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今晚可以说是饱经风霜的破车缓缓驶出四月蛇的领地，向着黑区边缘前进。
行驶不再平稳，偶尔摇晃的车身时不时在轮胎的摩擦声中增添一丝令人不安的吱嘎声。
车窗碎裂，后车门丢了一块，另一块满是凹陷与裂痕的车门只能说还耷拉着。
说是去战火中央走了一圈回来都不奇怪。
瑟瑟发抖的蓝鼠安静地缩在车后座，为了避免她看见一些不该看的东西，在江伴月上车之前，还算能灵活思考的冬月就用自己的能力变出了几根血色的绳索，围着蓝鼠的眼睛缠了好几圈，勉强做了个眼罩。
因为现在江伴月的状态确实说不上好，哪怕她坚持车要自己开。
她双手捏着方向盘，好几根手指上覆盖着如裂开的宝石一般的黑色鳞片，令她的手指像是爪子一样被武装起来。
这样的鳞片还有少许出现在她的侧脸上。
如果冬月撕开江伴月的衣服，还能瞥见她的身上有好几处都是这样。
江伴月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道路，那漆黑的眸子里仅剩下残如萤火的金光，随着她的呼吸轻微地闪烁。
当然，最“不该看见的东西”还得是她左侧耷拉下来的翼展，骨节如干枯的树枝一般破败。那条漆黑粗长的尾巴如蟒蛇一般紧紧盘在驾驶座的靠背上。
这些特征原本冬月身上也有一些，但是在战斗结束之后也已经消失了。
但江伴月的还在。
冬月能看见江伴月那被撕裂的卫衣与裤袜下的伤口已经结痂，干涸凝固的血液在她黑色的着装上画出了一朵不显眼的花。
这个时候，车厢内突然就沉默了，仅有那缓慢沉重的心跳与绵长的呼吸伴随着引擎的声响。
江伴月自己也能感觉自己的状态不好。
今晚的自己确实已经够奇怪了，她甚至判断不出到底是什么因素造成的。
失血吗？枪伤吗？用力过猛吗？
还是自己身上的变化……
后视镜这些早已在战斗的时候被撞飞到不知哪里去了，而车内镜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裂开了。
但江伴月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的变化，只是不想去看而已。
当然，最令她不安的还是自己的情绪。
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就算进行深呼吸，一些思绪也不会随之而吐出去。
刚才她撞舞厅大门那一下很没有必要。
但就像是为了泄愤那样，她还是撞上去了。
甚至有种想把里面四月蛇的成员一个个拖出来弄死的冲动。
只是，在这样的情绪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依旧没有很快。
但是口很渴。
江伴月停下了车。
“怎么了？”坐在副驾驶的冬月问了一句。
“渴了。”
“要喝水？”
“老娘渴了不喝水难道喝你吗？”
话语出口之后，江伴月就有些后悔。
但有那么一瞬间，她确实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也只能是用力捏紧了方向盘。
“喝我也不是不行。”冬月那带着一缕笑意的明媚眸子看向了江伴月，“你要血，还是别的？”
车后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你们随意……不用管我……就当我不存在……”
“……我去买水。”
被冬月的反应呛住的江伴月懒得去看后座，说着就准备下车。
毕竟，她也是因为看见这里居然有便利店才停下来的。
“等一下。”
冬月拽住了江伴月的手。
感受着那与自己相比显得冰冷的体温，江伴月这次冷静了一些，但没有去看冬月，只是语气不快地问道：“……怎么了？”
“你打算就这个样子去买东西么？”冬月挑了挑眉示意。
“……”江伴月沉默了。
“我去吧，你休息一下。”冬月说着已经推门出去，跳下了车。
然后，脑袋探了回来：“你要喝什么？”
“水。”
等冬月撑着伞准备离开的时候，江伴月又指了指后座，开口提醒。
“给她也买一瓶。”
冬月只是轻轻一笑，无声地表示肯定。
江伴月把手从方向盘上松开，看见表面的镀层已经裂开了。
冬月回来，把一瓶矿泉水递给了江伴月，她自己则是拿了一瓶可乐，然后把一瓶可乐扔在了后座的蓝鼠身上，吓了对方一跳。
江伴月拿着矿泉水瓶一拧，不仅把瓶盖拧碎了，还把瓶身捏爆，水溅得到处都是。
“要我喂你么？”
冬月笑了笑，喝了一口可乐之后，把瓶子递到了江伴月嘴边。
江伴月控制着力道，直接把可乐从冬月的手里拿过来，猛灌了一口。
带着酸味与少许姜味的液体滋润了口腔与喉咙，令江伴月振奋了不少。
“要把蓝鼠送到哪里，你的住处么？”把剩下的可乐还给冬月的江伴月试着联络耳机里的艾洛蒂，才意识到对方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了。
“送到这个位置，有人会处理的。”艾洛蒂那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虚弱的声音从耳机里响起。
江伴月的手机上多了个定位，就在黑区。
又转了好一会儿，终于把蓝鼠送到了指定的位置，交给了艾洛蒂安排的人。
“不知道赏金能不能弥补今晚的损失。”艾洛蒂的声音从耳机里响起，那电流声里都仿佛带着一种疲惫的杂音，“看你们的情况，车也不用修了，得换，还有请人帮忙的费用。”
“你还请了人来帮忙？”冬月好奇地问了问。
“我也不知道你们自己能脱困，不过因为他们没派上用场，所以只用付定金就行——不如下次我给你们自己的车加个涂层，你们开自己的车好不好？”
“你听起来状态不好。”冬月没有接话，而是指出了她注意到的这一点。
她与艾洛蒂也认识许久了，能从对方语气里的电流声判断对方的情况。
“当然了，你们之前吼那几嗓子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脑袋现在还在疼呢。”艾洛蒂语气里的电流声有明显的波动，“你们今晚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就这么不欢迎我们？”冬月故意调侃了一句。
“我永远在线上欢迎你们。”艾洛蒂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暂时切断了通讯。
只剩下车辆引擎和金属的摩擦声交织在夜空之下。
“我去把我的车开回来。”江伴月说出了想法。
毕竟这辆车因为表面有艾洛蒂特制，能干扰摄像头的涂层，所以算是艾洛蒂借给她们用的。
江伴月自己那辆越野车还停在负责交换车辆的仓库里。
“……先休息一会儿再去吧。”
在驶出黑区的范围，不知不觉靠近了塞任姆大学的地域后，冬月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轻抚着江伴月的胳膊。
两人交换了位置。
冬月直接把车停在了路边。
“冷静些了么？”冬月试着问道。
在副驾驶微微缩了缩身子的江伴月无声地点了点头，那条粗长的尾巴将靠背卷得更紧了。
冬月抬手摁在了心口：“我能感觉到你的血液在我体内躁动，也知道你在克制的冲动是什么，不然那条蛇活不下来。”
“但我很满意。”没有等江伴月回答，冬月便笑着推开车门，甩掉脚上的高跟鞋，把脚伸出车外晃荡，“我感受到了你的力量，你的母亲没有撒谎，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但你的血脉里确实有力量。”
“不过，我有些好奇了。”
冬月一边说着，一边将黑伞扔到了后座，然后爬到了江伴月的腿上。
冬月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江伴月那条从尾椎后延伸出来的尾巴。
那尾巴随着江伴月的身体一起微微颤抖了一下。
“你的母亲从中收获了什么？或者说，她想达成什么目的？”
江伴月没有回答。
她只是在忍耐着。
冬月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比过去更加清晰地涌入她的鼻腔，令她的血液开始躁动。
与之前战斗时的躁动不同。
之前夜晚的画面在心头缭绕，令她体温上升。
江伴月下意识地抬起手，拽住了冬月的一只手。
感觉到了对方的纤细与柔软，感觉到了自己一用力，对方真的有可能像那瓶矿泉水一样被捏碎了。
江伴月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别怕。”
冬月感受着江伴月钳制住她手腕的力度，感受着对方那忍耐的颤抖中蕴含的担忧，反过来抱住了江伴月。
然后对准江伴月的脖颈，轻轻咬了一口。
“看你老是这样，我还以为我没什么魅力呢。”
冬月戏谑的话语随着她的呼吸一起轻抚过江伴月的脖颈。
“果然只有血液不会说谎。”
冬月的唇笑着从江伴月的脖颈处离开，小巧的虎牙上挂着一抹血色。
刚才通过吸血的方式，她从对方的血液里，感受到了那一缕暗藏着情欲的躁动。
现在，坐在江伴月的腿上俯视着对方的时候，冬月注意到江伴月眸子里的黑色沉淀了下来，那一抹如荧光般闪烁的金色也消失了。
江伴月后背的翅膀与尾巴也在骨骼扭曲的声响间，缩回到了江伴月体内。
这一刻，最后一抹凶狠也消失了，对方的血液也不再躁动。
又回到了那一晚港口前，一脸迷茫和困惑的少女模样。
“是不是让你发泄出来会好点？还是说现在继续么？”
就在冬月故意调侃江伴月的时候。
一只猫从高处摔下，砸在了她们的车辆前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