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江伴月还是冬月都注意到了一件事。
随着那仿佛蛇吐信一样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剩下的那些四月蛇打手已经不再靠近。
摩托的排气熄火,人声不再喧嚣。
黑暗中,却有某种硬物连续刮擦金属的刺耳摩擦声响起。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动静,一直像王座一样停靠在包围圈外围的一辆轿车缓缓敞开了车门。
现在的江伴月能看得很高,视线却没有办法穿透冰冷的路灯照不到的黑暗。
车门后,某种庞然的阴影从其中钻出。
连绵不绝。
随着那阴影开始沿着包围圈环绕,持续不断地摩擦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像是某种巨大的生物在贴地爬行。
“你怕蛇么?”冬月看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戏谑地调侃了一句。
江伴月瞥见了仿佛在黑暗中流动的湿滑鳞片。
“不过怕也没用了。”
吐信似的声音像是拉开的风箱一般嘶哑。
一条巨蛇,或许单纯的“巨”字已无法形容其身长,那并非正常的生物。
其隐匿在黑暗中的身躯随着其移动隐约可见,从那鳞片与地面和车辆摩擦的声音便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已足够将四周包围,就算是雨林里的巨蟒在它面前也不过一条小蛇而已。
如灯般的瞳孔在黑暗中随着其移动而起伏明灭。
直到与江伴月四目相对。
嘶!
随着一声嘶哑的咆哮,血红的巨颚张开,带着其躯体自黑暗中浮现,向着江伴月猛冲而去!
与之前的摩托相比,这巨蛇的大小和势头完全就是一辆火车!
轰!
明明是撕咬却堪比撞击,巨大的轰鸣声中,江伴月整个人都被那巨大的脑袋撞到了身后的车辆上。
脸上带血的江伴月全身用力,双手撑住这巨蛇的上颚,用脚踩住对方的下颚,才没有被对方咬碎。
刀锋般锐利的獠牙擦着她的脸而过,液体自其上滑落到江伴月的胳膊上,强烈的腐蚀性呲啦声中于江伴月的卫衣上烧开了渐渐扩大的洞口。
江伴月眼前,那巨蛇的咽喉像是无底的空洞,带着血腥味的嘶吼声扑面而来。
一旁的冬月跳到她们自己的车上,正抬起枪对准这巨蛇的眼睛。
但巨蛇的尾巴已经卷起了地上的摩托,直接向着冬月砸了过去!
为了避开直击,冬月只能从车顶仓促地滚下。
摩托在车上砸出了巨大的凹陷,吓得还缩在车后座的蓝鼠尖叫了起来。
从车顶滚下的冬月抬手用大型左轮射击,然而这样紧急的瞄准只是打中了蛇头的鳞片。
那鳞片宛若坚硬的铠甲一般,虽然弹头在上面留下了冒着烟的凹痕,但也确实被挡了下来。
而江伴月在与那巨蛇像是要将她压碎一般的巨颚僵持的时候,发生了变故。
那深渊般的巨颚之中,潜伏的信子如鞭般冲着江伴月飞射而来!
为了避开这一击,江伴月只能抽手屈身,从巨蛇的口中贴着背后的车辆翻身出来。
结果就是胳膊与腿上有好几处直接被那锋利的獠牙撕开,卫衣与裤袜破裂,自伤口绽放的血花瞬间被腐蚀凝固。
巨蛇没有给江伴月喘息的机会,巨大的头颅紧贴着车辆的包围圈,靠着不停的撕咬与撞击挤压着江伴月的躲闪空间。
在不断闪避的过程中,江伴月也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她的呼吸变得比之前更加急促而沉重,也有少许僵硬感自伤口处向着全身蔓延,让她连找几乎还手都变得有些艰难。
她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鬼东西的牙齿,除了腐蚀,还有毒吗——
在不停躲避的江伴月快要被巨蛇的獠牙咬上的时候。
“你要无视一位淑女的决斗邀请么?”
冬月已经轻灵地跳上了蛇头,脱下手套砸在蛇头上,同时优雅地甩手。
“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一滴血自她的指尖绽放,化作一缕丝线落到了江伴月的手上。
“换人~”她一边说着,一边冲下方的江伴月笑了笑。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江伴月已经瞬间来到了蛇头之上。
而冬月则是因为换位而来到了蛇牙之下。
她将自己的黑伞如剑般向着巨蛇的嘴里刺出,同时打开了黑伞。
张开的伞面硬生生地在一瞬撑住了巨蛇的撕咬,巨蛇那如鞭子一般的信子也是抽打在了张开的伞面之上。
而冬月也在这时抓住机会拔出了作为伞骨的短剑,对准巨蛇嘴里没有鳞片保护的血肉刺去。
“嘶——”
一声拉长的嘶吼自巨蛇的嘴里喷出,因为疼痛而仰头长啸,把脑袋上的江伴月都甩飞了出去。
巨蛇的脑袋缩回到了黑暗之中,伴随着像是愤怒一般更加炸裂的吐信声,巨蛇原本包围了这里的身躯让开了一个口子。
但这当然不可能是要放江伴月她们离开的意思。
那吐信声就像是某种信号,好几个四月蛇的打手从缺口呼应着出现。
他们的手里拿的已经不再是手枪,而是线条细长,如黑铁般冷硬的步枪。
巨蛇将刺入嘴中的短剑连同着黑色的血一同狠狠地吐了出来,四月蛇的成员们顺着短剑掉落的方向,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在那里的江伴月。
见状的江伴月奋力从一旁拆下了一块因为撞击而摇摇欲坠的车门,而冬月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撑开了伞挡在两人前方。
接二连三的枪响炸开,火光伴随着雷鸣,点亮了四周的黑暗。
江伴月将手里的车门与冬月的黑伞一起挡在身前,然而那些弹头与之前的手枪弹头不同,数发射击之后,有的子弹居然贯穿了冬月的黑伞,从她的肩头撕裂,打断了她的银发。
江伴月手里的车门更是难以抵挡,以至于她和冬月只能俯下身紧贴着挤在一起,将车门顶在黑伞面前堪堪抵挡!
“车门暂且不论,能打穿冬月的伞,说明他们应该用上了军工级的穿甲弹,蓝鼠居然帮他们弄到了这种东西。”
耳机里,艾洛蒂的语气依旧平静,却也掩不住话语间的电流声变得嘈杂而凌乱。
“你们坚持一下,我已经找人去帮你们了。”
然而在弹雨之下,江伴月与冬月却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振作多少。
冬月感受着江伴月那越来越高的体温,听着对方沉重的呼吸与心跳,不是没有想过放弃蓝鼠带着江伴月逃跑。
然而她在帮江伴月之前就已经试过了。
那条巨蛇包围了四周并不是只是为了施压。
只要试图离开,就会被她的尾巴攻击,而那些剩下的四月蛇的打手们也拿着枪械守护在周围。
“地狱会比这里更糟糕么?”
在震耳的枪声之间,冬月自嘲地笑了笑。
除了血族猎人的特制子弹,大部分血族并不畏惧人类的子弹,因为他们有各种各样规避的方法。
比如身体化作阴影,或者变成蝙蝠四散。
并且,就算被打中,对于血族来说问题也不算大,血族的肉体在获得了更多的血液之后,也会变得强大。
但,冬月体内那一半人类的血脉塑造了她的肉体,令她比别的血族更加弱小。
并且,就算能独自逃走,她也不会走的。
毕竟她承诺了,要陪着江伴月一起,哪怕是下地狱。
如果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那自己就和自己的血族母亲没什么区别了。
“老娘才不相信什么地狱。”
江伴月那凶狠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还没有找到我那不负责任的老爹修理他一顿呢——”
冬月侧了侧脸,对上了那瞳孔已经彻底化作扭曲竖状的黑眸,瞥见了对方眼底流淌的金光。
凶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如碎裂宝石一般的鳞片自对方脸上的肌肤钻出。
“你不是要陪我冲入地狱么?地狱还没到呢!”
江伴月猛地拽住了冬月的手。
她的手上满是鲜血,那些鲜血就像是鳞片一样覆盖着她的手指,令她的手指变得如爪般细长。
感受着对方远高于自己的体温,冬月感觉到了自己体内,那部分属于江伴月的血就像是要冲破自己的身躯一般,翻腾着回应。
冬月也无言地回握住了江伴月的手。
前方,那些已经打光了弹药的四月蛇打手们退去,巨蛇用自己的身体重新封闭了这个包围圈。
它的脑袋抬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江伴月与冬月在地上垂死挣扎。
吐了吐信子,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说明打中了。
虽然从那两人最开始能入侵舞厅并带着那位黑客全身而退来看,对方肯定不简单。
但身为舞厅负责人的她并未想到对方居然能折损她手下这么多人。
还要把她逼得显现出这副血脉的姿态才能压制住对方。
是敌对帮会新晋的头目么?但是从头到尾只有两人,没有别的支援,看起来不像。
巨蛇反复思考,从她们对蓝鼠那堪比绑架的行为来判断,也不像是蓝鼠偷偷找的人。
算了,如果她们没被打死,那就稍微问一下。
就是今晚的损失实在是有点大。
巨蛇一边思考着怎么用这两人弥补帮会的损失,一边靠近包围圈内的那两人。
化身成血脉里蕴含的这种姿态,令她比人形时更加敏锐。
这种警惕却令她有一丝不安。
她听见了的心跳声。
那不是她的心跳。
不如说,现在这一刻……
有什么东西的心跳声……能压过她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