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紧保险弹簧,拉开保险,然后松开。
宋河看着白槐,想知道她多久丢出手雷,但是弹簧拨片清脆落地,白槐只是捏着冒烟的手雷。
“这个女人疯了吗?为了处理我要和我同归于尽?”宋河的额头旁留下了汗水,他见过强大,或者是诡异的衰退体,但是没有见过一上来就拉着和敌人自爆的对手。
在宋河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白槐将手雷高高举起,手雷轰然爆炸!
这枚手雷也缩短了引信的爆炸时间,骤然的爆炸将冲击波与破片覆盖了整个房间。
宋河没有任何防备,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突然轻盈, 直到撞击在墙壁上,大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爆炸的气浪冲飞了他的身体,高速的破片在他身体上留下贯穿的伤口,火焰则在他身上留下黑色烧伤的痕迹。
“咳咳……”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看着白槐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手上的短剑在月色下反射着锐利的光芒。
因为身体的疼痛,宋河的爻辞已经中断,房间中重新恢复了照明,他这才知晓为何白槐敢拿着手雷和他自爆。
她的身边同样有着黑色的手雷破片,这些金属碎片悬浮在空中,被诡异的黑雾包裹。
在失去动能后,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上,而白槐的靴子一步步走过这些碎片,将它们碾成更细小的碎屑。
白槐的脸上并没有胜利的得意,反而是用带着淡淡哀伤的怜悯看着宋河,“你快要死去了,不做最后的祈祷吗?”
祈祷,向谁祈祷?这个世界上真有可以祈祷的神灵,还会出现这么多怪物吗?宋河的脸上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这个浑身白色的执行员女孩竟然在这时说出一句奇怪的话。
这就是特殊执行局,他们为失控的半衰体,尤其是失控的执行员半衰体准备了一个滴水不漏的计划,白槐甚至知道执行局对他们训练时的大纲,比宋河更了解他自己衰退的弱点,所以宋河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意料中。
“真是熟悉的感觉……”宋河艰难地呢喃。
他看着白槐走近,思考着上一次如此濒临死亡是多久,三年前,对了上一次濒临死亡还是三年前。
三年前,在衰退体的进攻下,人类北边的最后一座堡垒城市——辽城失陷了。宋河还记得辽城的样貌,那是一座在白色积雪中的黑色金属城市,它本身是一座居住人的城市,但也是北方的防线,人类将整条山脉改造成了堡垒,在千年的冻土上,用炸药炸出一个个缺口,然后用铁铲一点点敲出地基,最后把这些壕沟连接起来,灌入烧红的铁水,在茫茫的白雾中,铸造了这座钢铁堡垒。
或许是因为浇灌的铁水太多,沿着山脉修建的辽城从建立的第一天起,就永远笼罩在白雾中,乌黑的山脉与钢铁,无际的白雪和平原,在一片雾气中,成为了灰色的模糊油画。
他所在的队伍负责断后,当人群和衰退体都从这座残破的城市里离去后,只剩下几个人躲在城市的下水管网中。
“给我点水喝吧。”宋河说,当时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身体的温度正逐渐像靠着的管道一样冰冷,因为失血过多,他已经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有冰冷带着苦味的水倒进了他的嘴里,不多,只是勉强能让干咳的嗓子缓解一点疼痛,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给我点吃的吧。”
这一次没有任何东西放进嘴里,有声音在说,“我们也没多少了,我们还要留着离开这里。”
“好。”
“我也拖不动你了。”
“好。”
宋河在黑暗中,感受着自己的身体逐渐与管道的温度越来越靠近。但是靠近心脏的地方却一直有暖意,宋河原本以为那是自己回光返照的错觉,不过这股暖意却很漫长,漫长到自己逐渐清醒,能重新看到周围的情况。
他艰难地抬起头,发现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自己的胸口趴着一个小小的白团子,正缓慢而确实地散发着温暖,或许是感到宋河的挪动,白团子也动了动,她睁开了眼睛,一双天真活泼的赤红色眼瞳和宋河对视。
那是宋河与游晞的第一次对视。
“半衰体……”宋河的手朝自己的手枪套移去。
在辽城的时候,城墙上总是会印刷着标语“半衰体也是人类”,大概是因为战事紧张,不少人会杀死那些红色眼瞳的人来出气。
因为战事繁忙,宋河没有时间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不过他冷眼看过许多次,半衰体被愤怒的人类拖进暗处,求饶的声音越来越低。
半衰体是人类?别开玩笑了,那些庞大的怪物就是闪烁着赤瞳,击溃了辽城的整条防线,还有自己的战友,他恨这双红色的眼睛恨得要死,每天蹲在战壕里的时候,外面的衰退体想着如何撕碎他们,而他们同样摩擦着刺刀,想着怎么才能将这些红色的怪物弄死。
衰退战争,会让卷入的人,都变成杀戮的凶兽。
宋河拔出了手枪,在特质枪套上上膛,打开保险,指向游晞。
“这个,给你。”游晞将一小束淡紫色的花递到了宋河面前。
手枪的准心和花束,还有游晞的心脏在同一条直线,只要宋河轻轻扣下扳机,这个有着赤红色眼瞳的女孩就会死去。
游晞并没有躲闪枪口,她将淡紫色的花连同根茎一起碾碎,墨绿色的汁液在手指中流淌,她取下发带,将碾碎的花瓣涂在了白色的发带了,“你的伤口要赶快止血才行,你不需要害怕我,我是人类诶……我也是人类,人类会相互帮助的。”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瞳已经变成了半衰体的赤色。不对,宋河在心中想,如果她真不知道,就不会强调自己是人类了,她还是和那些怪物有关。
但是宋河终究没有开枪,他失去了全部力气,握着枪的手落回了地面,任凭游晞将那些冰冷的草汁敷在自己颈部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