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要说识字，果然还是要从“三”“百”“千”开始。
苏晚天随身没带什么行李，到太玄宗之后衣服穿宗门制服，房子现造、家具现打，自然翻不出来《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种放在凡间一时半刻都找不到的启蒙教材，他为此还特意跑了一趟徐长老那边，最后还是被推到了女弟子宿舍，从那位似乎一直很闲的李师姐手上拿到了教材。
据她所说，女弟子宿舍那边的师姐们有一个“荀秋培养计划”，主要目标就是年底之前把荀秋打造成能打爆上一辈弟子的“人形仙器”，为此做了很多准备，而识字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准备了“三百千”和“急就章”，前者作为识字教材，后者则还能充当书写入门。
苏晚天对这个计划的名字无力吐槽，而这个计划的保密性和可行性也不用提——李师姐就是上一辈的弟子。
她和景逸景师兄，柳清寒柳师姐都是十五年前入门的弟子，最近几年才纷纷突破到中四境，虽然和荀秋比起来……不，和她毫无可比性，但对五洲四极绝大多数的修仙者来说，这仍然是快到不可思议的进境速度。
苏晚天对此深有体会，凡间流传的修仙话本、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话剧演出……等等用以娱乐的文化活动中，“化神”都是个了不得的境界，是一念可破万军、一人能当一国的存在，虽然实际上似乎也是如此，但在五洲四极真正的修仙者看来，“化神”虽为下五境的顶点，却也仍然是下五境，只能算是修仙之路的开始，属于“少儿”“残废”水平，属于出去行走江湖报出修为，肯定会被别人多担待一些的那种。
苏晚天第一次听到的时候，颇有种幻想破灭感——在此之前，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成为化神修士，飞天遁地，担山赶月……
哦现在也是啊，那没事了。
连炼气期都没到，在修仙者中属于“胚胎大圆满巅峰半步出生境”的苏晚天拍了拍手，凑到了摇头晃脑满脸愁容的荀秋旁边：
“怎么了，哪里不太懂？”
“整……”
“我突然想起来外面下雨衣服没收……”
荀秋看了眼晴朗的天色，强行改口道：
“就是不太知道这些说的是什么意思……就是，就是那种每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到一起就理解不了的感觉。”
“正常。”苏晚天扫了一眼她手指的地方“从头开始吗，也行吧。这一句的意思是，世界刚刚形成的时候，天空是黑色的，大地是黄色的，应该不难理解。”
荀秋点了点头。
“下一句的意思衔接上一句，天是黑色，地是黄色，宇宙万物都是一片混沌蒙昧……”
“等等，宇宙是什么意思？”荀秋发出了疑问。
苏晚天耐心解释道：
“上下四方为宇，古往今来为宙，合起来就是宇宙，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世界’，我们生活的山川土地、日月星辰、历史过去和遥远未来……所有的一切加起来就是‘宇宙’。”
荀秋半懂不懂地点头。
她只是文盲而不是笨，这些概念早在十五年的人生中初步建立了起来，可以说三观已经基本定型，只是欠缺了系统性的教育和阐述，可以说是一点就通，很快就能举一反三，提出的一些问题甚至能反过来把苏晚天难倒——你问这千字文里那些主动禅让王位的先人是真是假，为什么这么傻，这让人怎么答？
说自己也不知道？那不是白掉了“老师”的面子。说根本没那回事，全都是后人厚古薄今编出来的？似乎也说不出口，容易教坏小孩子。虽说荀秋根本已经长歪了，但也不能给歪了的树施肥添水啊！
说就是有这么回事，具体他们咋想的你别问，反正就是有……这好像更不好。
苏晚天回想起自己当年识字的经历，当时他年岁尚小，苏老爷请来了个童生教他识字，那人基本就是这么跟他解释的，他初时不觉得困惑，之后大了，见识广了，就开始耿耿于怀，满心都是怀疑……如今自己成为某个人的老师，他当然不愿意学着那童生一样敷衍了事。
他只能说道：
“我也不清楚，这是先人传下来的，是真是假都有可能，但它出现在这篇文章里，主要是希望你向这几位‘圣王’学习英明无私、唯才是举的品德……主要就是劝人向善。”
荀秋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骗人的。”
“不是骗人，只是经过了一些艺术加工。而且用意是好的不是吗？”苏晚天纠正。
荀秋翻了个白眼：
“没看出来，如果真有人信了这鬼话，肯定死的快死的早，这也能算巴望人好吗？”
苏晚天无法反驳。
凭心而论，一个人总是要死的，死的早晚快慢全凭运气，有好人长命百岁，也有好人横死路边，有坏人暴病骤死，也有祸害遗臭万年，但你要说，当好人还是当坏人活得更久……呵呵。
于是，苏晚天说道：
“我们身为太玄宗弟子，自然也该用正道第一宗的规矩来要求自己，替天行道、斩妖除魔……总之，要做好人做好事。”
荀秋反问：
“为什么？”
苏晚天思考了一会，沉默了一会，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因为我们是强者。”
“……你？”
“也可以拿景师兄举例。”
“他不也没打过那虫子精吗？如果不是我……们在，他就是去送死的。”荀秋说道。
“这就是景师兄强大的地方。”苏晚天看着她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即使知道无法力敌，也仍然愿意为了道义，为了公正而挑战更强者，这是心灵的强大，所以，景师兄是真正的强者。
“荀秋，你肯定会成为上三境的修士，但一个人是否强大，并不完全取决于他掌握着多庞大的武力，这同样也取决于他的心……弱者抽刀向更弱者，强者抽刀向更强者，我希望你将来不只是修为，心灵也同样强大。”
荀秋看了他一眼，撇过脸去。
“哦。”
苏晚天只当她又闹小孩子脾气，没放在心上，些微的插曲过去，他继续向下讲解着千字文的内容，而荀秋那边却有些心不在焉。
希望……吗？
在她迄今为止十五年的记忆之中，苏晚天似乎是第一个跟她说“希望”，而非“你要”的人。
说不清心里具体是什么感觉，荀秋只好强行将精力放到手中的千字文上。
……
一下午时间匆匆而过，“三百千”都并非生硬难啃的茅坑臭石头，苏晚天也没有让荀秋一下午就把知识融会贯通的意思，待到傍晚，他就起身送荀秋离开了房屋，只是推开门的时候，他们才发现门口站着个人。
是柳清寒，她似乎也是刚刚才来，作势欲敲门的样子。
苏晚天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值得柳师姐上门拜访，对方只可能是来找荀秋的，当即让出身体，把矮自己两个脑袋的荀秋推到门口，避免对方产生什么误会：
“柳师姐，真巧，荀秋看了一下午课本，现在脑袋还晕晕乎乎的，麻烦你带她回屋了。”
虽然他半年来没见过多少人，但苏晚天为人作风柳清寒还是略有耳闻的，她也没有故意搞什么误会情节，微微点头道：
“合该如此，只不过我过来是奉了宗主的命，要带小师妹去偏峰别院一趟……”
她左右看了看，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对两人说：
“听说过几日会有仙盟中人来，景师弟那边好像出了意外，他们在外面遇到大高手，被打成了重伤，要被人护着送回山上……”
苏晚天和荀秋都愣了一下。
他们的第一个反应是——景逸又出事了？
第二个反应是，景逸他们不是跑去仙盟找事干了吗？中洲谁能、谁敢对他们动手？
“听说是夜尽天明的人，但也不能确定……你们不是合景师弟关系不错吗？他回来之后，劳烦多去探望下，师姐我在此谢过了。”
柳清寒最后叮嘱了一句“苏师弟早点歇息”，就带着荀秋离开了弟子宿舍，向着偏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