，算了，不管你了，你爱咋咋地吧。”
天海音不满地撅了撅嘴，然后继续轻声询问身旁的夏弥生。
“那你的意思是，从你记事的这几年间，白……那位白先生，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反正在我印象中是的。”夏弥生呵护着自己刚“种”出来的花儿，连头都没有抬，“据他所说是受到了诅咒，不过我也不懂就是了。”
这孩子还真是有啥就说啥啊……天海音摸着自己的下巴，那位“白先生”看上去把她保护得不错，直到现在她都还像是一块璞玉一样。
这么想着，天海音又碰了碰少女，轻声说：“那你就没有想要去了解你父母这样的想法吗？”
“想过倒是想过……不过我不在乎这种事情。”夏弥生斜眼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回过头去，“至少我还有白先生，他对我好就足够了。”
天海音本来还想问些什么，但酒馆的玻璃门在这时候被不适时地推开。她单方面的套话只能被迫中止，急忙拍拍身上的灰尘，跟夏弥生拉开了距离。
这样的小动作当然逃不过白的眼睛，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白径直从天海音身前走过，碰了碰夏弥生的肩膀。
然而正在兴头上的少女并没有意识到外界传来的轻微碰触，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自己的灵力继续培育着破土而出的小小幼苗。
白也不恼，只是站在一边静静地等待，看着幼苗慢慢长出粗壮的鳞茎。期间周生护想说些什么，但是被白用眼神和“嘘”的手势给堵了回去。
“我看看……这样应该就好了吧……”夏弥生抹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些许汗珠，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自己身旁那已经站立了好一会儿的影子。
“欸欸欸？白先生？”少女急忙站起身，双手不安地蹭了蹭自己的衣角，“你……等了很久吗？”
“我也没等多长时间。”白摇了摇头，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你的灵力看上去有所精进啊……照这个进度下去，应该就快能克服自己的病症了。”
“真的真的？没有骗我吧？”夏弥生如同得到玩具的孩童一般，抓着少年的手臂晃来晃去。
“那还能有假？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白那灰白色的双眼放出淡淡的笑意，冲着夏弥生打了个响指。
周生护见时候总算是差不多了，手指卷了卷自己墨绿色的发梢，轻轻咳嗽了几声，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我说啊……你打算怎么带我们去？”
周生护冲着白摊开手，活脱脱一副要吃了少年的样子。
“开车。”白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展示了下自己手中的车钥匙。
漆黑的夜幕下，迷彩色的皮卡沿着土坡下的狭长道路缓缓前行。格拉斯克星上的居民们一般都会把垃圾和废水倒到老地沟里，但由于缺少废水处理装置，这些垃圾只能堆聚在这里，散发着糜烂发臭的气味。
“我很好奇啊，你们这星球上的人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周生护一只手捏住鼻子，另一只手在自己面前扇着根本没什么缓解效果的微风。天海音倒是勉强保持着大家闺秀的坐姿，不过从她脸上复杂的神色来看，她那边也不太好受。
他现在倒是有点感谢白一开始提出要开车的要求，要不然那涌入鼻腔中的味道会愈发让他恶心得想吐。
白没有理他。
皮卡沿着麦克斯所说的道路轰隆隆地开动着，白斜看了一眼，熟练地打了两圈方向盘，让皮卡顺利地一把开进狭小的小道。
小道的最尽头是一条岔路口，在岔路口的中央则生长着几株还在苟延残喘的老树。
白降下皮卡的车窗，拿出怀中的左轮手枪，发出三长三短的枪响。
“枪响”是琉璃星系这边废土客的行话，说是枪响，实际是听枪声之间的间隔长度。
“哈哈哈哈……客人您果然慧眼如炬，我麻吉的货，保证让您满意！”
尖声细语的伶俐声音从左侧的阴影传来，缓缓靠近了车辆。
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身形看上去像是鬣狗，豪猪和人形的结合体。棕色斑点覆盖在有些脏的灰色表皮，在走出来的时候，锋利的爪子还正抓着一只死老鼠。
“客人您想要什么？”麻吉一边说一边把死老鼠一口吞掉，爪子上还残留有那老鼠的血水。
他在自己的棕色夹克上面随意擦了擦，然后搓着双手，“不管是激光武器还是灵力石，您想要的，应有尽有！”
两颗铜铃大的眼泡散发着贪婪的光芒，细长的舌头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舔着自己的嘴唇。
“你手上有什么好货？”白放下车窗，胳膊搭在车框上。
“哦，干嘛这么正经八百的，兄弟。”麻吉搓着双手，冲着白狞笑道，“一直摆着脸可不是个好习惯，面部会僵硬的。”
白拉起车窗，作出要离开的架势。
“等下等下兄弟，别着急嘛……”那豪猪以为不对，急忙扒着窗户大喊道，“我这儿可是有上好的家伙，这可是从佩里提斯星那边的货哦！”
白看了他两眼，又把车窗摇了下来。
“是真的吗？”白的语气微微上挑，“你也知道，最近上面那帮条子查的越来越严了，你这儿确定你的货能顶用？”
“那必须的，我们这儿的好评率可都是一等一的高。”麻吉从兜里拿出一款翻盖手机，打开发送了条信息，然后又“啪”的一声合上。
“跟我来吧，老兄。要我说啊，咱们俩可联系的也太少了。”麻吉冲它们招招手，带着些许不满的语气揶揄了几番，转身又走入到阴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