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弥漫的夜空之下，江伴月驾驶着自己的越野车向塞任姆大学驶去。
新联合城的天空总是给她这种感觉，无论白昼的时候多么蔚蓝明艳阳光照人，进入夜晚之后，云层便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足以遮蔽大半的夜空。
带着诗意般曲调的《斯卡布罗集市》在车内回荡，人声落下之际，悠扬的曲调萦绕在耳畔。
“怎么感觉你有点紧张。”冬月打开车窗，胳膊耷拉在车门上，脑袋放松地靠着，像是在享受音乐，“野猫会比四月蛇的那些人更难处理么？”
“毕竟最好是能和平解决，你也不至于掏枪指着那些野猫的脑袋让他们滚吧？”江伴月凝视着被路灯照亮的道路。
她们快到了。
“我是有这种打算哦？”冬月语气十分放松，“这样最轻松嘛，毕竟什么猫都扛不住一发左轮手枪的子弹。”
“这可是在塞任姆大学的校区内，上次弄塌的图书馆还没修好呢，收敛点吧。”江伴月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冬月是在开玩笑，江伴月也知道。
因为她了解到冬月那把左轮的子弹打完了，还没有找到机会补充。
不过四月蛇那帮人撤出舞厅的时候没有撤干净，留了些枪和子弹在舞厅里，自然被艾洛蒂找机会收缴了。
这下她们才是倒卖军火的人了。
但江伴月不可能真的把那种东西带到这里来，她们今晚是来谈判的，不是来火拼的。
更何况，带枪和一群野猫火拼，说出去别人都会问你野猫是不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代号，比如老虎之类的。
而现在，随着一阵转弯，她们已经到了白天时与晓辉约定的地点。
引擎熄火，江伴月双手交叠搭在方向盘上，环顾四周，寻找晓辉的位置。
“没来么……”
对方并没有如约出现。
就在江伴月理解到这个要求以晓辉的立场确实是有些为难的时候——
她瞥见了平地上的那一抹阴影。
冬月已经一手关掉了车载音响，优雅的女声戛然而止。
两人一同下车，走向了端坐在地上的晓辉。
“如果说，我只是说如果，我给你介绍一个别的地方，让你远离这里，你愿意么？”江伴月试着问道。
晓辉并未回答，但是从她那别开了脑袋的动作，江伴月感觉她应该是不愿意了。
“那，我姑且先问一下。”并没有直入主题的江伴月想了想这几次相处下来的情形，“今天那包小鱼干，你不会因为我说是给孩子们的，你自己就一点没吃吧。”
晓辉只是看着她，但是从那在黑夜下仿佛在反光的圆杏眸子间，江伴月看见了一股很较真的决然。
江伴月已经得到了答案。
她没吃。
“饿着肚子怎么打仗，你还是先吃点吧。”
虽然江伴月感觉晓辉就算不吃她的应该也会去别的地方找吃的，但出于关心的角度，还是掏出了刚买的鱼干想要递过去。
结果晓辉已经像是融化在黑暗中一样跑走了。
“用你们玄国的话说，这算不算那个，热脸贴到冷屁股上？”冬月在一旁拱火似地轻笑。
“先跟上吧。”江伴月无奈只能收起鱼干，带着冬月一起跟上。
晓辉就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停下来回头看一下确认江伴月她们有没有跟上，又迈开四条腿继续往前。
直到穿过楼与楼之间的间隙后，有好几只别的野猫从一侧的围栏上跳下来，明显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黑的灰的橘的什么都有，原本对着晓辉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但在瞥见晓辉后面跟着的江伴月与冬月之后，又稍微扩了扩包围圈。
没有想让开的意思，但也没有那种真要拼死阻拦的感觉。
“它们是真猫还是和晓辉一样？”江伴月好奇地询问身边的冬月。
“你是把我当辨别猫和人的工具了么？”冬月在一旁嫌弃地耸了耸肩，“它们又没受伤，我嗅不到血液的气味。”
而前面的晓辉已经对着拦路的猫绷紧身子了。
看起来，这里已经是对方的地盘了。
“那就请各位通融通融？”江伴月笑着掏出了小鱼干，冲着那些猫晃了晃之后，扔了过去。
那些猫先是被江伴月扔过来的东西吓得往后面退了退，然后就像是闻到了气味一样，凑了过去。
有的率先试了试味道，这就像是一个信号一样，其他的猫也凑了过去，让开了道路。
“你太温柔了。”从那些撕扯着小鱼干的野猫身边经过时，冬月轻声评价。
“毕竟这些野猫不会绑架无辜的人当做货物，也不会拿枪指着我们。”江伴月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面无表情地回答。
之后，她们又穿越了好几道这样的“封锁线”，每次江伴月都会用提前准备的小鱼干开路。
感觉就像遇到守门的人给根烟一样，万语千言不如这招好使。
“说起来，你真的不先吃点么？”
江伴月倒是有试着再问过晓辉，不过晓辉没有理她，只是在前面带路。
“你……”冬月微微张口一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网络上一般管这种叫猫奴的丑态。”耳机里传来艾洛蒂那毫无情感的声音。
“我戴上猫耳和尾巴，会更让你喜欢一些么？”一边走一边玩弄着自己银白色发梢的冬月故意问道。
“说什么怪话呢——”
就这样聊着聊着，她们来到了一片住房附近。
这里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栋双层的独栋小别墅，各自的车辆停在外侧。
这个点，只剩下寥寥的灯光，夜晚进入休憩的沉眠之中。
而在这片房屋区域的边缘，这里放着好几个垃圾桶。
在前面带路的晓辉到这里之后，微微弓起了绷紧的身体，死死地盯着前方。
顺着晓辉面朝的方向看过去，那些垃圾桶的位置。
才注意到一只漆黑的猫杵在那里。
晓辉的脚步越来越慢，身躯随着她的前进扭曲变大，最终变成了那披着斗篷的少女姿态。
就像是为了响应一般，那只漆黑的猫的身体也在一阵膨胀中扭曲变大。
最终变成了一位好似比江伴月还要高一点的女性，凌乱的黑色长发张扬地耷拉在一旁，猫耳的其中一只像是缺损了那般比另一只小一些，并不显得对称。
高挺的鼻梁上那黄色的圆瞳里带着不屑的笑意，嘴角像是在咀嚼什么一样轻微地蠕动。
她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斗篷下探出的长腿毫不介意地耷拉在垃圾桶上，带着黑色绒毛的尾巴就缠在她的右腿上。
“我就说你怎么又回来了，原来找了帮手啊。”明显带着挑衅的声音响起，但是江伴月听不懂。
“她说了什么。”
“她挑衅我们，掀起她找了我们两个帮手。”冬月不经意地翻译。
不过江伴月一时有个别的疑问。
“原来不是所有的猫都会说中文吗？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怪话？”冬月的语气里满是不屑。
“所以小灰你在哪学的中文？”江伴月更疑惑了。
“以前我在教室外偷听的时候学的……”站在江伴月前方的晓辉没有回头，只是用很小的声音回答。
“孺子可教啊……”江伴月欣慰地嘀咕了一句之后问道，向前走了几步。
“我们今天是来谈判的。”
晓辉扭头看了冬月一眼。
冬月一副嫌麻烦的样子扬了扬下巴，示意晓辉翻译。
于是晓辉喵了几声。
“谈判？”对方饶有兴趣地反问道，“谈什么？”
“她问你要谈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句冬月又翻译了。
“这里的地盘规划。”
江伴月话音落下，又由晓辉翻译过去的时候。
瞥见对方那黄色的眸子里闪过了一道锐利的光。
之后，她好似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这些轻巧如风细碎如雨般于四面八方飘荡而来。
黑暗之中，马路边、围栏上、树上、车上……一对对反射着光的瞳孔自黑暗中亮起。
“没有我们的血统，就不要来管我们的事情。”对方冷下来的表情随着话语里透出的凶狠，江伴月倒是感觉到了。
“塞任姆大学已经注意到你们的聚集了，我只是希望能和平解决这件事而已。”
虽然是为了学分和升学。
不过看见晓辉每次也没有“喵”很多声，江伴月很疑惑信息的传递真的到位么？
“和平？”
说到这里，眼前的女性稍微抬起了身体，尾巴松开的右腿翘在了左腿上。
“你们人类嘴里的和平仅限于对你们自己吧，你们不是一直这么做的么？”
说到这里，她冲着身边那些流浪猫扬了扬下巴。
“说一套做一套，不然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猜猜看他们之中有多少是被人类抛弃了又撵到这里来的？”
冬月就像是看戏一样，笑着翻译了对方的话。
江伴月深吸了一口气：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人类之中的某些个体，但你可以选择相信人类。”
这次，就连晓辉都是停了好几秒，才把翻译喵出去。
“什么意思？”果然对面也很疑惑，因为这疑惑就算冬月没翻译，江伴月也听懂了。
“因为人类对待其他种族的行为，他们都对自己做过。”
“人类欺骗过人类，人类伤害过人类，人类杀死过人类，人类甚至吃过人类。”
“人类信任过人类，人类保护过人类，人类拯救过人类，人类同样哺育人类。”
“所以人类也会同样对待别的种族。”
“所以……我来这里谈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