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在午夜时分燃烧出一种疲惫而怪诞的热度。铁血巨舰格奈森瑙号的宽阔甲板,此刻成了容纳胜利的狂欢场。断裂的炮管被强行焊上雕花栏杆,倾倒的防空炮台铺上了皇家女仆们带来的、带着薰衣草香气的雪白桌布,与铁血冰冷漆黑的涂装形成刺眼的对比。空气里搅拌着复杂的气味:烤焦的鲱鱼混合着北联烈酒的辛辣,舰用机油的刺鼻,白鹰咖啡的苦涩醇厚,还有重樱清酒那若有似无的樱花淡香——以及更深层、被硝烟和塞壬血液浸透后难以散去的铁锈与臭氧。
幸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龙首装甲上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感受着金属冰冷的脉动。金色的竖瞳扫过这片喧嚣的场景:欧根亲王正搂着贝尔法斯特的腰,试图把燃料剂灌进皇家女仆长精致的茶杯,提尔比茨用舰装的冷冻射线给厌战炮管上的棉花糖降温,以及……在舞池里翩翩起舞的众人。
腓特烈大帝背靠冰冷的舰装残骸,黑金龙首伏在她脚边,如同沉睡的巨兽,金属喉管间溢出低沉的嗡鸣,那是吞噬了过多酒精与塞壬核心后的消化不良。Z23方才硬塞给她的草莓蛋糕还腻在指尖,甜得发苦。
少女仰着小脸,灰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劫后余生的明亮水光,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母亲大人…这是大家一起做的!庆祝…庆祝我们活下来了!” 蛋糕上的草莓酱甜得发齁,在舌尖化开的瞬间,却奇异地勾起了某种遥远而陌生的…酸楚感?她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口咽下,喉间滚动,将那点不合时宜的异样情绪连同蛋糕一起碾碎。甜味很快被口腔里弥漫的、更熟悉的铁腥味覆盖。
“很美味呢。”她勾起嘴角,给了眼前的少女一个微笑,静静地看着Z23离开。
不知不觉,这么久了呢……真是不知道,妹妹怎么样了呢……
三年前,当自己——当身为高中生的周澈的灵魂因为一场爆炸的意外被硬生生塞进这副铁血容器时,唯一的欲望,大概只是活下去,之后接连而来的是——
记忆碎片在脑中翻搅,不属于自己的庞大记忆,俾斯麦沉没后铁血的权力真空、塞壬的交易、NA计划的布局……
思考这一些的是一个美丽女子,长及腰际的黑发带着某种沉甸甸的质感,如同凝固的海浪,几缕不驯的发丝垂落颊边,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内里并非寻常瞳仁,而是一对深邃、冰冷的炽金色竖瞳,如同两块凝固的钻石,倒映着狂欢的灯火,她的身形高挑、挺拔,线条并非柔美,而是带着战列舰的冷硬与力量感。包裹在量身定制的铁血黑色军礼服中,那礼服剪裁锐利如刀锋。
她是腓特烈大帝,铁血舰队的总旗舰,铁血舰队的创造者之一,可她,几年前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没错,她并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她原来只是一个名为周澈的高中生莫名原因的爆炸中失去意识,醒来时已被禁锢在钢铁王座上。黑色军装勒紧丰满得有些过分的胸膛,潮水般的记忆灌入脑海——他成了铁血的新任统帅,脚下是跪拜的银发舰娘,机械巨龙舰装正将神经触须扎入他的,不对,应该说是她的脊椎。
“哟,难得看到你没在指挥台上指点江山啊,女王陛下。”带着一丝慵懒笑意的清亮嗓音自身侧响起带着些打趣的意味。
大帝微微侧首,是白鹰的传奇——企业号。这位平日里锋芒毕露的航母舰娘,此刻脸上也带着难得的松弛,甚至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酒意红晕。她没穿那身标志性的战斗夹克,而是一身纯白礼裙,灰色的发丝在港区夜风中轻轻拂动。
“胜利的余韵,值得浪费一点时间,况且……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大帝诧异地看向企业。
“看她们跳得真够累的。”企业说,忽然朝大帝伸出手,朝甲板中央那片被临时清理出来、由几块巨大防弹钢板拼接成的舞池努了努下巴,“来一曲?”
大帝的目光在那只伸出的手上停留了一瞬。这只手不久前曾精准地投下毁灭的航弹。
片刻之后。
“我不会跳舞……”
“那真是可惜了……”
“不过由你领舞应该没问题吧?”最终,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在她的唇角掠过。她并未去握企业的手,而是径直走向那片被灯光和目光聚焦的舞池。企业挑了挑眉,笑意更深,快步跟上。
临时乐队——由几位多才多艺的轻巡舰娘组成,看到这对特殊的组合适时地换上了一支节奏舒缓、旋律悠扬的曲子。
“放松。” 企业轻声说,她的左手稳稳地托住大帝的右手,右手则轻轻扶在对方的后腰上方。她的引导清晰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先迈右脚,后退一步……对……很好……现在左脚跟上……”
大帝感觉自己像一艘初次离港的船,被牵引着,在陌生的水域笨拙地挪动。她的动作僵硬,完全缺乏舞蹈应有的流畅。
企业却毫不在意对方的笨拙,她的笑容始终明亮,灰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大帝,耐心地重复着引导:“转……慢一点……别担心踩到我……”
最后大帝的步伐虽然依旧谈不上优雅,却不再像最初那样如同在雷区行走般僵硬。
这比我想象的要累人啊……不过,感觉不错?
一曲终了,乐队奏出最后一个悠长的音符。企业松开手,后退一步,脸上带着纯粹的快意,向大帝行了一个略显俏皮的军礼:“合作愉快,阁下!您的学习能力令人惊叹。”
大帝微微颔首,她刚要转身回到她刚才的位置,一个身影带着一阵微弱的香风扑了过来,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动物,一把抱住了她的手臂。
是指挥官,一位留着利落短发,此刻有些气鼓鼓的年轻女性。她仰起脸,漂亮的眉头紧紧皱着,嘴巴微微撅起,对着大帝用抱怨语气控诉道:“罗恩又欺负我!”
指挥官的声音带着委屈,“她又偷改我的作战计划书了!还把我锁在指挥室里,说什么‘指挥官大人只需要下达最终指令,肮脏的细节由罗恩来执行就好’!大过分了!”
腓特烈大帝低头看着挂在自己手臂上的指挥官。
罗恩?她不是挺乖的吗?平时也挺听话的啊……
大帝回忆着,任由指挥官摇晃着,沉默了几秒,最后开口:“罗恩……是个好孩子。”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从大帝身后的阴影里浮现出来。罗恩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微笑,黑宝石般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温柔而危险的光芒。她的视线越过腓特烈大帝的肩膀,精准地落在还抱着大帝手臂、表情瞬间僵住的指挥官身上。
看见罗恩拉着指挥官走远,大帝不禁感叹:这就是爱情啊。
“大…大帝喵!”
一个带着浓烈烤鱼味和燃料剂甜腻气息的绿色毛团撞上她的腿,明石那张醉醺醺的猫脸凑近,又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声音因兴奋而发颤,,“快…快看咱的新玩具!‘跨相位稳定锚点发生器’喵!超——级厉害!能…能稳定空间……”
她语无伦次,爪子却异常迅捷地从身后那鼓鼓囊囊、叮当作响的工具包里,掏出一个东西。它约莫成年男子拳头大小,核心仿佛是一枚被强行扭曲、布满奇异螺旋纹路的深紫色晶体。整个装置看上去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空间被强行折叠后的褶皱感,仅仅是视觉接触,就让人眼球发胀,心生寒意。
这是什么东西?大帝接过物品,上下打量,她确信自己没有见过类似的东西。
“新…新玩具!超——厉害的!喵!借…借点能量测试一下嘛!就一丢丢!”
“我们去下面吧……这里不太合适。”
来到了甲板下的实验室。大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明石就拿着那东西往她身上凑了,装置底部那些锈蚀的齿轮,在接触到铁黑龙首冰冷装甲的瞬间——
嗡…滋…咔哒哒哒!
并非巨大的爆炸声,而是先是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细小金属齿轮同时被强行卡死的噪音。
黑红龙首那原本如同沉睡呼吸般的恒定嗡鸣,骤然拔高。变得狂暴痛苦,龙首装甲上那道巨大的裂痕边缘,原本缓慢流淌的暗红能量流瞬间沸腾。如同被激怒般发出红光。
大帝感到一股冰冷粘稠的能量洪流,如同失控的漩涡,从自己掌心被那装置疯狂抽取。那不是她主动调动的力量,而是舰装核心本身存在的磅礴能量,被这个贪婪的装置强行撬动,力量流失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
“喵嗷嗷嗷——?!不对!能量过载!约束环在溶解!核心晶体要暴走了喵——!”
我就知道……明石不靠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帝尝试拿开手,可果不其然没拉动
明石惊恐到变调的尖叫刺耳,脸上的醉意瞬间被恐惧取代,绿瞳因极度惊骇而缩成针尖!她手忙脚乱地想去抢夺那装置,但已经太迟了!
轰!
那深紫色的晶体核心,如同被点燃的微型超新星,猛地爆发出无法形容的、足以灼瞎视网膜的强光!不再是单一的颜色,而是像来自异星的彩色的空间裂隙。
直到重归于平静,众人纷纷闯进了凌乱实验室。
“完了喵,我好像闯祸了……”
腓特烈大帝不见了踪影。
……
脚下坚实的钢铁甲板瞬间失去了实体感,变得如同流沙般,又像踩在旋转的旋涡上,带来强烈的失重感。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带着一股陌生的尘埃和铁锈味。
这是哪里?!幻境?精神攻击?
庆功宴最后一丝喧嚣的余温消失不见了。上一秒,脚底还踩着坚实的甲板。下一秒,绝对的死寂和冰冷便蛮横地塞满了所有感官。
欧根那该死的劣质燃料剂终于烧坏了我的核心处理器吗?周围的一切都很像是发疯才会看到的幻影。
腓特烈大帝猛地睁开眼。金黄的竖瞳在黑暗中瞬间收缩成针尖,如同两盏骤然点亮的探照灯,本能地扫向四周。
坐标错误。
视野所及,是龟裂的水泥地,是肮脏的污水坑,是混杂着各色碎玻璃的污迹。两侧的墙壁布满霉斑,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灰黑色的砖石结构。
空气不再带着海洋的咸腥与硝烟,而是浓重得化不开的腐烂的味道。
雨水,冰冷的雨水正滴落在她的脸上。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远处,几栋歪斜,仿佛随时会倾倒的巨大建筑沉默地矗立在雨幕中,破碎的窗户如同无数空洞无神的眼窝,冷漠地俯视着这片废墟。
幻境?精神污染?还是……
一个荒谬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念头,如同深水炸弹般在她那思想的深处轰然炸开!
这里……是……!
瞳孔骤然放大,疯狂地扫描着周围的一切细节:墙角的杂草,水泥裂缝里的黑色甲虫,墙壁上那些刺眼的涂鸦……
还有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独属于人类城市的气息……
熟悉!
一种被时间尘封,几乎要被彻底遗忘的熟悉感,从记忆最黑暗的底部,咆哮着翻涌上来!
巷子尽头那家早已倒闭的、招牌只剩半个“便”字的小超市!
如果我没记错……旁边是——
胖子麻辣烫。
平凡的店铺已经倒闭,只剩下退色的招牌。
果然……
确定后,她反而不急了。这里是……
东海市!
她……或者说,周澈……曾经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那个她以为早已在时间中彻底灰飞烟灭的……“家”?!
家?
为什么这个名词变得这么陌生?!
“不可能!” 一个干涩的否定词艰难地冲破了她的喉咙,微弱得几乎被雨声淹没。是周澈的声音,属于那个早已被她自己吞噬的少年的声音。这声音的出现,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陌生和战栗。
荒谬!
幻象!
想用这种记忆来动摇我的意志?!
被窥探的暴怒瞬间取代了那短暂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回忆。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巨龙,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从瞳孔的深处疯狂弥漫开来!她厌恶这种被窥探,被操控的感觉。
“目标确认——前方不明结构体。能量反应:零。” 冰冷的逻辑分析流在意识中刷过,指向巷子尽头那栋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布满巨大裂痕的混凝土结构的建筑。
就用你,来证明这幻象的卑劣!
右臂倏然抬起,包裹的黑色手套下的五指,虚握成爪。没有召唤庞大的龙形舰装,仅仅是意志驱动下,掌心前方的空气骤然发出不堪重负的,濒临破碎的尖啸!光线被无形的巨力扭曲,一道肉眼可见的、裹挟着毁灭性暗红流光的冲击波瞬间凝聚成形!
消失。
轰隆!!!
巨响猛然撕裂了死寂!那栋数层高的残骸建筑,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朽烂域堡,被这股蛮横无理的力量强行“清理”出一片开阔的、布满钢筋和残砖的废墟。
看见眼前的景象,腓特烈大帝呆住了。
“哈哈哈哈……”
她极其不符合自己形象的笑了几声,连眼泪都要笑出来:“这不是幻象啊,哈哈哈……”
她周身的智能设备终于接上了这方世界的信号。
时间……
距离那场实验室爆炸……过去了不到三年,而不是她经历过的几十年。
晓晓……我还能见到她?以这种方式?在她眼里消失了三年的哥哥应该已经死了吧……
笑声停止了,一种微妙的痛苦,从她的心底涌起,她也不能说清自己为什么这么难受,难受的让她想要破坏些什么东西,如掀起几个敌人的头盖骨之类的,来宣泄自己的情感,但是很显然,周围并没有类似的东西。
于是她召唤出自己那巨大的主炮,对着不远处的又一幢建筑蓄力……
“住手!你这怪物!!!”时机抓得很好,在主炮蓄力的关键时刻打断。光束擦着大帝脸颊飞过,在她脚边炸开一个更大的坑。
一个尖利、愤怒带着少女特有的嗓音的怒吼,如同的利刃,猛地撕裂了雨幕。
几道身影从天而降带下流光,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为首的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那个少女愤怒的质问。
腓特烈大帝有些呆愣愣的看着那三个奇装异服的少女。
这什么东西?魔法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