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黑区的街道上。
“我还没有好好来过这里呢。”
驾驶着车辆，以缓速前进的江伴月打量着左右感慨。
道路两侧，绚烂的霓虹压过了偏冷色的路灯，金色的流光从门店中洒落，打扮各异的年轻人们将那些交织的光与影踩得细碎。
有的人脑袋上顶着毛茸茸的耳朵，屁股上挂着不断摇晃的尾巴，如此大方的出行，让江伴月一时有些搞不清楚他们是在cosplay，还是说与之前在修车厂里遇到的那个人一样，有着特殊的血脉。
不过，令江伴月稍微有些疑惑的是——
“看起来和我们年纪相仿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些？”
虽然说这年头光凭身高和外貌已经不能轻易判断一个人的年龄大小了。
但是，江伴月还是感觉活跃在街道两侧的都是些与她和江伴月年纪相仿的人。
更别说，之前因为“洗车”而来到这里的时候，江伴月多多少少就有这种感觉了。
“这个问题的话，也是黑区的特质之一了。”
回答江伴月的是耳机里的艾洛蒂那带着些许电流的声音。
“黑区是过去新联合城在建立时遗留的一些贫民窟和被放弃的地区的统称，那时候的黑区只保有最基础的基础设施与卫生设施，或者压根没有。”
听到这里的江伴月仔细看了看，对比之前来这里时的印象，很快肯定了这一点。
比如最基础的路灯明显没有外面的路灯那么明亮，有的甚至都损坏了，上面还沾着不知道是颜料还是什么的鲜艳颜色。
路面也没有外面的那么平整，有的地方已经裂开产生凹陷，好不容易从缝隙里钻出的野草还要被车轮与来往的鞋子反复碾压。
但从灯红酒绿的街道来看，却又完全没有那种萧瑟破败的感觉。
当然这肯定也是有缘由的，于是江伴月只是扶住方向盘，听艾洛蒂继续往下说。
“因此这里成了新联合城内部的‘法外之地’，但就算不是新联合城，这样的地方也不会缺人，更别说新联合城了。”
“各种各样的人，尤其是那些拥有着非人血脉的人汇聚到了这里，利用着这里处于新联合城‘阴暗面’的便利，有的带着自己的资源，有的带着自己的野心……总之，黑区就像是一群小孩一人一块积木随手搭起来的建筑。”
“或许很扭曲，或许没有美感，但对于小孩子来说，积木只需要越高越大，并且不会倒塌就好。”
“黑区就这样发展起来了。”
听到这里，江伴月虽然也不是特别关注这一点了，但还是一边靠着导航缓缓前进，一边问道：“但这似乎与我的问题关联不大。”
“接下来就是原因了，我来新联合城的时候，也因为好奇而调查了一下关于黑区的情况。”
“这应该算是黑区的‘特质’吧，不如说，黑区本就是新联合城内一个更极端的地方。”
“新联合城本就是为了人类与非人类种族的相处而建立的城市，尽管黑区的家伙们自称是因为他们壮大起来了，所以新联合城已经难以处理黑区。”
“但在我看看来，黑区更像是一个新联合城有意为之的试验场。”
“既要有试验人与非人和平相处的地方，那就会有试验人与非人如何非和平相处的地方。”
“这一点任何种族都一样吧？年轻的个体会更加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与行为，用成熟的方式思考的比例并不高。”
“年纪大了，思维和行为方式也会渐渐改变，会意识到黑区终究只是一个小地方，只是一座积木搭建的城堡。”
听到这里，一旁脱掉了高跟鞋，不断轻晃着腿的冬月语气带讥讽地插了一句：“是啊，默克林丝的那些老家伙们每天讨论的尽是些无聊的话题，比如酒庄成熟的葡萄与血液的搭配，或者今天又要陪市长参加哪里的慈善晚宴什么的。”
“有的个体离开了，或者死在了黑区，但总会有新的年轻个体到来，毕竟这里更自由。”
“黑区吸引了年轻的个体，或者说，年轻的个体们被‘投放’到了黑区。”
“有意，或者无意的。”
“行，我算是理解了……”江伴月看着导航，确认着今晚的计划，“确定‘蓝鼠’在那个舞厅么？”
她们要找的那位黑客代号为“蓝鼠”，根据艾洛蒂的情报，对方躲进了四月蛇名下的一个舞厅之中。
“确定，起码现在确定，今晚确定。”
江伴月看着导航，倒是离目标舞厅越来越近了。
“这附近基本等于四月蛇的地盘，你们稍微注意点。”
在艾洛蒂的提醒下，江伴月把车停到了舞厅附近有一点距离的地方。
相比于外面，黑区里停车倒是很随意，停在哪里都可以。
只要没有人有意见。
“下车前记得把你们后座的笔记本带上，打开我编写的，就算是你们也能用的傻瓜式软件，等行动开始，我就会给那只小老鼠一点‘信号’。”
“不用特意强调‘傻瓜式’也可以的。”江伴月无奈地准备下车。
这辆车自然就是艾洛蒂那辆有着干扰涂层的改装车。
而副驾驶上，已经穿好高跟鞋的冬月转身爬到后座去，把装有笔记本电脑的包抱在了怀里。
江伴月与冬月一同下车，向着那个舞厅走去。
“不能打伞好不自在。”冬月一脸遗憾地走在江伴月身边，故意去扯她的胳膊，“你帮我挡挡嘛。”
“现在是晚上，你这是要挡月亮吗？”江伴月没好气地回应。
因为正门姑且有四月蛇安排来维护秩序的保安，或者说打手，因此冬月只能把她的伞和枪都留在了车上。
不然一查一个准。
也是因为如此，江伴月与冬月成功以客人的身份进入了舞厅。
中央舞池上，大量的人随着震耳的乐曲在绚烂到发冷的灯光中扭动着。
烟酒与甜腻到发黏的热气扑到江伴月脸上，视听被刺激的声与色占满，令她有些不舒服。
“那就先分开喽～记得想我。”
冬月一边说着一边给了江伴月一个飞吻，然后抱着装了笔记本电脑的包，转着圈钻入了人与人的缝隙之间。
而江伴月则是按照计划，开始确认舞厅里的环境。
比如位于二层的贵宾包厢，蓝鼠大概就在其中一个里面，不过贸然靠近会打草惊蛇，并且蓝鼠大概率已经掌握了店内的监控。
再确认一下舞厅的其他出入口，根据情报，除了大门，这里只有厨房的侧门能离开，不然就只能钻通风管道了。
她和冬月正好能堵。
计划就是，一会儿，艾洛蒂会靠着那台冬月带走的笔记本电脑，看似无意地向蓝鼠暴露她已经靠近这里的信号。
然后，蓝鼠一定会想办法逃跑，并且不会带上四月蛇的人。
“你就这么确定？”这是当时江伴月听到这个计划时的第一反应。
“我与她对弈过，能猜到她的一部分行动模式与情况，她虽然帮助四月蛇干了很多事情，但为了她自己，也一定给自己留一些后门，或者说后路。”
“四月蛇也知道这一点，但也需要蓝鼠的技术，所以双方也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我把她逼到这里只是让她往绝境中跌落一步，她不得不寻求四月蛇的庇护，而对于四月蛇来说，这也是一个从物理层面上监视并控制蓝鼠的机会。”
“因此你们的到来，还有我释放的信号，必然会令她驱使四月蛇的人前来抓你们，而她自己也会趁机逃走。”
“等我的那台笔记本电脑释放假信号吸引四月蛇的人的时候，你们就能从其他地方把蓝鼠堵住带走。”
听起来倒是个算得有理有据的计划，不过当时的江伴月还是忍不住问道：
“如果这个判断是错的呢？”
“用你们玄国的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就连当时的冬月也笑着调侃了一句：“有担忧的想法是好的，但如果因为担忧失败的可能性就不敢去做，那就永远没法迈出第一步了。”
最终，江伴月也确实同意了这个计划。
现在才到了这里。
感受着明明有各种色彩的光线晃荡却依旧不甚明亮的舞厅，江伴月拉起了兜帽挡住脸，四下确认着舞厅的情况。
艾洛蒂之前那个可以从摄像头里扭曲外貌的面具和斗篷自然是用不了，先不说这样的打扮在这个舞厅里会显得有多突兀。
一定监视着舞厅摄像头的蓝鼠肯定能从其中发现端倪，一开始就会打草惊蛇，给对方更多应对的空间。
更何况，在这次行动中，掩盖自己的外貌本就没有意义。
看着那些沉迷在乐曲、舞蹈、酒精甚至药物里的人们，江伴月此刻愈发地冷静。
只是，内心里的一种烦躁却也缓缓滋生，难以按捺。
不该想太多的，别人要做什么，与她无关。
江伴月如此提醒自己，并且确认了好几个贵宾包厢的出入口。
确实有人把守，有的人打扮明显，赤裸着的胳膊上，纹着象征四月蛇的黑色纹身——一条粗壮的巨蟒盘在张扬的字母“A”上。
虽然不知道蓝鼠躲在具体哪一间里。
为了不因为长时间逗留被怀疑，江伴月返回了一层的舞厅。
“冬月那边准备好了。”
耳机里传来了艾洛蒂那电流变得更加明显的声音。
“我也行了。”江伴月回应道。
“那，捕鼠行动，现在准备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