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帘缝隙间落下,斑斓的光影映在我的脸上,睫毛下的阴影里藏着一丝淡淡的寂寞。
我收拾好全部的行李,今天就要离开这个住居的地方了。
“好了……”
把行李箱的拉链给拉上,密封好全部该带走的东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一人、两人住过的地方。如果非要定一个离开的期限的话,希望是她毕业的时候吧。
但我等不到那个期限了。
我提起了行李箱,来到门前按下了把手,出门之前再回头浏览了一眼,心里有点酸酸的,最后踏出了门口。
拖着行李箱进入电梯的时候,住在我隔壁的那位女子也匆匆忙忙的进来了。我不认识她,可见过几面。
虽然不记得名字,凭借着长相也认得。
“太好了……”
赶上电梯的她用手抚摸着胸口安心下来。
她转过头来望向我,我拿着大包和小包的样子比起她穿着职业服外加拎着小包的样子差距实在有点明显。
“要出远门吗?”
电梯继续往下降着。
“呵哈哈……算是吧……”
我干笑着和她说。
“不过准确来说是要离开吧?”
“离开?为什么?”
“因为……”
这时电梯门缓缓地打开,她很急的样子朝我说拜拜然后就继续走了。连话都没有好好听完。
我拖着行李也走出电梯,不用上班的日子也习惯了早起,昨晚也没有怎么睡着,想着要不要趁着夜色就直接走了呢?
结果最后还是选择用酒精来麻痹自己,没有想到的是酒精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是我更加的忧郁了起来。
越喝那种沉甸甸的心情就越发加重了起来。
内心会逐渐变得敏感,那算是什么事啊?
行李放入了后备箱,拉开了车门坐在驾驶座上面。
车缓缓驶出了车库,早晨的天气真的好,不热也不干燥,空气中夹带着露水的味道,咸咸的,好像在海里一样。
再逛一圈这座城市吧。
驾驶着车行驶到了主干道上,开始慢悠悠地闲逛。
不知道去哪,反正进行着无意义的事情,目的不清楚,意义不清楚,这就是我现在所做的事情吧。
副驾驶上空空如也,现在我的比任何的时候都香,要是她坐在那里有多好?
太阳就在我的眼前升起,可是白昼里那种过于明亮,反而让人心慌的恐惧。
我没法再接近那个孩子了。
“小彩彩……”
一周前,我在保健室的时候被夏老师叫住了。
“怎么了?”
“不……校长要请你过去一趟。”
“现在吗?如果不急的话,可以等我把手上的工作做完先再过去吗?”
“但校长现在的脸色很不好,还是尽快过去比较好。”
“我知道了。”
在她的脸上来看,似乎确实比较着急的样子。我合上了放置药品的柜子,然后把它锁上。
“那个,我只是问问,你没有什么惹校长生气的事情吧?”
“我不记得有过……”
“这样吗?”
没有再说什么,我就直接走了出去,前往校长室。学生们还在上着课,所以现在安静地出奇。幽静的走廊和幽静的走廊和我脚步声交错在一起,像是被刻意放大的回音,一下一下敲在心口上。白色的墙壁显得比平时更冷,贴在上面的宣传海报也褪去了颜色,只剩下规整而空洞的笑脸。
我在校长室门前停下脚步,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那声音低沉而克制,听不出情绪。
推门而入的瞬间,冷气扑面而来。校长坐在办公桌后,桌面被文件整齐地占满,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旁边还坐着教务主任,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却没有看我。
“坐吧,颜老师。”
我依言坐下,背脊挺得很直,双手放在膝盖上。
来到这里我只有三次来过校长室,一次是我来面试的时候,一次是我被录取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校长翻开了一份资料,没有立刻开口。
“最近,有家长向学校反映了一些情况。”校长终于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内容涉及你与学生之间的关系。”
心脏在那一瞬间猛地收紧。
“当然,我们并不是只听一面之词。”他继续说道,语气刻意保持平稳,“所以在事情进一步扩大之前,我们希望先听听你的说明。”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声音卡在喉咙里。
我不知道该不该直接承认,还是他们知道了多少。虽然有可能是全部知道了,但也许只是知道了一点点呢?
拿捏不定的我握起了手心,发现在紧张的出汗。
“啊哈哈……校长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做出任何违反师德的行为。”
最终我只能这样说。
“这就你的说辞吗?我知道了。”
校长没有点头,也没有反驳,只是将文件往前推了一点。
我看向了递给我的文件,那无疑是在看我宣判死刑的审判书。
上面的是小奈在我车里的照片,还有一张是我和她外面牵手的照片,看起来亲密无间。
另外还有四张举报信,有的来自小奈的父亲还有母亲。
我喉咙发紧,合上文件。
“这些……只是误会。”
连我自己都听得出来,这句话有多么空洞。
“颜老师,我们并不否认你一直以来的工作态度。”
“学生对你的评价也很高。”
“但问题不在于你‘有没有越线’,而在于——现在已经有人认为你越线了。”
校长轻轻叹了口气。
“学校是组织,不是个人。”
“只要出现『被怀疑』的情况,我们就必须处理。”
我想反驳。
想说我什么都没做。
想说那孩子只是依赖我、信任我。
想说我只是回应了她的情绪,没有一步是越过界限的。
可话到了嘴边,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颜老师,你也是成年人,应该明白这类事情一旦被坐实,会给学生、给学校、也给你本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我当然明白。
但有些东西不是因为明白而就要去强制遵守的。
我与她相恋的时候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那太过美好的恋情却忘记了需要规避的风险。
“学校对你的决定是『开除』,希望你没有异议。不管怎样,你都不适合再继续担任的保健教师。”
“另外我希望你不要再接近那孩子了,也不要再和她见面了。思想工作学校会给她做的。如果你再执意去接近她的话,那么我们只能报警处理了。”
“等下!我有个请求,希望你们能听一下……”
回到现在,我开着车逛到了中午。
太阳挂在高空上,我按下了空调。冷风拂面而来,使我的意识清醒了一些,把车停在了路边。就这样坐着,什么也不干。
我对校方做出的请求就是让我在学校再待多几天,薪水的话可以不要。期限就是三方面谈的那一天,无法再见到小奈的话,那么毕业之后我们也无法继续同居,那么唯一要做的话就是让她好好的念书。
“老师,那到时候我要怎么和父母说呢?”
“你就回答他们说,『我还想继续念书就行了』。”
“但是,我想的是和老师好好的待在一起。”
“嗯……就当作一个谎言吧。你和我之外的人都这么说就好了。”
“如果大家都真的那么认为了要怎么办呢?”
“大家都那么认为的话,不就说明我们的谎言藏得很好吗?”
“……那就按照老师说的来做吧。”
抱歉啊,小奈。我连你都欺骗了呢。
我真的不是一名合格的老师吧。
也许我本来就不适合当老师。
重新启动汽车,开始继续在城市里行驶,没有开启导航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是一味的朝着有路的地方走。
我的意识逐渐远离,好像和身体分开了,保持着距离观察状况。
回想起因为和父母不满的催婚对象而决裂,离家出走的我,又再次出走了。说起来,我对于他们不过是『遗留』下来的孩子罢了。
我的亲生母亲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后面随着父亲改嫁。结果亲生父亲又因出车祸去世了,我又随着『母亲』改嫁,一来二去我就变成了拖油瓶。
改嫁后的生活变好了许多,但我觉得渐渐陌生了起来,特别是他们又有了新的孩子,对于我而言那种陌生感更深了。
我在家中就像被遗忘掉的梦,在昏暗的房间里抬起头看到微弱的光,我像是被这光吸引似的匍匐着靠近。从缝隙中看到的白天,平静的风光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我好想去那边。
但我无法出去,只能躺在地上,让阳光照着鼻子。
意识到这里不是自己的家吧,那种窒息感总觉得越来愈强。明明两人都是叫着爸爸和妈妈,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我有着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高中毕业后,父母跟我说找了一位和我很相称的男生给我,描述着对方很有钱又很帅气。那种预感我早已想到,是时候离开这个家了。
我自己也这么期待着,自己插入了进来,别人也无法容纳我。明明待在一起,可之间没有了爱,就只隔着一道看不见却又很厚的墙壁。
第一次见面时,一切却出乎我的预料。男生的眼神没有父母所描述的那般温暖,甚至带着一丝审视与贪婪。他的笑容也似乎有些做作,言语间充满了勉强与距离。
我的胃部感到一阵恶心。
当下决定分手后,他却又赖上了我。抓住我的手在不断拉着,对于那种人的恐惧和厌恶不停地在心里涌现。
抽出手腕的力度越来越大,就像已经紧绷的弹弓一样弹射了出去,脑门直接撞到了停在旁边的车子上。
只见一条白色的粗线竖着划过。我听不见声音,倒向正后方。每眨一下眼睛,都有超乎想象的疼痛袭来。
下唇在颤抖着,原因不明。
两眼之间,感觉到鼻尖发痒,身体在颤抖。
我确信血流到了嘴唇上,闭上了眼睛。
头像裂开了一样痛。而且是比裂开更进一步的感觉。随着心跳流到外面的血无法止住,我感到自己可能会死。
躺在闷热的暑热中,感觉自己仿佛成了泥土下的蝉。
缓缓抬起头,旁边是对我谩骂的车主还有消失的「男友」。
透过车镜的我,发现自己额头在流血。
伸出手,把血抹在浏海上面,得到了新的红色。
思绪和淌落的血一起随波逐流。
我的心中诞生了那种愉快的感觉,那是从伤口中溢出来,无法停歇。
云朵,天空,世界,城镇。
每当眼中所映之物快速切换时,都会源源不断地闪现出未曾见过之物,一切都是崭新。
所谓涅盘重生,指的就是这个吧。
被砸醒了之后才终于想明白了,负担消失,一切都消失,那种我从未有过轻松的感觉一下子全部涌了进来。
脑门像是裂成了两半,呼呼地透着风。
耳鸣将烦恼画成椭圆,时近时远,清爽得想吐。
梦幻从背上一片一片剥落,洒在地上变成了红色。
十分的美丽。
已经到了夜晚,我把车停在咖啡厅前,双手重叠在方向盘上把下颚枕上去从外面看着里面,那穿着女仆装的小奈在不同的桌子前来回的走去,那有点紧张而又慌乱的样子像一只活脱脱的兔子,十分的可爱。
车子停在不易察觉的地方,她应该不会发现。
偷偷拍一张照片,也不会有意见。
从家里离开了之后,在念书的方面还是算得过去,考上了大学,把头发染成了红色,活成了现在的样子。
决定在这里定居下来的时候没想到会遇见了小奈。
嗯,怎么说呢?果然第一印象还是脸吧。无论怎么回忆,见面的时候最先回想起来的是她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还是那张可爱而又漂亮的脸。
嗯嗯,是这样没错。
那忧郁的神情还有冰冷的样貌,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强韧。可我一眼看出了那薄薄的强韧剥落下来的是十分脆弱的柔和。
放着不管的话,会怎么样呢?
那点我无法想象,就是无法想象所以我才不会置之不理吧?
不曾对男人和家人有过的这种关心,我对那样的女孩产生了异样的情感。一直都保持着温柔和笑着的我,想对她施加更加温柔的温柔。
不知道什么,总之那一刻时钟开始转动,或许我就是为了和她相遇才会来到这里的吧,想把这里当作我的定居。
我没有和谁说过再见,家人、朋友、同学。离别的时候还是笑着或者哭着,都会说「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以至于没有说过,所以我忘记了说「再见」的口吻和如何用嘴唇描绘再见的方式。
说了『再见』的话,真的还会再见面吗?
额头枕在方向盘上,已经消失不见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不知道如何跟你离别,才会如此的难受。感动、痛苦、以及快乐、都只是遥不可及的宝石。
曾那般被我所爱的一切……只是远远地……平淡地呈现在眼前。
所以……离别才会那么痛苦。
一想到,眼泪模糊了视野。
胸口就像快要撕裂了一样。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启动汽车,这次有了明确的目的方向。咖啡厅像是被拉长的胶卷,越来越长。
我会祈祷你无病无灾,安享天年,以及好好地。
祝你幸福,我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