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鬼祟祟贴墙而行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昨日被林业顺手救下的魔教圣女云兮。
不久前,云兮从无尽的黑暗深渊中艰难攀爬而出,意识逐渐回笼,脑袋却还昏昏沉沉的,好似裹着一层厚重的迷雾,思维都变得迟缓起来。
她费力地撑开眼皮,眼神先是一片茫然,待看清周遭陌生的床铺、古旧的桌椅与素净的帷幔,记忆的阀门陡然被撞开,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的惊险画面,如汹涌澎湃的怒潮,一股脑儿地朝她席卷而来。
她清楚记得,彼时那只狰狞可怖的巨狼,血盆大口张得老大,尖锐的獠牙上还挂着丝丝涎水,朝自己猛扑过来,咬住了自己的肩膀,血液喷溅,死亡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就在绝望将她彻底吞噬的前一刻,她模模糊糊瞧见了林业的身影,那是绝境里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声嘶力竭地朝着他求救,而后,世界便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这儿是哪儿?难不成真是林业那家伙的老巢——青云宗?”云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好似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令她呼吸都急促起来。
她双手下意识地揪住被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脑海里乱糟糟的,各种可怕的念头纷至沓来:“要是真在他的地盘,我这不就是自寻死路、自投罗网嘛!
林业那老狐狸,向来对我们魔族恨之入骨,他会不会早就识破我的身份,故意把我带回这儿,就是盘算着怎么把我囚禁起来,好让我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想到林业平日里斩杀魔族同胞时,那冷酷无情、凶狠决绝的模样,云兮不禁打了个寒颤,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眼神里满是恐惧与恨意交织的复杂情绪。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云兮咬咬牙,心一横,猛地掀开被子,动作幅度过大,还带起一阵小小的风。
她赤着脚“啪嗒啪嗒”地踩在地上,三两下奔到床边,趿拉上鞋子就朝着门的方向冲去。
待到离门只有几步之遥时,她又像是猛地撞上一堵无形的墙,骤然刹住脚步,心脏瞬间失控,“咚咚咚”地狂跳起来,好似要冲破胸膛。
她伸出手,指尖触到手板的瞬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犹豫了一下,才缓缓推开一道门缝。
预想中的囚禁结界并未出现,门外也没有林业那张带着嘲讽冷笑的脸,云兮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子这才好似松开的弓弦,稍稍放松了些许。
“可那大仇人随时都有可能冒出来啊,此地不宜久留!”云兮不敢有丝毫懈怠,轻手轻脚地迈出房门,整个人紧贴着墙边,好似要与墙壁融为一体,每一步都落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看似平静的空气。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脑袋还时不时左顾右盼。
只是这青云宗仿若一座庞大无垠的迷宫,处处都是陌生又相似的景致,再加上身上那些伤口虽说勉强愈合,可一动还是隐隐作痛,没走多远,她便气喘吁吁,脚步也变得虚浮起来。
绕了好几圈,云兮实在是累得迈不动腿了,在一颗粗壮的大树旁停了下来。
她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好似下一秒就要把心肺都吐出来。
缓过劲儿后,她猛地直起身,恶狠狠地瞪着大树,抬腿就是一脚,嘴里骂骂咧咧:“可恶!林业这个大混蛋!把门派建得这么大,一路上连个鬼影都不见,害得我一路上提心吊胆、心惊胆战的,到现在还找不到出口!
该死的,我该不会是被他丢进什么迷魂阵了吧?他难道真想困死我一辈子?”
云兮越说越气,攥紧的拳头高高扬起,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好似这样就能砸到远在别处的林业,眼神里满是怨毒,那恨意浓烈得仿佛能实质化,恨不能立刻生吞了他。
而此刻,林业正隐匿在不远处的屋顶之上,身姿仿若融入了周遭的环境,悄无声声。
微风轻轻拂过,好似一个调皮的信使,捎来了云兮那满是怨念的喃喃自语。
林业微微皱眉,心中暗忖:“她怎么会认识我?听这语气,对我敌意还不小,可我绞尽脑汁,怎么对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呢?她到底是谁?”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视线紧紧锁定下方的云兮,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小动作。
云兮稍稍平复了下情绪,深吸一口气,又接着寻找出口。
也不知耗费了多少体力与精力,就在她满心欢喜,眼睛骤然一亮,终于瞧见那下山的出口时,眼前突然光影一闪,一个身影仿若鬼魅般凭空闪现,稳稳当当拦住了她的去路。
云兮定睛一看,正是林业,她的心瞬间如坠冰窖,暗暗叫苦:“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碰上他了!这下可麻烦大了!”
她的双脚像是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瞪大双眼,戒备又惊恐地直视着林业。
林业身姿挺拔地伫立在那儿,微微歪着头,目光平和又带着几分探究,静静地看着紧张得浑身紧绷的云兮,片刻后,才淡淡开口道:“小姑娘,你这是要去哪?”
那声音不轻不重,在这寂静的氛围里,却好似凭空炸起一道惊雷。
在林业眼中,云兮瞧起来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身姿纤细娇弱,脸庞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她那一双大眼睛,此刻盛满了惊惶,愈发衬得楚楚可怜。
所以林业下意识便用 “小姑娘” 称呼她,再自然不过。
十年前,那是一场宛如噩梦般的血腥屠戮,林业手持利刃,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如入无人之境般血洗魔族。
一时间,魔族领地内惨叫连连,鲜血汩汩流淌,汇聚成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溪流。
年仅7岁的云兮,本应在族人庇护下无忧无虑玩耍,却被这场灾难猛地拽进残酷现实。
她瑟缩在角落,小小的身子抖如筛糠,眼睛瞪得滚圆,惊恐地目睹着族人一个接一个倒下,那惨烈场景如同狰狞恶鬼,深深烙印在她稚嫩的心灵。
彼时,林业偶然瞥见了角落里的云兮,那脏兮兮、满脸泪痕的小丫头,眼中虽藏着恐惧,却还倔强地梗着脖子。
林业微微一愣,短暂收起几分戾气,开口道:“小姑娘,莫要乱跑。”
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似命令,又似别样的安抚。
而那时候的她,听成了:“小姑娘,莫要跑!”不让她跑,自然是他要杀了她,她又怎么可能傻傻让他杀。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和那张冷峻又沾满鲜血的脸,一同刻进云兮的记忆深处。
此后无数个日夜,只要回想起当日惨状,那声“小姑娘”便会在耳边炸响,让仇恨与恐惧在她心底疯狂滋长。
如今,再度听到林业口中吐出这熟悉称呼,往昔血腥画面瞬间在云兮脑海中呼啸而过,恐惧瞬间攥紧她的心脏,驱使她不顾一切地奔逃,只想逃离这勾起痛苦回忆的源头。
云兮本就高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血液“轰”地一下直冲脑门,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瞪大了双眼,眼神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恐惧,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缩,嘴里慌乱喊道:“你、你不要过来啊!”
话音未落,她便猛地转身,全然不顾身上那些才刚刚愈合、一动就隐隐作痛的伤口,撒开脚丫子就往回狂奔。
如十年前那样撒腿就跑!
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吹起她凌乱的发丝,她跑得跌跌撞撞,却一刻也不敢停歇,好似身后紧跟着的是吃人的猛兽。
林业望着云兮那迅速远去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与无奈。
他抬起手,轻轻挠了挠头,喃喃自语道:“我有这么让人害怕吗?”
那语气里透着几分不解,还有些许自嘲,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抬脚慢悠悠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