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刚才你自我介绍我听到了。”我非常随意地说。
“还以为我这样的小角色不值得你记住呢。说实话我真的很高兴呢。”
他说着，又走了过来。我不想再搭理他，可这样似乎引起了他的兴致。
果汁我已经喝腻了，索性就放在了桌子上面。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随便。这沙发又不是属于我个人的。”
“谢谢。”
他道谢了一声后，就在我的旁边坐下。
我的沙发旁边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如果他不懂拿捏距离感而是那种直接和我挨着坐的话，那我肯定会非常火大。
但即使这样，我不高兴的情绪应该有表现在脸上。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体会到我现在此刻的心情。
“我们的班级挨得挺近的吧，没有想到就在隔壁的班级会有如此可爱的女生。”
可爱……吗？
我猜这个家伙对谁都这样说，对谁都会有这样的一副面孔。
所以听到这话基本上开心不起来，而且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
“谢谢夸奖。”我淡淡地应了一句，语气里没有起伏。
他似乎没察觉，或者装作没察觉，仍旧保持着那副过分热情的笑容。
“别这么冷淡嘛，我可是很真心的。”
真心？像他这种人，说“真心”的次数多了，字眼就跟糖水似的，廉价到让人不想再咽下一口。
我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叶奈我跟你说哦，其实女孩子一般被夸可爱都会笑一下，或者害羞一下的。但你却是一个例外呢。”
“那只是你的偏见而已，你们男生都认为女生是会被夸就会开心起来的生物吗？”
“诶？也不能这么说吧。只是大部分女生确实会这么做。那种表情，看起来挺可爱的，不是吗？”
“那也只是迎合你们而已。”我语气很淡，“我只是对不感兴趣的事情不会笑而已。”
“这是在说我吗？”
我有点轻蔑的用眼角瞥了一眼他，发现他有点愣得出神，然后又恢复了常态。
“真冷淡呢。”
他把腿交叠在一起，然后用手托着腮，望着我对他没好气的侧脸。
“你真特别啊。其他女生不会这样跟我说话的。”
“那你大概应该去找那些‘不会这样说话的女生’才对。”
我的话音落下，他似乎被噎了一下。只是那种停顿很短暂，很快他又像是找到新乐趣一样盯着我。
“所以，我就更想了解你了。叶奈，你的眼神啊——就像在把所有人推得远远的，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想靠近。”
他的话让我眉头微微蹙起。
这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真的有人会有分明被别人没好气的拒绝了，还会对她感兴趣的人物吗？
他内心肯定泛起了征服的欲望了吧，越想挣扎的人就越会引起他的幻想。就和那种在电视上萤幕播放的带有玛丽苏元素的影视剧里的男人一样呢。
……不过那种剧情啊，明明看着就假得要命，却总有人信。
也许他就是那种人吧。
以为只要多说几句、靠得近一点，就能看到别人动摇的表情。
“别盯着我看了。”我轻声说。
“我在听你说话啊。”
“我没在说话。”
“那我就在等你开口。”
我微微叹了口气，眼前的灯光闪烁不定，五彩的光点在桌上流动，映得他的笑容忽明忽暗。那笑容像是贴上去的一样，没有一点真实感。
“你很闲吗？”我问。
“嗯？算是吧。今天气氛很好嘛。”他眨了眨眼，笑得像没心没肺，“而且能和叶奈聊天，我还挺高兴的。”
“你高兴的事是不是太多了点。”
“这不是很好吗？开朗的人比较受欢迎。”
他又笑，那种笑让我有点反感。太容易了。太随意了。那种“什么都能笑出来”的人，总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拿起杯子，一口气把剩下的果汁喝完。甜得发腻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留下一点微凉的刺感。
“我说……”
“嗯？”
我再次开口，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很讨厌你……”
经过那么多次的谈话，把一直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如果能早点说出来就好了。不过现在能够说出来也不晚。
总之我很讨厌他，就是这样。
“……哦？”
他把托着脸蛋的手拿开，似乎有点恍惚。听到了没法没法相信的话吗？嘛，如果再要我说一次给你听的话，都可以。
果汁已经喝得肚子有点涨了，我就没再伸手去拿过果汁再盛满。
倒是把话说清楚让我轻松了很多，觉得所有的不满全都释放了出来。
“叶奈，要不要和我一起上个厕所？我怕我找不到路。”
这时，月岛澪和我说。
“好啊，我们走吧。”
我需要一个抽身的时机，月岛澪无疑给了我这样的一个机会。能有什么样的机会其实我都可以，比如叫我去跑腿都好。
留在这里和他说话的话，无疑就像陷进了泥潭里面，无法挣扎。
在厕所里，上完厕所后我在洗手池洗手，月岛澪在一旁等我，接着她开口了：
“叶奈，你真勇敢啊。”
“勇敢？什么意思？”
“我一直都不敢直接表达出自己的想法，面对搭讪的时候无法像你一样直接说出来。”
“诶？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吗？”
我愣住了，她也愣了一会。好像就这样僵住了几秒钟，她才开口：
“在你的印象里，我是个怎样的人呢？”
“就挺开朗的，而且还有几分帅气，而且还会和人打交道。你转学过来的时候不是挺受欢迎的吗？”
“原来你对我的印象也是这样啊……”
她苦笑着，有点伤心。不过又很快的恢复了正常。我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
“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上台的自我介绍其实我练了很久，还有这次联谊也是，在大家面前斟酌着要怎么说才好。面对大家我也会紧张，有时实在是手足无措的。我也会害怕，被人误会、被人讨厌，或者……说错话。就算不舒服的时候，也不能说出来，不然别人就会觉得——‘啊，她其实也就那样嘛’。”
“所以你是很害怕这种场合的？”
“准确来说是不习惯，我以前就是这样，在之前的学校我也试过融入大家。我那时候很怕被排斥。如果不表现得有趣一点、不和大家打成一片，就会被忘记吧。那种被忘记的感觉……好像比被讨厌还难受。所以，后来我变得越来越会说话，越来越会笑。但也越来越不敢说真话。”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显得很无奈。我也理解了她的话，她的生活就逐渐被带上了面具一样。
我擦了擦自己的手，把上面的水分全都擦干净。
“那么，其实这次的联谊你是可以不来的吧。因为没有邀请你，你说过迎合大家的感觉很难受，可为什么又主动加入进来呢？”
如果我可以选择的话，那么我会选择不来。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还小枫的人情，可她当时却自己选择加入进来了。
加上她对我说这番话，让我显得奇怪了起来。
“因为当时不是缺了一个人吗？所以……”
所以就选择了填补，她还有那种老好人属性吗？我实在看不出来。
“还有一个问题哦。你说想和我交朋友该不会也是为了迎合我吧？”
“那倒不是，我说的可是真心话、真心话。”
确定了我手上的水珠全部擦干后，我朝她伸手。
“那么我们就来当朋友吧。不过有一点我不是和那个只会说假话的月岛澪做朋友，而是和那个真实的月岛澪当朋友。”
“真实的……？”
“就像我一样啦，其实我也觉得自己不够可爱和受人欢迎的，还有我也是没有什么朋友，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适合当朋友的人。这也是我第一次和别人这样说。”
我伸出手的那一刻说了不像自己说的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就和拔出插销的机器一样，一下子就运作了起来。
她那个样子确实有点可怜，但我并不是出于优越感和施舍感，到底是什么呢？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现在仔细去想的话，恐怕也来不及了。
月岛澪有些迟疑，反应也开始迟疑，看着我伸在空中的手。洗手池上方的灯光有些刺眼，白得发冷，映得她的表情忽明忽暗。
她的眼帘低了下来，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如果是你的话……”
她的口中只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这几个我可以听到的字，她的嘴唇还在动，但我已经听不清了。
她说了什么呢？洗手台的龙头我忘记拧了，那后面的话和水一样被冲了进去。
来不及多想，她握住了我的手。
“请多指教啰……”
月岛澪这次笑了，没有多么复杂，笑得很简单。
“你们在做什么啊？”
和我握手的月岛澪朝着卫生间的出口望去，小枫就站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