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倒霉啊。”
天色已晚，浑身湿漉漉坐在河边的年轻书生长吁短叹，而坐在他旁边的荀秋一听这话，立刻也急了：
“我才倒霉好吗？要不是你个害人精我现在都和云仙子住进客栈里了！你招惹了妖兽为什么不能自己去死啊！”
“这话可别跟别人说。”年轻书生懒洋洋道，“我现在是没力气了，没法动手打你，别人可不会顾忌你是个小孩子。”
“说谁小孩！”
“看吧，小孩子才会因为这种事急。”
“唔……”
荀秋咬着牙想要反驳，但心里也明白跟书生这种识字又坏心眼的家伙斗嘴基本毫无胜算，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
“喂，害人精，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老天爷啊，你终于舍得问我的名字了。”书生随意地说道，“苏晚天，字安有。”
“……娘的很。”荀秋自然是不清楚这种读书人的名字里有什么典故、什么深意，只凭第一印象嘀嘀咕咕，“看你之前背着一筐书，家境应该不错，怎么一个人上山？”
苏晚天也是破罐子破摔了，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原本看重的很多东西现在都没有意义了，其人仍然维持着那半死不活的样子说道：
“自然是科举落榜，无脸面见父母长辈，打算上山避一避，躲个两三年，爹妈自然觉得我出了意外，到时候回去，他们也不会关心什么落不落榜了。”
“……你好窝囊废啊。”
“那你说该怎么办。”
“自然是回去五体投地地请爹妈原谅，不原谅就不起来啊！”
“这不是更窝囊废吗！”苏晚天一时间心累异常，“这种事情哪能心平气和不要脸皮地和父母说啊，光是想想那样子我就要羞耻的自杀了……”
“切，我是不懂你们这种有爹有妈的人的想法。”荀秋不解地说道，“但既然是家人的话，只要把话说清楚，真诚地请求原谅，一般都是可以的吧。”
“这是什么话，难道杀人放火也能被原谅吗……嗯？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苏晚天后知后觉，“那个……你是孤儿？”
“差不多吧。”荀秋想了想，脸色认真，“但我还是有朋友的。”
苏晚天一时间有点愧疚，也理解了荀秋这异于常人、没心没肺的性格来自何处：
“抱歉……那你那个朋友，指的是之前那位仙子吗？”
“不，是老家街上的大黄狗哦！”
“那不是跟没有也没区别吗！”苏晚天没忍住，大声嚷嚷起来，“我问得是人啊！是人！你就没有是人的朋友吗？”
“那么大声干什么啊……”
荀秋揉了揉脸：
“没有啊，街上的人见了我都挺讨厌的，虽然平时会投喂一点剩饭，但也不喜欢自家孩子跟我玩……唉，我跟你说，就连大黄也是在我连续投喂一个月之后才愿意跟我玩的呢！”
“太可悲了……”
苏晚天原本觉得自己连续三次科举落榜已经足够可悲了，但现在听荀秋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至少家庭美满、成长环境幸福……果然，只要世界上有比自己更烂的人存在，人就能抬头挺胸地活下去啊。
他想起白天见到的那位素裙仙子，心里明白那大概就是荀秋嘴里的“云仙子”，一时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所以，你现在是跟着那位云仙子修道？”
荀秋对此不置可否：
“应该算是吧……不过她想让我拜入太玄宗……”
“太玄宗？！”苏晚天一下翻身起来，抓住了荀秋的双肩，反应大得吓人，“真的假的？你拜入太玄宗？那个十二宗之首，道门正宗，真武传承？”
荀秋倒是没听过这么多名头，但这不妨碍他得意洋洋地炫耀：
“怎么，我天纵奇才悟性惊人，拜入太玄宗很让人惊讶吗？”
苏晚天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认真地说道：
“那你是女扮男装吗？”
“……？”
荀秋完全不明白他前后两句话之间有什么因果联系，但苏晚天也没有当场得到答案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如果荀秋是个女扮男装的绝世美人，那他今天的经历简直就是修仙话本里的主角待遇，但想了想，他觉得这实在太扯了，所以干脆又躺了回去。
“真巧啊，我也想去太玄宗修道来着。”
这下轮到荀秋觉得不可思议了：
“你？”
“就是我。我翻山越岭就是为了去太玄宗的。”苏晚天说道，“我刚才的话倒也不是假的，但你想想，为了躲父母而潜入深山和发现自己有修道天赋跑去修仙，是不是后者听着更像样子一点？哪怕跑过去发现我没那天赋，也不耽误我躲躲藏藏嘛。”
“害人精，你还真是窝囊废啊。”
“所以你问我名字到底是为了什么……”
两人一直闲聊到了夜色深沉，彼此都昏昏沉沉才睡去，虽然这时候应该生个火，烤干衣服防止着凉，但两人都没那个力气了，而且火焰也容易吸引来妖兽，所以就这么天为被地为床地睡了。
该说是幸运，还是有什么人帮助他们，第二天清晨苏醒的时候，他们既没有感冒着凉，也没有被妖兽拆成零件吃掉，精神和力气也恢复了不少……至少是能走出这山林了。
至于去哪里，当然是跟着苏晚天回他家。
虽然不能说完全不在意，但昨晚那一席话之后，苏晚天确实没有那么在意自己那虚无缥缈的脸面了，他已经明白自己根本不是读书的料，下定决心打算跟荀秋一起去太玄宗碰碰运气，这次回去就是为了告别。
而荀秋也乐得路上有个人做伴，一来他不清楚太玄宗的具体方位，自己现在的状态也没法一个人走过去，二来，他觉得云青萍不太可能真走了，可能正在哪里等着他，最起码说好的重塑身体的药肯定是会给的。
两人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下山，在下午时分来到了苏晚天的老家，信阳城。
云青萍口中的修仙界、五洲四极大得吓人，每个洲若论大小都装得下千千万万个国家，但对于凡人来说，一国、一城就已经够大了，旬秋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更是如此。见了信阳城的城墙、大街以及两边繁华的街景后一路上都在大呼小叫，让苏晚天心累异常。
两人没有立刻回苏府，而是根据荀秋的直觉找了家客栈，打听了一下有没有一个看起来像是神仙的女子在这里住过……竟然还真有，虽然这种事情告诉外人不太好，但苏晚天充分发挥了信阳苏家在本地的影响力，想办法证明身份之后，他几句话的功夫，不仅知道了云青萍昨晚在这里开了房间，还搞到了房门钥匙。
他对此问心无愧，反正对方是荀秋嘴里的神仙中人，自己得多有能耐才能对她不利？
两人找到老板嘴里的房间，里面没有人，床上放着一封信和一个小小的玉瓶，苏晚天瞥了一眼就把前者交到了荀秋手上，但荀秋看都不看就重新递给了他。
“怎么，你不看吗？”
“不。”荀秋言简意赅，“我不识字，你读给我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