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灵魂宁静而清明，就像上午的群山。”
“可是他们以为我冷酷，是个开可怕玩笑的冷嘲者。”
“现在他们望着我发笑：他们一边笑，一面还恨我，笑里藏冰。”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
高耸的灰黑色山崖上，两个少女并肩坐在危崖边的雪地上，葱枝般的小腿在呼啸的山风里晃晃悠悠。
望远而去，是纵横交错的沟壑与山峦，在灰蓝色的天际下，被冰冻的河流清晰地分割，仿佛是大地狰狞的创口上，凝固了深蓝色的血痂。
“艾莉薇~”
一声轻轻的呼唤。
“嗯？”
艾莉薇愣了一下，扭过头。
水蓝色的长发被吹得飘飘荡荡，像是一簇飘舞的海草。
“给你！”
露易丝笑着，递过来的小小掌心里，躺着一颗褐色的颗粒，投来的眼神里满是期待。
“咦？这是什么？”
艾莉薇有点惊讶，好奇地接过，在面前仔细端详。
“是蔷薇花的种子哦~”
露易丝灿烂地笑着，朝她露出洁白的牙齿。
“嗯，是吗？蔷薇花......”
艾莉薇把种子捻在指尖把玩着，若有所思。
“蔷薇花啊......该种在哪里好呢......”
“后院吧？把咱们的后院改造成后花园吧！”
露易丝莫名地兴奋，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蔷薇盛开的场景。
“呵呵呵......尼伯龙根，那儿种不了花吧？天气太冷了，花会被冻死的。”
艾莉薇轻轻笑了笑。
“可是我好喜欢花呀！蔷薇花嘛！快用你那无敌的魔法想想办法呀！艾莉薇~”
露易丝捏着艾莉薇的衣角，如撒娇般轻轻牵动着。
“万能的魔王大人~哼哼哼~”
她洁白的衬衫靠近了艾莉薇的身体，用柔软的脸蛋和脖子磨蹭着魔王的肩膀。
皮肤上，传递来了阵阵切实的体温。
啊，真受不了......露易丝啊露易丝......
“好吧，用控制温度的魔法，应该也不是不行。”
艾莉薇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手指轻轻梭入了柔顺的发丝间。
“可是，尼伯龙根的泥土实在是太缺乏养分了，植物也生长不了......”
......
“那你用我的尸体肥化土壤不就好了。”
冷不丁的，从空气中飘来一句极其恐怖的话语，那是冷酷到完全不像人类的语气。
艾莉薇浑身一颤，寒意瞬间浸透了浑身的血液，瞳孔骤然缩小。
“你......你！你说什么？！”
“你不是露易丝？！！”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手指指着眼前的少女，纤薄的嘴唇不断颤抖着。
“啊？”
露易丝只是奇怪地歪着脑袋，像是看傻子一样看艾莉薇。
“我刚刚说，你从矮人国那边移来一些泥巴不就好了嘛？『塔尔夫海姆』的土地不是出了名的肥沃吗？”
露易丝眨了眨眼睛。
“你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艾莉薇？你在说什么......？”
错觉吗......？幻觉......？
“没有......没事......我可能听错了......”
艾莉薇擦了擦额前的汗珠，深深吸口气，平复心情。
“可能只是昨晚做噩梦了，抱歉。”
不知不觉间，冷汗湿透了她的衣襟。
“去矮人国搬点沃土确实是好主意，露易丝。呼......”
万里无云，灰蓝色的天空甚至可以看见隐约的繁星，一点点汇聚成漫漫的长河，如梦幻般流淌到天边的交际。
“话说呀，艾莉薇~”
露易丝又悄咪咪贴了上来，抱着艾莉薇的手臂，揽在柔软的胸口前。
“你为什么把我变成吸血鬼了呢？”
“嗯？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艾莉薇有些疑惑道。
“因为我听说呀，吸血鬼要是把其他人也同化的话，是深爱那个人的表现哦~哼哼哼~”
露易丝嘴里娇蛮地哼哼着，用胸口微微发硬的豆点，不断揉搓着艾莉薇的手臂，带来极度软糯甜腻的触感。
“所以，艾莉薇大人呀~是——喜欢我吗？”
“你......突然在说什么......！”
艾莉薇的脸霎时间变得通红，有些不太淡定地抓住了手指......
“嗯？没有吗？哭哭~露易丝哭哭~”
露易丝相当狡猾地撒着娇，用自己的温度不断刺激着艾莉薇的神志。
然后。
“艾莉薇大人。”
她把脸蛋靠近，伸出舌头，在干净的耳朵上湿漉漉地舔舐了一口。
“啊啊啊啊啊你——你这......！”
言语像是突然噎住了一样。
“......呼。”
艾莉薇深深吸了口气，抛下了魔王的架子，立刻扭过头。
双手一下捧住露易丝的脸颊，认真地对视着滚烫的双眼。
“......是啊！是啊！露易丝！”
“我喜欢你啊！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啊......”
她愤愤大喊着，眼角莫名抽搐着。
“我喜欢......呜......”
但不知道为什么，内心忽然涌起一股悲伤的悸动。
“不要，再独自离开了，好吗......？”
情不自禁地，说出了不舍的话语。
艾莉薇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为什么不舍，只是任由泪水从眼睛流下，止也止不住。
很想吻上去。
但是心里莫名其妙有一种剧烈的违和感。
到底是哪里错了.......？
哪里弄错了......？
她是露易丝吗......？
她是谁......？
“怎么了？艾莉薇？”
露易丝露出了疑惑的眼神，伸出了温暖的手心，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清泪。
“你是想，救我。对吗？”
她深深注视着艾莉薇的眼睛，细长的睫毛一眨一眨，认真问道。
“对。”
“你一直在救我。对吗？”
“......对。”
“你已经竭尽全力了。对吗？”
“......嗯。”
“谢谢你，艾莉薇。真的谢谢你......一千多年来，真是辛苦你了......艾莉薇。”
“嗯......唔......”
不知不觉间，艾莉薇的表情已经扭曲了。
“嗯......呃......咳咳......呜......”
玉齿在费力地颤抖，眼睛里不断闪烁着，大滴大滴的泪水止不住地涌出。
她在哽咽，但哽咽得说不出话。
“亲吻我，好吗？”
露易丝投来温柔又粘腻的目光，像是诚挚的恳请，又像是恶罪的宽恕。
“......”
艾莉薇的嘴唇慢慢靠了上去，泪滴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滚落，溅在白皙如玉的手背上。
露易丝乖巧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
她久违地触碰了那颤抖的双唇。
于是。
一股恶劣的深寒骤然窜过脊背，残酷地刺入艾莉薇的脑髓里。
“噫噫噫噫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前的露易丝突然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
这易碎的少女就瞬间像是失灵的机器般，手脚疯狂地抽搐摆动了起来，连眼白也骤然充血，变得一片通红。
“啊啊啊啊啊嘎嘎哈啊啊啊！咔咔——”
露易丝的声音瞬间扭曲得不成人样，七窍不断向外渗出可悲的血液。
她的皮肤像是灌入过量气体的皮球一样，夸张地膨胀了起来，从白皙变成了丑陋的腐红色，一根根青筋暴突而起，浑身上下都在发出濒死的悲鸣。
身边的空气闪烁着一片片刺眼的红光，像是极度危险的警报一样——这个世界的bug。
**妈，是这个世界的bug！
艾莉薇突然想起来了，她早就无数次见过这个场景。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该死该死！
我草你妈啊啊啊啊啊啊！！
噼——
那是一种极度恶心的憋闷声音。
像是腐烂到极点的死鱼突然爆裂了一样。
圆滚滚的狰狞肉球迸溅出令人作呕的恶臭，腥臊的黑色液体瞬间炸得到处都是......
天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乌云密布，巨大的云团吞吐着暴戾的怒雷，霎时在昏暗中疾掣而过，天地间惨白如昼。
高空的阴影中仿佛有一条巨鲸正在游曳，煽起了疯狂呼啸的罡风，好似那神明垂死的悲鸣——『灾厄』。
她已经想起来了，所以完全无动于衷，她知道再做任何事都是徒劳。
艾莉薇只能站在湿臭的悬崖上，呆若木鸡。
浑身上下沐浴在一片黑浊之中，如同一尊死去的雕塑，失去亮点的眼睛仿佛被抽走了灵魂，映照着阵阵落下的狂雷。
——
死寂的午夜。
“......”
艾莉薇忽然睁开眼，露出赤红的疲惫。
眼前是深紫色的天花板，以及自己猛然张开的右手，好像下意识想抓住某物一般。
“......呼......”
噩梦，又是噩梦。
这个光景......自己早就不是第一次见了，早应该适应了才对。
她面无表情，如木偶般坐起身，摸了摸湿漉漉的脸颊，泪水还没有干。
于是，慢慢地褪下了被冷汗湿透的黑色睡衣。
手脚僵硬。
那雪白的脊背，在昏暗的灯光下凄惨地闪烁。
她低着头，摸出了一张绣着蓝色小花的白手帕，凝视了一会儿。
仿佛借此能获得些许可怜的安全感般。
用力地捂在了鼻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