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了几下脖子，听着「喀拉喀拉」响的骨头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啊啊，真的累。
不知不觉地已经干了九个小时的工作，我已经觉得自己随时可能都要倒下，这算是一种实际的经验吗？第二天也是如此，「累」这个字可以在我的心里面写了无数遍了。
眼皮有点想往下垂。打了两个哈欠，想着今天反正就这样吧。因为后面还有很多这样的日子呢，就这么的往回走，准备到休息室里换换衣服结束这一天的工作。
“怎么了？反正下班后你又没有什么事吧？”
“不对，就算是这样……”
我来到门口前听到了里面传来艾琳和其他人的声音，于是停了下来，没有开门想听听发生了什么。
“难道你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吗？小艾琳，不会是要回家嗦奶瓶吧？”
“赞同！”
接着传来一阵笑声，然后听到艾琳回答『我才不是这样』，然后也跟着笑了。
虽然混合在一起，但我还是能分得清谁是谁的。
又在开这种玩笑。
真不觉得无聊吗？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到底是过得多么无趣才会开这样的玩笑。
“来嘛，我们今天想去唱K，打烊很烦，你帮我们做嘛？”
“对嘛，小艾琳你最乖了～”
“反正你也回家没事做，早点做完早点睡，对你这种小孩子来说也不错吧？”
“说不定做着做着就想睡觉了，需要我们抱抱回家喔？”
“赞成第二次！”
一阵更响的笑声，把艾琳的回应都盖过去了。
在外面的我听得皱了皱眉，之前很想早点回去洗洗睡的我，现在倒是有点清醒了不少。毕竟听到这种话，即使不是关于自己的，也不会有空去想其他的事情了。
她们到底在想什么啊？艾琳是有做错什么吗？
不对，她根本什么都没做错。
我靠着那扇薄薄的休息室门，像是能透过它看到里面每个人的表情似的。空气里浮着一种闷闷的、湿漉漉的羞辱感，甚至比我刚才那杯被顾客退回的焦苦咖啡还要刺鼻。
她们到底在开心什么？
是嘲弄他人带来的轻松？还是一种靠贬低别人才能确认自己不是最低那层人的虚假安全感？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理解。
我只是站在门外，感到一种很沉的情绪慢慢往胸口堆积，像熬煮到过度的焦糖，厚重、发黑、粘得我呼吸都有点困难。
我原本已经疲惫得快要睡着的眼皮，此刻倒是完全提了起来。疲倦被某种别的东西顶了下去——可能是愤怒，也可能是冷意。我看不清，也不想去分辨。
一股说不上来的燥意从心底升起来，像是不容我再继续站在这里发呆。
这样下去不行。
不管我现在有多累，不管等会进去会不会让气氛变得古怪、不管我会不会惹人讨厌……
有些事，不是因为有力气才做，而是因为看到后就无法假装看不到。
我抬起手，停在门把上方。
好了。
我准备轻轻扭下门把。
“喂，你们……”
门发出的「吱呀」声和我的话一起说了出来。
能看到她们脸上的表情与我想象的一样，也许我没有在她们的计划之内，而现在我插入进来变得有点意外。
“……叶奈。”
小枫看了看我，表现出与她们与之不同的神情，我也看了看她，然后又望回她们。
“你是新人吧？有什么事吗？”
“你们这样太欺负人吧？我都听了，今天是你们留下来收拾关门吧？不要什么都往艾琳身上推。”
“这件事情与你无关吧？”
“艾琳可是我们的好朋友，再说我们也有其他重要的事情，拜托一下艾琳怎么了？”
她们的话像是事先排练好的，一层又一层地贴上来，仿佛我才是那个多管闲事、乱入别人世界的外人。
可越是这样，那种被压得发闷的情绪就越往上涌。
“好朋友？”我慢慢重复了一遍，声音不算大，却还是能让这个房间能听得清晰，“你们如果是这样对待好朋友的，那我宁愿一个都没有。”
有人被噎住，空气浮起半秒空白。
艾琳站在角落，她没说话，但眼神在我和她们之间不安地来回移动。那种「被夹在中间、连呼吸都必须谨慎」的眼神，让我莫名觉得胸口更紧。
“什么重要的事情？唱K吗？还是取笑别人？”我盯着她们，“你们要玩，可以自己玩。打烊是大家的事，不是丢给一个人当免费劳工。”
其中一个女生嗤笑了一声，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位置：
“新人讲话倒挺大声的嘛。你知道这里是谁带的吗？我们在这里干了多久，你才来几天？”
“所以资历老就可以欺负人？”我回得很干脆。
“怎么了，你想吵架吗？”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乐意奉陪。”
其中领头的那个短发少女，走到了我的面前，但我可没有被她的气势给压住。背脊挺直了起来，就那样对视着，不知道站在那里能散发出什么情绪，只能感觉到冷得不行。
“够了！你们不要吵架！”
这时艾琳声音爆发了出来，填满了整个空间，头顶上的灯管都闪烁了几下。
“卫澜，你先走吧。我会帮你们打烊的。”
“早点这样就好了嘛。”
卫澜神态变得轻松了起来，转了转手腕后，就带着其他的两人离开了休息室。
“等……”
我还想继续叫住她们，背后却被人拉了一下。回头见到艾琳用双手拉着我，看来她在提醒我不要再说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消失在门外，有种无力感。
“谢谢你肯为我出头，但我并不想你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但也不能就让她们这样肆意妄为，否则的话……”
我和艾琳坐在休息室里的长椅上，就这么聊着。原本我也可以直接下班了，但经历了刚才那种场面后，却有种无法离开的理由。
内心不知道何时变得如此的脆弱敏感了。
“在卫澜没有来之前，我和夏瑾和谢雨是好朋友，但后来卫澜来了之后，她们两个慢慢地开始疏远我了。卫澜总是喜欢掌控一切，总是喜欢所有的东西按照自己心意来。我不喜欢这样，似乎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就……”
“那为什么不告诉店长呢？”
我想卫澜不管怎么样都只是一个员工而已，有店长在的话至少她不会那么嚣张的去欺负艾琳。
“这个……她和店长的关系似乎还挺亲密的。”
“诶？”
“我们喊店长的时候都只会称呼『店长』，只有她会喊店长的小名。”
店长的小名。
那两个字从艾琳口中轻飘飘地落下来。
“……只有她？”
“嗯。”艾琳点点头，视线却落在自己的指尖，“而且店长也没有纠正她。别人那样叫的话会被说不礼貌……只有卫澜不会。”
“她是店长的女朋友吗？”
“诶？！女朋友？两个女生……可以交往吗？”
艾琳一下子害羞脸红，十分慌张地挥舞着双手。
“……只要喜欢的话，性别什么的也无所谓吧？”
“是、是这样吗？所以她们其实是在、在交往？”
“不知道？即使是在交往这也是两码事吧？”
交往和擅自欺负的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这根本没有。
“谢谢你，叶奈。谢谢你会为我着想。”
艾琳站在了一起，在咧嘴笑着，嘴巴里面那颗小小的虎牙让笑容更加好看了。
“我只是看不惯她们而已。”
“不管怎么说都谢谢你，我可爱的后辈。你现在可以下班了哦，对了要记得打卡，今天上班的时候你也也没有打卡吧？”
“打卡……那是什么？”
从今天早上听到的词语到现在还环绕在我的心里。
“你不知道吗？哦，对了。我都忘记了你是第一次工作。都怪我疏忽了教你，光想着让你记住怎么去招待顾客，而漏了一些基本事项。我怎么会犯了这种错误，真是的……”
艾琳一个劲地抱着头懊悔，撅着嘴自顾自地说了很多的话，但远远看去就是一个在生闷气的小女孩。
“好了，这也不是你错。现在开始教我吧？作为回报今晚我就留下来和你一起打烊怎么样，前辈？”
厨房一定还有一堆没有清洗的盘子和模具吧，全部留给她的话那肯定会忙到很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