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真是讨厌。”
在保健室的时间，小枫如此抱怨道。
确实，即使过了上午，雨也没有变小的迹象。『沙沙』的声响变成了『咚咚』的声响敲打在保健室的窗户上面，可能是用料材质不一致的原因吧，保健室里的声音和教室里面的不同。
也只有很无聊的我才会注意到这些事情了。
“这之后就是梅雨的季节了吧。”
下雨对于我来说有利也有弊，下午不用去上体育课那对于我来说就是好的事情，坏的事就是指梅雨的事。
梅雨梅雨，其实意思是『倒霉』的『霉』意思吧，一到这些天气所有东西都很容易发霉，叫『霉雨』才是正确的意思才对，那为什么会称作『梅雨』呢？
对于取这个名字的人来猜测的话，几乎除了美观以外，实在想不出有其他的作用。
比起叫做『霉雨』，叫做『梅雨』就没有那么可怕了，是这样吧。
我觉得是，不过呢『霉雨』……的确更贴切。
那种潮湿的、看不见的东西，会慢慢侵蚀生活。
不只是衣服、墙壁、还有心。
尤其是那些没来得及晾干的情绪。
与其说是这样，倒不如说是那样的。
『这样』是怎样，『那样』又是怎样？
“奈亲，月岛澪最近有找过你吗？”
话题跳跃，一下子转到我的身上。
“找我？指的是……”
“就是她有没有和你……什么的？”
“和我什么？”
小枫说的模模糊糊的不清楚是什么意思，月岛澪找我，就只有昨天的放学后。『我有喜欢的人了……』当时的她这样说来着，然后找我来商量怎么办才好。
商量是商量了，可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哪个年级的能被月岛澪给喜欢上。也不知道我提的建议有没有起作用。
现在仔细想想，感觉自己好像很不负责任的。
“哎呀，就是她最近有没有找你就对了。”
“阮幼枫同学，不把话说清楚的话没有人会听得懂哦。还有不要在这里大声的讲话。”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讲清楚，还有我知道了啦。”
和澪碰面的事情我确实是做了，但要不要告诉她我的心中并没有一个准数。这是她单独来找我，并和我说了她一直以来很纠结的事情，至于是找我，是因为只有我才能解决她的烦恼吗？
不过找了我，那我就有保守秘密的责任吧。
“嗯……没有，她最近没找我。”
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这么回答。
小枫盯着我，半信半疑地眯起眼。
她那种表情，总让我觉得她在看透我。
可她终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哦”了一声，顺势躺回病床上。
保健室里开着白色的灯光，比教室那昏暗的氛围明亮多了。
“要喝咖啡吗？”
老师再度从五斗柜里拿出一套马克杯，然后问。
我点了点头表示要，可小枫的态度和我的完全不同。
“就没有其他的吗？每天都是喝咖啡，你们真的不觉得腻吗？”
“老师这里又不是自动贩卖机，哪里有那么多的饮料挑选。”
“那至少可以换一些其他的吧，如果奈亲每天来我家都给你喝麦茶的话，你也会腻的吧。”
“我为什么每天都要去你家啊？”
“这只是一个比喻、比——喻哦！”
“我讨厌这个比喻。”
“真是的，你……”
“所以阮幼枫同学，你需要咖啡吗？”
“要……”
最后是由老师来结束了这个话题。
老师笑了笑，没有再多说，只是弯下腰去灌水。
热水壶发出一阵细微的汽声，像是雨的回音。
我看着那股白气一点一点升腾，消散在灯光底下。
整个保健室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雾里。
老师把杯子递给我。
“别烫。”
“谢谢。”
我双手接过。
我轻轻抿了一口。
有点苦。
但苦得刚刚好。
小枫掀开枕头看了我一眼，“你真的很喜欢喝那种东西欸。”
“也许吧。”
“阮幼枫同学就放这里了哦。”
老师把另一杯放在了小枫对面的桌子上。
小枫接着下床，穿好了鞋子后来到了桌子前，也就是我们这边。
“好烫！！！”
她的手摸到了杯的旁边然后叫了一声。
“刚刚煮好的咖啡都是很烫的。”
老师小心的提醒了一句，还是这样被烫到了。
“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什么大碍啦。”
“如果没有的话要好好的说出来。”
“我都说了没事。”
“……幸好没事。”
老师拉起小枫的手，察看了一番后才按下心放开。
我在旁边见证这一幕内心翻滚涌动。
雨差不多下了一天，现在才终于停了。
校门那段路是是用泥沙铺成的，这时候特别的难走，还有不少坑坑洼洼的水涡。尽管十分小心的避开了水坑，可最终还是大意了踩中一个小的。
“糟透了。”
脆弱的鞋子一下子被浸湿了，袜子底部也传来了异样感。
被雨水浸透的袜子紧紧贴在皮肤上，像是一层冷漉漉的膜，随着每一次脚步摩擦着脚底的皮肤。
鞋子里发出轻微的「啾——」的声音，那种细小的、闷着气的响声，不知为何比雷声还要让人心烦。
冰冷的水从脚尖渗入脚背，先是一点点，接着是整片的湿意。
那种湿不是立刻可以察觉的，而是悄悄地从脚心扩散开来，像是被某种冷气从身体的最底端往上缓缓侵蚀。
袜子的纤维被雨水压得紧紧的，原本柔软的织线变得又硬又贴，
每一步都能感受到那层布料在脚趾间轻轻拉扯，像是有什么小小的生物在那儿攀附着，不走开，也不肯完全贴合，只是恰到好处地让人不舒服。
我停下脚步，轻轻抬了抬脚。
鞋底发出一声“啪嗒”，那是水在抗议。
真讨厌。
有一瞬间我甚至想脱下鞋，把袜子也一并拧干，可地上满是水坑，随便一处都能映出灰色的天空。
我忽然有点羡慕那些能穿雨靴的人。
至少他们不会在走路的每一秒，都听见自己脚底那种黏糊的呼吸声。
“糟透了。”我又重复了一次。
不管怎么样，湿了就是湿了，再怎么抱怨也没有用。
在鞋子内稍微撬动脚拇趾都会传来一阵阵水的摩擦感。
雨天的电车比平常更加的拥挤，挤在车厢里面都能闻到雨水的味道，还有衣服上传来潮湿味。是湿漉漉的布料气息，与空气中积累的闷热相互缠绕。
车厢变成了一个密闭的容器，那些味道开始叠加、交织、发酵。
湿气让每一种气味都变得更沉重，让我想快点逃离这里。
在这样的情况下度过了一站又一站，最终到了我下车的那一站。
比起车厢里的味道，外面那种淡淡的、像草木被雨打湿后散发出的气味真的好了许多。
回到家门前，那里站了一个人，还是我熟悉的人。
在保健室里我和小枫讨论过她。
扎着马尾的——月岛澪同学。
“澪……”
我叫了她一下，她回过头来看我，眼球往四周转了转，然后下定了决心看向我。
“奈奈子……”
“有什么事吗？”
我和她的距离在接近，逐渐到了保持安全距离的边界。
“那个就是……”她挠了挠脸颊后，然后说，“就是昨天听了你的话后我想了很多，在决定了要朝那个人表白后，我还是没有鼓起勇气反而变得畏惧了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想到站在他面前就失去了说出口的勇气就会想到肯定会失败的，这样使我更加退缩了。但最后我还是想站出来，自己一旦继续犹豫的话，他就会被别人抢走了。至少他被别人告白之前，他有女朋友之前……于是我就来到了这里。”
“你来到这里就是和我说这个吗？那么，你有勇气真的太好了呢。”
至少我的建议不是无效的，能够帮助别人的爱情上推动一把，我也很高兴。
“不是的，我想说的是……我……”
她突然闭上了眼睛，气息开始混乱了起来，挂在肩膀上的书包带被狠狠地拽在手里，她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顺势滑落，遮住了半边的脸。那几缕发丝湿湿的，沾在皮肤上。
最后她睁开了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恢复了镇定的样子。
“我喜欢你，叶奈。和我交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