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看见魔力的话,是可以发现的。
以拉塔托斯克手上的号角为中心,荡漾出一道道的漆黑魔力,反复汇聚着交缠着,仿佛一只诅咒的大手般覆盖了整个荒原。
那号角声本该是激昂地奏鸣的,但却不知为何变为了诡谲的音调,凄切得刺耳,像是神明垂死的哀嚎般惨痛。
这个矮人在发现贝利亚不敌露易丝后,迅速地盘算了下一步。
加拉尔号角,那是本该在巨人王手上的号角,原本能作为呼唤神明战斗的道具,声音拥有能穿透整个世界的魔力。
但在巨人国『约顿海姆』被人类侵占后,巨人王战死了,号角也不知所踪。
此时却突然出现在拉塔托斯克的手中,并且奏出完全不该有的魔音,摧毁着周围生灵的神智——
“你在干什么?”
露易丝站在拉塔托斯克的背后,冷不丁地发问。
“噫嘻!!!”
拉塔托斯克被吓得猛地跳了起来,惊叫一声,手里的号角差点掉在雪地上。
“你你你......!你怎么还能站着?!你你你你怎么能没事啊?!”
这矮人惊恐地跌坐在地上,细小的眼睛瞪地跟灯泡一样大,指着毫发无损的露易丝,两条干瘪的细腿如蟑螂般不停打颤,嗖嗖往前拨弄着积雪,像见了恐怖的怪物一样,拼命把自己往后推去。
“啊......我应该有事吗?”
露易丝皱了皱眉头,露出有些疑惑的神色。
她叉着腰,胸口微微挺起,风雪吹打在赤裸的手臂和大腿上,身体却没感觉丝毫的寒冷。
“不对......不对!加拉尔号角......那......那贝利亚不是死了吗?!你怎么会没事?!那声音你听不到吗?没感觉吗?!”
拉塔托斯克的在拼命的挣扎中,两个发霉的木耳塞随着脑袋的晃动,掉落在了乱腾腾的雪地里。
“你?等等?你也提前准备了耳塞?!”
拉塔托斯克慌忙地猜测着。
“没有。”
露易丝理所当然地答道。
水蓝色的长发在她背后如被水流冲刷的水草般飘荡着,不断贴蹭在躯体那娇小却健康的线条上。
“你是说那个号角的魔音吧?”
露易丝思索着指出。
“确实呢,那声音确实会强行撕扯人的精神,会致使生物的精神崩溃吧?”
露易丝面无表情地迈出脚步,缓缓靠近拉塔托斯克。
“那你既然听得到,为什么还能站着?你不应该变成疯子了吗?!啊?等等!等等!别过来!你别过来啊啊啊!!”
拉塔托斯克惊恐地大叫着,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转身开始飞奔。
“虽然确实有很强的精神杀伤力。”
“不过,比起魔王那种折磨......你听说过裂头蝍吗?是一种长得像百足虫一样的刑罚道具哦......”
“总之,嘛,比起魔王的手段,这号角声还是差得远了......所以,那声音我听着没什么感觉。”
露易丝眼睛一眯,足尖突然发力,身形原地一闪,瞬间就追上了拉塔托斯克的身后,猛然举起了拳头,朝着他的后脑直直砸下。
砰——
拳头陡然砸进了雪地里,溅起了灰褐色的泥沙。
可惜,完全没有击中的手感,手指在接触到拉塔托斯克背后的一瞬间就穿了过去,而且他的全身也瞬间化作了细密的泥尘,随风散去了。
幻术吗?我是什么时候中的幻术?
露易丝看着自己的掌心,皱了皱眉,转过身看去。
远处的雪地上还躺着那个巨人如小山般巨大的身躯,身下染红了一大片,但此时他已经一动不动了。
好像在战斗中时,自己能找回作为勇者的感觉,内心会冷静许多。
露易丝在十字棺内时,是呈一个十字形张开着手臂的,身体既动弹不得,又露出了所有敏感的弱点,眼耳口鼻都爬满了裂头蝍。
那些饥饿的裂头蝍的折磨是持续且绵密的,为了索取体液作为食物,它们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刺激露易丝身体所有的敏感带,给全身上下带来强制性的精神快感。
而实际上,极端的快乐比极端的痛苦更加难以忍耐,且极端的快乐再叠加上本能的对虫子的恐惧,以及被幽禁在狭小黑暗的空间内,既剥夺了视力又完全动弹不得时。
这样的极端环境是极易让人精神崩溃的。
不过露易丝的心灵实在是太过于坚韧了,因为她在十字棺内待了并非一夜,而其实是足足有三天——因为棺材屏蔽了外界的感知,她完全丧失了时间的概念。
这三天的折磨实际上对于普通人来说,早就已经死了,哪怕露易丝是作为吸血鬼也好,也许魔王本来就没打算让她活下来......这也是魔王对露易丝没有精神崩溃而感到吃惊的原因。
灵魂所承受过的最大的痛苦,会像是给奴隶滚烫着烙下耻辱的印记般,残忍地嵌刻在脑海中最显眼的位置上,不停地流着凄惨的浓液,成为露易丝最不敢触碰的恐怖雷池。
但灵魂在经历过一定程度的痛苦以后,便会锻造重塑精神,对于更弱的痛苦,抵抗性是更加强大的,所以拉塔托斯克吹响加拉尔号角,并不能给露易丝造成很大的伤害。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并不是号角的原主人——号角本身是设计给巨人王的,肺活量极小的矮人并不能很好地发挥全部效果,但贝利亚七窍流血的惨状也能证明其威力依旧不小。
或许这就是那些邪物的用法吧。
露易丝在十字棺内,锻炼了自己的精神,甚至体能也明显变得很强,甚至能跟巨人抵力。
可能是不停在忍不住抽搐的缘故?虽然有点扯淡......嗯,还是说,这是吸血鬼身体的特性吗?通过那种事情可以提高体能?
算了,还是待会问问艾莉薇吧。
只是脑袋想着想着,突然,露易丝猛然间身形一晃,自己的视线开始天旋地转,脑袋逐渐开始眩晕。
“呃......”
露易丝扑通一下,单膝跪在了地上,身体无力又绵软。
咕咕咕——
肚子在发出饥饿的声音,鼻腔和嘴唇变得无比干燥,而且,感觉自己的口腔里十分粘腻。
肚子饿了,口渴了。
只是这种程度的战斗而已......
毫无征兆的,那剧烈的饥饿感瞬间袭来,连内脏都在疼痛地痉挛着。
露易丝的四肢愈发无力,难以控制,最后还是慢慢瘫倒在了雪地上。
不行,真的不行了,好饿,有点要饿晕了,得吃点什么,吃什么呢......
露易丝平躺在地上,望着尼伯龙根昏黑的天空,雪花像棉絮般不断地飘下,落在起伏越来越小的胸口上,点缀在突起的微尖间。
啊,好冷。
眼皮好沉重,视野越来越小了。
好困,要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茫茫的雪地上,失去了意识的少女就这么无力地躺下了,蓝色的长发泼散在身后无尽的苍白里,闭上的眼睫毛间沾染着点点雪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