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破开天穹的昼光。
那一夜，灰暗的云层被洞开，炽烈的利刃从天而降。
带着雷光的吐息仅仅持续了数秒，就洞穿了塞任姆大学图书馆。
从古典的穹顶到塞满知识的书柜，在顷刻的高温间被烧毁溶解。
失去了大半结构的平台层层断裂，在轰然的摇晃间由上至下地垮塌，焚燃的书本带着火星随着断裂的木石一同坠落。
在机房的江伴月只感觉地震了，或者说天塌了。
因为那道炽热的光劈开了通向机房的地下通道，与垮塌的穹顶一起将离那里更近的血族猎人吞没了。
碎石与烟尘随着坠落的火星一同涌入。
江伴月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知道这是个机会。
她用斗篷裹住身体，背着冬月向因为倾塌而扭曲的机房入口跑去。
虽然不清楚那所谓的血族猎人是不是被砸死了，但江伴月在离开前顺手用自己的斗篷擦了擦地上的血液，然后向着坍缩的地下通道入口跑去。
在江伴月眼里，塞任姆大学图书馆已经成了一片燃烧的废墟。
那些原本悬于高层的平台垮塌堆叠，书本与架子一同燃烧，整个视野都是刺眼的焰火与呛人的烟尘。
“路要怎么——”
手机里的地图已经失去了意义。
艾洛蒂的声音被火焰燎燃的声响压过，地形被大幅改变，她需要重新为江伴月和冬月分析路线。
进来的路也被倾塌的平台堵塞，唯有巨大的空洞悬于穹顶。
而这时，江伴月从摇曳的烈火中瞥见了一个眼熟的影子。
是一只狸花猫，那一天雨里遇到的那一只。
与那对圆杏般的眸子对上的一瞬，对方便沿着火焰之中尚未倾塌的一条道路跑去。
“咳咳——”随着怀里冬月的咳嗽，有深红色的血液从那被荆棘穿透的肩膀处溢出。
江伴月也顾不得去确认为什么这里会有只狸花猫，只能随着对方于火海中穿过的方向冲去。
起码这只猫应该不会往死路钻。
翻过垮塌的书架，俯身钻过残缺的门扉，绕开倒塌的墙壁。
那只狸花猫一直位于江伴月的视野边缘，带领着她前进。
直到她从燃烧的图书馆之中冲出，重新进入夜色之下。
江伴月感觉自己眼睛有点花，火势并未向图书馆外蔓延，江伴月看着那些亮起的房屋，思考着回到车上的方向。
而那只狸花猫已经向着暗黑中跑去。
正好是江伴月回忆起来的方向。
江伴月急忙在有人靠近之前迈开了脚步，随着那只狸花猫一同在黑暗与阴影间穿梭。
狸花猫带着她走了一条非常规的道路，虽然要翻过几个栅栏，但是基本都避开了灯光与少数看热闹的人。
直到回到车辆旁。
江伴月把冬月放回到副驾驶上，自己急忙窜上驾驶位。
最后往路边看去，那只毛有少许烧焦的狸花猫正静静地坐在一旁注视着自己，圆杏般的眸子在夜晚好似反射着亮橙色的光。
“下次给你带点小鱼干来——”
意识到这只狸花猫真的是在帮助自己的江伴月留下这句话后，驱车飞速驶离。
她本来想直接往艾洛蒂的住处去的，但就像是预判到了她的行为一样，艾洛蒂的声音在耳机里及时响起：“绕几圈再回来。”
“我这车不用‘洗’，你去绕几圈，在摄像头下面留下不同的画面，我会调整参数，让摄像头看见不同的人，把你们的痕迹抹去。”
“如果你不知道怎么绕，我已经为你规划好了路线。”
艾洛蒂一边说着，江伴月的手机导航上已经自动规划好了路线。
“但是冬月她中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知道这辆车的涂层、还有她们身上的斗篷和面具都有这个功能，但还是不由得急躁了起来。
就在这时，车载音响内突然响起了音乐。
恰好是她和冬月第一次见面时的那首《Breathin'》。
江伴月定睛一看，正好看见冬月那被黑丝长手套包裹的手指从音响上滑落。
虽然因为戴着面具而看不见表情，但那显得有些虚弱的声音，还是模仿着之前江伴月从炼金人偶的锤子下爬出来时的口吻：
“死不了。”
“……都这样的就别乱动了！”
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的江伴月最后只能挤出一个苦涩的表情，不由得踩下油门，加快了速度。
在节奏明快的女声之间，车辆在新联合城明艳的灯火下穿行。
不少还在夜晚蹦跶的人好奇地用手机拍摄着被涤净的夜空，不少人并没有机会直面那从数万公里的高空咆哮着坠落的吐息。
此刻，新联合成的城区上方没有一丝云霾，方圆之内的天穹被那从天而降的雷光豁开了巨大的空洞缺口，露出了澄澈的夜空。
唯有夜幕上的繁星被城市的光芒所掩盖。
江伴月有些急躁地开车沿着艾洛蒂规划的路线奔跑，好几次都差点闯了红灯。
直到把车开到指定的地点，江伴月背着冬月就往艾洛蒂的住处跑。
而艾洛蒂已经打开房门等她们了。
“不去医院真的没问题么？”在把冬月交给艾洛蒂之前，江伴月不放心地问道。
“这种伤口……医院里的医生未必有我专业。”艾洛蒂把冬月扶到了一个机箱上坐着，语气里的电流声十分稳定。
同时向着江伴月伸出手：“有拿到那个血族猎人的血吗？”
“这样行么？”江伴月急忙把沾了血的斗篷脱下来递了过去。
“可以。”
艾洛蒂接过斗篷，摘下了冬月脸上的面具。
冬月双眸紧闭，眉头微皱，白皙的皮肤此刻都显得有些苍白，痛苦的神情令她整个人都显得柔弱了几分。
“帮忙去冰箱拿一瓶酒出来。”艾洛蒂冲着江伴月说道。
“要消毒？”
“要喝。”
“……要加汽油么？”快要习惯这种感觉的江伴月甚至主动问了一句。
“这次不用。”
之后，给自己灌了一口酒的艾洛蒂用自己的血液混合了那位血族猎人的血液，搭配着啤酒调配了一下。
这架势如果是在吧台上，江伴月会以为是在调酒。
最终把带着深红的金黄色液体注入到了冬月的伤口里。
“嘶——”
疼得瞪大了眸子的冬月下意识地拽住了江伴月的胳膊。
不过，那些从伤口里钻出来仿佛要生根一样的荆棘虚影，在艾洛蒂的能力影响下变得越来越淡。
直至弹头被从伤口里挖出来，那些荆棘也化作点点的粒子散去。
“这里没有你家那种棺材，你将就一下。”
结束之后，艾洛蒂把冬月放进了一个还吊着几根电线的金属箱子里。
这外形江伴月怎么看怎么眼熟，因为她今晚才在图书馆的地下看见过类似的东西。
完全就是一个内部被掏空了的服务器。
“这是什么？”
虽然冬月老老实实地侧躺进去了，但江伴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的棺材。”艾洛蒂神情不变地盖上了用电路板拼成的盖子，“吸血鬼在棺材里的话，恢复会快一点。”
“有点硌。”掏空的服务器里传来了冬月的声音。
“先好好休息吧，豌豆公主。”艾洛蒂难得地揶揄了冬月一句。
“你不准吸她的血。”盖子下的冬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听见这句话，艾洛蒂那带着黑眼圈的血色眸子瞟了江伴月一眼。
“她的血里有机油的话，我会考虑的。”
“……”听见两人还能这么对话，江伴月倒也放心了下来。
之后，江伴月与艾洛蒂一起离开了这个房间，回到了艾洛蒂家的客厅。
艾洛蒂拖着长及地面的紫发走到了冰箱前，重新拿出了两罐啤酒。
一瓶递给江伴月，另一瓶她自己又加了点汽油。
艾洛蒂就这样屈腿坐在了自己那宽大的白色T恤下摆上，江伴月想了想就坐地上了。
这一刻，带苦的冰凉醇味沿着喉咙滚下，江伴月感觉一直紧绷发热的身体都冷却了不少。
之前受伤的那种刺痛，现在又在身上一涨一涨的，变得清晰了起来。
“今晚上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了。”
艾洛蒂一边喝酒一边低垂着目光，就像是在思考要先说什么一样顿了一下，才再次开口。
“你让我调查的事情，你们回来的路上我确认了，要等冬月醒了再说么？”
“……现在说吧。”
“资料库里确实有你母亲江予琳的信息，不过她的信息比别人的都更少，有很明显的删除痕迹。”
“不过我把资料库里的信息快速浏览了一遍，尝试对一些缺损的信息做了复原，找到你母亲的名字在一个名为‘天狼星计划’的索引下，但相关的内容已经不剩什么了。”
说着，艾洛蒂的眸子里有一抹血色在流动。
“那个所谓的‘天狼星计划’的索引里还残留了几个名字，或许能成为你的线索，我已经发到你的手机上了。”
江伴月拿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
看见第一个名字的时候，她的眸子微微瞪大了。
希莉欧丝。
自己那尚未见面，却在手机上聊得很自然的教授。
“不过，在我们继续这个话题之前——”
说到这里，艾洛蒂话语里的电流声突然多了几缕杂音。
“——有个事情我想先和你讨论一下。”
“关于击中图书馆的那道……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