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华恩被颠簸的车况弄醒,揉揉眼睛起身,后脑勺的白发睡得如同风滚草。
抱着抽象熊玩偶的小姑娘站在华恩面前,“新盆友,早上好。”
华恩很久没有见过人类的幼崽了,他们愚蠢又孱弱,就跟曾经的华恩一样。
一道穿着大人脏污衣物的瘦小身影撑着短斧站立。
然后是黑发少女扣动老旧扳机的声音,画面快速闪过,快到分辨不清面容。
最后一团火烧毁了一切。
黑色恶魔,还是白色疯子?
呵呵,没区别。
华恩温和抬头,笑容自然不少,“早上好。”
小女孩被林博士称为一号,不能起真正的名字,有了名字,对一号所做的一切将不再人道,她是禁忌的人造物。
“好朋友陪我玩,”一号圆圆的脸蛋靠近,将手上的小熊玩偶塞给华恩,表示对朋友的分享。
华恩抱着残留一号体温的玩偶,鼻尖萦绕浅浅的温暖香气,是童年的味道。
不知道,她的心肠是否也是如此温暖。
华恩呆呆的盯着玩偶腹部破损处溢出的雪白棉花,不规则的棉花好像在视线内变换成微微跳动的物体。
“玩,”华恩单纯的笑着,纯白到无一丝杂色,牢牢吸引一号的视线。
一号快乐的牵住华恩冰冷的手掌,手臂摇来摇去,“小火车发动喽——嘟嘟嘟。”
【主人酱,我不喜欢她喵ヾ( ・`⌓´・)ノ゙】
模拟器对有可能占据华恩的存在非常讨厌,华恩是属于它的,别人不可以动。
“为什么,”华恩无声的做口型,银瞳中带有笑意。
模拟器没再出声,或许它自己也不理解为什么渴望占据华恩。
就在这时,整个实验车停下。
华恩觉得无趣极了,转头跟着一号的脚步到外面去,一号拿出一根绑好的绳子,手指翻弄,绳子勾勒出不同的图形。
“翻花绳,”一号将图形对着华恩,让她接力。
华恩不会玩,一号很有耐心的一步一步教导,直到两人有来有回。
这种游戏玩几个来回就会开始重复,但主要是与朋友配合的那个过程,其他不是很重要。
最起码一号很开心,华恩看不出来情绪。
很快就到中午,一号停止翻花绳,双手一把接过林博士递来的两管营养剂,朝华恩丢了一管。
味道比昨天的食物还怪,华恩表情呆呆的,慢慢吞下富有饱腹感的营养剂。
制作营养剂的厂商认为太过美味的产品会导致饱腹感减弱,所以后来出的产品一代比一代难吃。
实则是厂商不想用调味剂增加开支的托词,营养剂的生产饱和度已达上限,加上只有它一家在生产,没有竞争压力。
华恩还不是很适应外面的生活,外面比起沙漠内部,是科技断层式差距,说明蛇民被封锁期间,科技树不仅没攀升,还降低了。
一号很少见到活人,她的机械仆人虽然被制作的很生动,但终究比不上活物,一举一动充满刻意的指令。
一号对华恩说了很多事,华恩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答。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
“好朋友,看星星,”一号躺在地上,仰视星空,这不过是位面屏障的投影,过去亿万年星象的重播。
华恩与一号并排躺下,观看虚假的满天繁星。
与此同时,车厢内。
林博士颤抖着手打翻了装满白色药片的塑料瓶。
双手撑在洗手台上,不至于倒地不起,面前的镜子令她焦虑,令她难堪,好像有其他存在在观看她的丑态。
咔嚓,咔嚓。
沉重而撕裂的喘息声响起。
镜面以拳头为中心,迅速散布蛛网的纹路,数道深色液体划过。
【事到如今,你还能做到多少?】
碎裂的镜面将林博士的面部分成数个,它们异口同声。
林博士深深喘息,掀起袖子,解开手表放在洗手台上,露出颜色不均匀的皮肤,似乎是不同人类的皮接合而成。
林博士将受伤的手放在出水口下,另一只手打开开关,鲜艳的颜色掺杂玻璃碎片,在纯白的池内旋转,最后落入漆黑的出口。
【没有我们,你什么都做不到】
林博士瘫坐在冰冷的瓷砖上,用白大褂的一角胡乱缠绕手掌,一朵艳丽的大花缓慢盛放。
她不想吃药,真的不想再吃药,吃药会难受,不吃药会看到它们。
她只是病了,病了就该吃药,很正常,很正常。
林博士抬手撕扯自己的头发,数根黑发飘落到雪白的瓷砖,触目惊心。
【为什么不接受我们?】
【好伤心,好伤心】
林博士的意识开始模糊,沉重到像灌注铅石,意识难以动弹。
等她从模糊中清醒过来,发现嘴里装满了散发苦味的东西,手里抓着一把药片,浸润手掌创口的液体和地面的发丝。
林博士开始对着洗手池呕吐,她用没受伤的手使劲扣喉咙深处,直到胃袋只剩下胃酸。
没有任何声音,只是林博士的错觉罢了。
自从多年前做了那场“手术”,她丢失了在那之前的所有记忆,养育她的祭司大人说,那是场艰难的“手术”,为了治好她身上的“病”。
可林博士并没有被治好,她的状况越来越不乐观,那些声音距离越来越近。
身上的痕迹到底代表什么,林博士不愿意去猜测,那些声音到底是谁,林博士心底其实是知道的。
林博士脱下染了污渍的白大褂,扔进洗衣桶,握了握以非正常速度愈合的手掌,强烈的痒意刺激她的意识。
林博士拿起洗手台上的手表,重新戴回去,对着破损的镜子整理仪表,眼下疲惫的乌青给她带来沉重的颓意,给清冷的外表增添一些风味。
引人遐想她“弱势”下的画面。
林博士出去前按下清理按钮,机器人开始行动。
“该回来休息了,”林博士走出车厢,对正在仰望星空的两个孩子说道。
华恩第一个起身,身上沾染尘土,华恩直接慢慢拍打干净。
一号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朝林博士高高举起手臂,“妈妈,我起不来。”
林博士不知道一号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个词,可能是乱七八糟的绘本看多了,她不喜欢“妈妈”这个称呼。
尤其是在林博士做实验的时候,这个称呼尤其扎心。
林博士还是纵容的牵住一号的手,将一号慢慢拉起来。
“不会再有下一次,”林博士提醒一号。
一号置若罔闻,直接跑进车厢里准备睡觉。
林博士叹了口气,似乎拿一号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