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不是周末,而是一如既往的上学日。
课堂里听着英文老师讲的外星语言,一边的我昏昏欲睡着。
努力的不想让自己闭上眼,可眼皮无法控制的往下垂。
实在是不想这样的,但又没有什么办法。
从澪家回来以后,出现了失眠的症状,秘密以后会被她发现的结果,一直的都在我的脑海里面环绕,挥之不去。
我当然知道这是我的妄想,正因为如此我才感到不安。
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随着困意来后才沉沉的睡去。
这样做换来的结果就是睡眠不住。
我在思考着不进梦境的方法,压制着我的困意,从而不换来老师的注意。
在英文老师的眼中,我肯定不是好学生的那种类型,但我也不想做坏学生。当一个坏学生的话十分的麻烦,不是那种会被人指责的“麻烦”,而是——会被关注。
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被同学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待,被人议论着“最近她是不是变了”。
这些事情对我来说,比扣分、比罚抄都要让人难受。
我只想保持安静。
像一条顺着时间的缝隙流动的小鱼,不被任何人察觉。
可偏偏,现在连这种“安静”都快维持不住了。
英文老师在黑板上写着“Future perfect tense”,她的粉笔声和时钟的秒针声混成一种让人昏沉的节奏。
按动笔尾将自动铅笔纤细的笔芯伸长,然后毫无意义地游走在笔记本的上方。
我撑着下巴,笔尖在笔记本的页角画着无意义的线条。
上面画着什么,要我形容的话就是一道抽象画吧。
用杂乱的线条组织而成,既有平行,也有相交还有圆圈。
它们最后都纠缠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和毛线团一样的形状。
孱弱的笔芯经不住我这般摆弄终于折断,化作细碎的丝线刺过我的脸颊。
从窗外透进来的柔风将麻布色的窗帘惹得翩翩摇曳,宛若黑白无声电影般的课堂风景,仿佛是别的世界之物。
于正午的阳光尽染的教室中呢,任凭四散飞舞的粉笔灰进自己的肺部,带着混沌痛苦的一群学生们,以机械的动作将罗列在黑板上的无机智文字复制到自己面前的白纸上。
每一个时间点、每一次节奏,不断交错、不断重叠,过着重复而又乏味的生活。
然后在某个不经意间,我察觉到了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色彩和声音,和我在一起的是只有灰白黑三种色调的只会读着默片口型的机器人。
然而即便如此呢,我依然无动于衷。保持着无法形容的火热之团中卷缩着身体,盲目地驱使手臂在笔记本中涂涂画画。
我默默地驱使着笔芯的尖端在有网格线的笔记本上雕刻着不知名的物体,漫无目的地使笔记本洁白无暇的皮肤多了一道又一道灰黑色的伤痕。
笔芯在纸面上游走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能被呼吸掩盖。
线条交织成越来越复杂的图案,像是某种被遗忘的文字,又像是从梦里爬出来的蠕动之物。
“叶奈。”
那是老师的声音。
我抬起头。
阳光从斜对角的窗户打在她身上,白色的粉笔灰在光线里漂浮。她的脸模糊得像隔着玻璃。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是在点名。
猛然醒来的我缓缓张开握着自动铅笔的手,那之中的汗水量足以令我自己愕然。
自己一日复一日不断鲜明的念想是无意识的毛骨悚然啊。
然而我无法否定自己正在做这种事情时萌生的快感。
我在这里沉浸于那个黏调,却又亲切如在梦中。
“……到。”
我回答得很轻。
声音在嘴里碎掉之后,像被风卷走一样。
老师的视线停留在我身上几秒,像是在衡量我有没有在听课,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转过身继续写板书。
粉笔在黑板上摩擦的声音再度响起。
教室又恢复了那种让人窒息的“安静”。
我看着那一行行字母在黑板上延伸,“will have done”、“shall have gone”……
那些单词对我来说就像一片片灰色的雪,飘落在脑海里,却融不进任何意义。
这种方式、这种课堂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过于说明性了,以致于我无法随心所欲的。
逐渐鲜艳的妄想世界和逐渐褪色的现实世界,慢慢流动的疯狂之血和渐渐沙化的自我理性。
莫非我正在逃离无聊的现实,徐徐踏入那个疯狂的世界吗?
我开始分不清,哪一边才是真正的“我”。
粉笔在黑板上摩擦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就像有人隔着厚重的玻璃在擦拭那面墙。
我低下头,笔记本的线条突然扭曲成奇怪的形状。那些我方才无意识描绘的曲线,竟像是活了过来。它们交织、蠕动,在纸页的深处蔓延。那种感觉太过逼真,以至于我甚至能听到一阵极细微的“沙沙”声,从笔记本底下传出来。
窗外的阳光像是被谁调暗了一格,天色开始显出一种诡异的灰蓝色。前排的同学一动不动,老师的背影停在黑板前,手里的粉笔悬在半空。时间在那一刻,被什么东西掐断了一样。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这一片凝固的空间里异常响亮。
“叶奈,你又走神了吧?”
这一次的声音,来自我左边。
我抬起头。
面对的是英文老师。
就在这般思考,视线悬浮于半空中之时。
『哈哈哈哈哈……』
这样的干笑声在教室中响起了。
不可思议的是,理应听不到声音的我却清楚的将这个声音听见了。
『哈哈哈哈哈……』
班上的同学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笔,目光全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我似乎让这个机械般的教室找回了人类的一丝丝的、最基础的情感。
“下课后到我的办公室。”
“是。”
事情的预料往了其他的分支方向发展,本想不做坏学生的我,现在也形成了坏学生的轮廓。
视线变得清晰,脑袋也在慢慢的苏醒。
我逐渐回到现实的世界中来,默片般的黑白电影在我的视网膜上成为了二十一世纪的彩色有声电影。
我的手微微颤抖。
窗外的风又吹进来,掀起那一页纸的角。
就像,有什么在轻轻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