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易丝到底是怎么看待这个魔王的呢?
就像是人看待哥布林一样,人看待恶魔一样,看待妖怪和亡灵一样。
这魔王无论长成什么样子,她都是魔王。
可能现在正做着温柔的事情,可能在言语着普通人也会说的字词,可能看上去就跟个普通女孩一样。
但说到底还是魔王,就像是你没办法放心地忍耐一个蛇发的妖魔贴着你的身体,用肌肤冰冷地缠绵,在耳旁用异于常人的声音拼命说爱你爱你爱你。
因为你是个普通人,没有能匹配能抗衡的力量,她是完全未知的恐怖的,她那些吐舌信子晃动着的冰冷蛇头,那不知心中在思索何事、深不可测的漂亮媚眼,你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她会不会突然张开大口咬上来,那些森森的蛇牙上会不会含有致命的剧毒,是否一切的一切,都是对方逗弄食物的小情趣?毕竟你深知你随时可以被对方视作蝼蚁般杀死。
那似人中又夹杂着非人的微妙感觉,会让人无端地感到极度恶心。
艾莉薇和露易丝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说实话,就像是玩弄老鼠的猫。
让老鼠自觉地不跑远的同时,还要老鼠自己拼命挣扎给猫提供足够的乐趣,以消遣漫无目的的无聊时间。
谁知道那该死的刻纹,是不是真的能让她提升到与魔王匹敌的程度呢?
也许只是一个谎言,艾莉薇只是给拉磨的驴的眼前挂了个香甜可口的胡萝卜,拼命勾引着驴往前走,也许只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在挣扎完以后迷路者还是要活活渴死的。
但是,真的仔细想这些真真假假的,又实在太累了,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反正也没办法求证,你去问艾莉薇她会大大方方告诉你“啊,是啊,我就是想弄死你”什么的吗?就算真的告诉你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露易丝现在已经没得选了,老鼠已经被猫的爪子死死按住了尾巴,除了求饶献媚以外还能做什么呢?
而且在雪地上,艾莉薇也冷冰冰地说了。
“虽然你跟我达成部分共识了,但如果你要好好当我的奴隶,还得遵守一些规则。”
“首先,你对我的攻击就是极大的不敬,换作其他魔族我会毫不犹豫地直接杀死。”
“但我不会杀你,你大可以感谢我再次放过你的性命。但相对的是,你接下来必须用身体好好记住,永远记住,攻击我失败了的后果。”
艾莉薇语气冰冷,深邃的红瞳里带着淡漠的威严,就这么警告着露易丝。
她在普通少女和魔王这两个表层身份之间,似乎可以相当随意地转换。
使得每次露易丝产生“眼前就是个普通少女”的错觉时,就会被现实强行拉回到魔王的恐怖的威压之中。
“喏,以后你躺在里面睡觉。”
艾莉薇随便地说着。
露易丝跟着艾莉薇回到昏暗的魔王城内,走过通往地下的黑曜石楼梯,来到一个阴森的地下监狱后,只见森森的铁门后摆着一个巨大厚重的十字棺。
“这是什么?”
露易丝不由得发问。
巨大的十字棺透露出冰冷的寒气,通体漆黑,上面没有任何拼接痕迹,看上去像是要某种石材一次性打造出来的。
整个棺材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每一面都非常平滑,相当朴素,而且有种磨砂般的哑光质感。
“如你所见,棺材。害怕吗?”
“不怕!”
露易丝当然不怕,在战场上她早就见过无数死人了,战后处置牺牲者的棺材也不会例外,自然不可能会怕......
不对,确实有点害怕。
身上隐约有点毛毛的,为什么呢?
石棺材看上去很普通很朴素,即使巨大了点,但也并不是什么吓人的造型,牢房看起来也很普通......
“是因为造型是十字吗......感觉有点......”
露易丝发现了问题。
“嗯,对。如果你不害怕反而会有点奇怪。”
艾莉薇淡淡地说。
“吸血鬼都会对十字架或者类似的造型感到害怕,虽然不会真的有什么实质性伤害。”
“吸血鬼?!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是吸血鬼?!”
露易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不然呢?你觉得为什么我的眼睛是红色的,你的也是?”
艾莉薇向露易丝眨了眨眼睛,展示了她那标志性的赤瞳,修长而漆黑的睫毛在空气中微微颤动着。
“你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哦。”
艾莉薇轻描淡写地说。
“啊......?”
露易丝已经没有那么一惊一乍了。
“这样啊......吸血鬼......”
接受过自己从一个少年变为少女的事实后,现在听到从人类变成吸血鬼这种事情,也倒是没那么值得露易丝惊讶了。
“那,我为什么感觉不到饥饿......不,现在我为什么没有对血感到渴望呢?”
露易丝感觉自己的身体和平时一样,并没有太大区别。
“只是暂时没有而已。”
艾莉薇推开牢房的铁门,生锈的铁链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回过头,露出一抹带着残忍的冷漠笑意。
“而且你也不需要鲜血......呵呵呵。”
只见她伸出一只手,在空中缓缓张开——空气凭空荡漾起阵阵血色的涟漪,扭曲了本就昏暗的光线。
“哇......”
露易丝张大了嘴巴。
那沉重得不像是人类能挪动的漆黑棺盖,突然在艾莉薇的操纵下微微地震动了起来,巨大的十字开始逐渐向侧面移动。
牢房内只有一盏小小的烛灯,挂在墙角上,映着石块间潮湿的青苔,散发着发霉的味道。
但此时连这烛火也好像开始慌张了起来般,拼命跃动着,好像慌不择路地妄想逃离脚底下灯蕊的束缚
露易丝并不是因为魔王能挪动棺盖而感到惊讶,而是因为随着棺材内气息的释出,而感到奇怪的恐惧和兴奋。
因为她在起初看到十字棺时,以为只是要躺在棺材里睡觉而已,但现在她闻到棺内了这种有点腥冷的气息,直觉告诉她棺材里实际上另有玄机,可能装着某种恐怖的事物。
但这种事物让她莫名其妙地咽了咽口水,双腿有点发软,向内夹住了粘稠的空气。
是什么味道呢?很熟悉又很陌生的味道。
......
终于。
棺材在艾莉薇缓慢的挪动中,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
霎时间,几乎能刺穿耳膜的尖锐叫声从棺内蜂拥而出!
那声音像是虫,是虫子在发出吱吱吱的尖锐叫声,无数条,数不清的虫子在发出渴求食物的剧烈嘶鸣。
瞬间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露易丝以前还是勇者的时候,曾经见到过类似的东西。
在那些湿润阴冷的洞窟内,或是魔族的营地内,偶尔会看到已经落败被囚了不知道多久的女性——她们干瘪的赤裸身体上,会爬满乱七八糟的淫邪之物,即便她们已经死去了也没有停歇......现在听到的虫鸣,与闻到的湿臭味道,与那些时候近乎一模一样。
随着棺盖在紧张的空气中慢慢打开,露易丝双手捂着嘴巴,睁大了眼睛,慢慢看清了,看清楚了里面。
在那漆黑的十字棺中,装满了密密麻麻的,跳动着,摆动着,泛着五颜六色光彩的红线——它们足足有两指长,腹部两侧排列着密密麻麻的步足,一个个红棕色的环节上光滑得能反射出彩虹般的光泽,看上去像是蜈蚣,但明显又不是蜈蚣。
因为它们的头部明显不可能是蜈蚣。
它们的头部裂开了,此时大大地张开成了均匀大小的四瓣,像嫩红色的花一样盛开着,口腔内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齿,泛着锐利的寒光,像是鲸鱼的须一样细小地向内弯着,此时正你一条我一条地从棺材底部往上蹦跳着,头部一张一合如待哺的小鸟一样万分激动。
“噫!”
露易丝吓得往地上一摊,腿直接软了。
无法想象。
难道是要我被关在棺材里被这些玩意咬吗?!
会死的吧!
“对的,你猜的没错,你要在里面跟它们一起睡觉。”
“一个月内,每天。”
魔王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已经浑身瘫软的露易丝,那邪恶的赤瞳里带着残忍的笑意。
“不过,在你进去之前,你可以尝试运行一下我给予你的刻纹。”
“......有......有什么用?”
露易丝的声音颤抖得有点不成人样。
“如果......进去了......会死的吧!肯定会的吧!”
露易丝双手死死捂着嘴巴,但手指间又忍不住溢出了她的惊惧。
“不要不要不要......”
“啊,说错了。”
艾莉薇又纠正自己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