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系安全带。”
白看着坐在椅子上还有些兴奋的夏弥生，食指一扣、一拉，拆开一罐罐头放在了少女面前的桌板上。
“我想让白先生给我系嘛——”少女鼓起腮帮子，握着少年的手，微微用力。
她也曾不止一次幻想过这只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会爱抚她的肌肤，轻拢、慢捻、深挑，沿着内在触碰她炙热而沉重的灵魂。在少女所做的清梦中，那只她魂牵梦萦的手已经娴熟地让她登上极乐境界无数次。
但白只会宠溺地笑笑，然后伸手帮助夏弥生沿着腰系上了安全带。
不得不说，少女的腰肢纤细而柔软，樱色的发丝和他的手背轻轻摩擦，传来若有若无的痒感。
少女只能发出一阵意犹未尽的“嗯——”，然后把心思暂时性地扑在窗外的废土之上。
飞船两侧的涡轮点出火来，脱离地心引力传来轻微的震颤感。
在夏弥生的注目中，那片自己最熟悉的土地正慢慢变远变小，然后没入云层，形成万千沟壑中的一笔一画。
直到自己的窗外景色全都被深蓝的银幕所掩盖，夏弥生都还有一些身处宇宙的不真实感。
格拉斯克星确实如同之前在影像上看到的，昏黄而没有生机的土球。
但夏弥生并不会抱怨这里。
因为……有他在。
只有在那里……“白先生”会永远在等她。
只是……白好像确实如他所说，只把她当所谓的女儿来看。
“怎么你看上去没有那么开心呀？”白的话语打断了少女的思绪，“你不是对于外界很向往吗？”
“我有点走神嘛……嘿嘿。”
夏弥生一边笑一边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吐了两下舌头。
“那就是我们曾经生活的格拉斯克星了，没什么活力，是吧？”
白贴过少女的身躯，修长的手指在舷窗上肆意游走，给少女介绍着视野中能看到的景象，也牵动着她的心弦。
“那个表面已经沙化的废土星球，叫做阿柏星。就是那个勇者墨一开始出发的地方，现在已经被废弃了。”
“距离更远些的有点像天蓝水晶球的就是佩诺沙坪星，这颗星球表面由于过度结晶化，加上曾经有过战乱，现在也成为了无人生存的废土星球。”
“再过来这颗看上去没什么问题的是沙沃克星，这颗星球……由于一些特殊原因被废弃了。过去曾经还有不少沙沃克星人迁徙去其他星球生活，不过嘛……”
“不过怎么了？”
夏弥生好奇地看着白在光线作用下半是光亮半是阴郁的侧脸，在以前白就总是会给她讲其他星系的风土人情，比如琉璃星系宗教氛围浓厚、九幽星系古老而富有仙气、赫里卡提亚星系尚武而残暴、波塔尔卡星系互不相容的冰火两族……等等等等。
小时候的夏弥生总是喜欢靠在白的怀里，听他讲这些故事。那时候的她也不会去多想少年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只是在耳濡目染之下把这些全都记下来，权当是以后前往其他星系的准备。
不过在长大之后，夏弥生就会旁敲侧击地打听少年的过去。但对于感情及其迟钝的白在这方面却又过于敏感，不管她以何种方式提起，所得到的结果只有沉默和愣神呆滞的视线。
少女知道，白不愿意对她说慌言和重话，但他又不愿意向别人诉说自己的过去，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好的回答。
明与暗的光纹路交织在少年的脸上，倒是让夏弥生从中看出了几分过去的影子。
“不过……他们都死了。”
白有些愣神，随后唇角微微翕动，轻声说道。
在这之后白的神色倒是一如往常，随口说着沿途每个星球的见闻。
“你看那里。”
夏弥生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望去，蓝紫色的流光划出白色的纹路，伴随着碎陨石卷成漩涡式的团状星云，在最中间有着略微的凹陷。小小的飞船悬浮在其上，就像是漫游在天际的鱼。
“好漂亮……”
少女伸手指着那窗外的星云，宛若划过琉璃的流光一般。
“这种景象被称为宇宙海，而在中间的甬道里面充斥着大量的甲烷。从外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块五光十色的琉璃，琉璃星系也是因此得名的。”
在此之后少年又说了许久，但少女再也没看到他陷入往事回忆中的模样了。
夏弥生似乎是听得有些累了，缓缓打着哈欠。
“困了吗？”
看到少女点了点头，白伸出手给她示范了一下扶手上面的一些按钮怎么用。
“像这样……你按下这个按钮，椅子就会像折叠床一样展开。”
“那……白先生你不睡吗？”
夏弥生揪着白的衣袖，“白先生应该也很困了吧？”
白侧过头望去，天海音和周生护两个人正趴在操作台上休息，昨天的奔波确实让人劳累了不少。
不过他们二人肯定也是信得过白，才敢这样稍作安稳地歇息。
“你先睡吧。”白摇了摇头，“这段路不太好走，我给你们守着，别遇上星际海盗什么的了。”
少年说完，解开了自己座子上的安全带，离开自己的座位。
夏弥生有些茫然地看着离她远去的背影，若即若离的余温在此刻彻底消失不见，一如曾经少年每次出门工作的夜晚。
看着白轻轻给操作台上的两人盖上毯子，有些不满的少女一屁股坐上白的位置，似乎这样还能感受到少年的体温。
白总是这样……在对她倾尽所有地好的同时又保持着一份似有若无的疏离，但正是这份没有被扯下的膜才弄得她越发想要尖叫抓挠。
就像是被揣在口袋里的糖果，你甚至都能闻到里面传来的果香，却不能拆下它的锡纸包装。
她想要更加、更加地靠近白，就像白在梦中一次次和她忘我地交融一般，去感知、去触碰、去拥抱那具肉体、那份记忆、甚至是……那个灵魂。
直至肉体与灵魂双重意义上的彻底结合，直到……少年的灵魂依附于她、倾心于她、离不开她。
但那还太多遥远了……尤其是对于现在的夏弥生来说。
白先生啊白先生……你……愿意等我吗？
但是白不会给她答案，夏弥生也永远无从得知这个问题的结果。她只能每天夜晚带着这个问题，伴随着翻涌而上的困意陷入梦之国度。
白又对着显示屏观察了好一会儿，又确定了一遍行进路线，这才敢稍作安心地在船舱内轻轻踱着步子。
脸上带着些许不满的少女已经沉沉睡去，脸有些微微发红，露出有些痴痴傻傻的笑，嘴里还说着喃喃的呓语。
而白只是摸了摸她水润滑嫩的脸，热热的，看样子是做了个好梦。
是梦到新衣服了？还是新的旅程呢？白不得而知，他忽然间觉得夏弥生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知不觉地长大了。
“说实话，我现在都有些看不懂你的想法了，大概……这就是你长大的一种表现吧。”
“每次我看着你，我就总是能想起过去的我自己。但我又不希望你成为我的那个样子，那样太痛苦了。”
白轻握住夏弥生的一只手，少女不由得皱了几下眉头，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夏弥生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不过白此时正侧着头，并没有注意到少女脸上浮起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不知道现在带你离开格拉斯克到底是不是对的，但是我答应过你的父母——我会永远保护你，直到你能作为普通人生活下去的那天。”
“不只是因为男人间的嘱托，也是为了给已经灭亡的精灵族一个机会。”
“我不奢求你报答我什么，只要你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那么我的愧疚……也能缓解几分了。”
“而到了那一刻，我就能……获得解脱。”
“抱歉啊，小弥生……白先生……其实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啊。”
轻轻吐露完心声的白长叹了一口气，他自然是觉得少女是听不到的，但倘若这样能让白自己的内心好受一点，他就还能撑着让自己陪着少女在这一段路上接着走下去。
这样包含着歉意的话语，少年也已经在内心预演过无数次。在之后的岁月里，至于知道真相的夏弥生会不会去记恨他，对于白来说，那已经不重要了。
白缓缓给夏弥生也盖上了一层毯子，起身熄灭了船舱内的灯光，坐在内部正中心的沙发处，紧盯着操作台上面的飞船状况显示屏。
而被毯子裹住的少女，轻轻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捏了捏自己刚刚被白握住的那只手，嘴角扬起心满意足的笑意。
但是现在的她还不够强……
至少，在她变得更强大、更成熟之前，她还要做一个“乖乖女”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