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酒,总是在自己狼狈时会相遇的女孩,童彤能想起她在赌场穿修身剪裁勾勒出曼妙曲线的丝质长裙,在街道贩卖桂花糕时干练利索的居家服,还有现在,一套估计是压在仓库中,破旧的执行员外套,上面还有心灵手巧的补丁。
唯有把人生撕成碎片又缝合过的人,才能让每件身份的衣服都如此贴身,就像做着不同工作在堡垒城市中活下去的自己一样,所以童彤总是对陈酒带着关切的担心。
陈酒显然被童彤的枪口和充满杀气的眼神下了一跳,尤其是童彤外套下的衬上,还沾染着近距离开枪时,执行员身上溅出的斑驳血迹。
她结结巴巴地说,“我今天值班的时候突然拉响了警报,出门发现外面全是衰退体,所以我就拿了东西一路躲着衰退体走……后来发现它们只会在走廊上行动,我就找了一个空房间躲起来,我刚刚听到了外面有爆炸声,想出来看看就发现了你。”
童彤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遇到陈酒了,当时宋河说要给童彤介绍一个执行局的工作时,自己将陈酒给推荐了过去,原本是想着执行局是堡垒城市中最安全的地方,没想到在今天执行局成了衰退体进攻的目标。
“你应该好好躲在房间里的啊。”童彤在心中说。
如果陈酒一直躲在房间里的话,大概会安全被后续支援的执行员救下,可是她却拦住了自己。虽然衰退体已经被处理掉了,可是自己还被十几个结仇的执行员追着。
他们可不会像衰退体一样傻乎乎地只在门外徘徊,走廊上没有发现自己肯定会一个接一个房间的搜查。
“你是来处理这些衰退体的?”陈酒带着期待的神情看向童彤,或许是因为童彤身上黑色的常备执行局外套,让她以为童彤是来清除衰退体的。
我也很希望自己是来救你的,这样我就不是被追杀的一方了。
童彤在心中说,如果是白槐在这里,那么陈酒应该是得救了,而自己只是一个来搜查幸存人员的临时工,还好死不死遇到了之前结怨的陈亮,遇到我可不是幸运,而是倒霉啊。
但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回复陈酒的期待,外面的走廊已经传来了脚步声。她来不及解释,将陈酒拉进了房间内。
因为童彤突然的动作,陈酒小声地惊呼,脸有点红,“外面是执行局的人吗?”
“对,但是与我们不是一派。”童彤压低声音,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陈酒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这里有能够躲藏的地方吗?”
“好像没有能够藏人的角落。”陈酒环视了一圈。
这里应该是执行局的一间小会议室,二十平米的房间中大部分被一张红木长桌占据,几根配套的椅子,角落堆积了一些信笺纸,回形针之类的办公用品,无论躲藏在房间的哪里,都会第一时间被发现。
唯一看起来能够躲藏的地方是会议桌的桌底,那里有一片在应急照明灯下的阴影,可是这间屋子实在太小了,几秒钟就能够看清会议室中的全部物品,当然也能搜寻到躲在桌底的人。
“执行员不是和衰退体战斗的人吗?为什么我们不向他们求助呢?”陈酒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不解的问。
童彤看着光滑的桌面,“虽然我不能给你解释,但是你能相信我吗?这也许是我们两个人都能安全活下去的唯一方法了。”
“嗯嗯,我按着你说的做。”陈酒用力点头,对于一个没有经历过战斗的人,没有惊慌失措地瞎跑已经做得很好了。
童彤拍了拍她的头以示鼓励,“真是个乖女孩。”
———
陈亮知道童彤就藏在四楼,他的手下已经把所有的楼梯封锁,也就是说除非她从窗子外跳下去,不然她肯定在四楼的某个房间里面。
如果她愿意跳楼就跳吧,等她跳下去,外面的广场还有十几只衰退体在等着她。
“所有队员注意,收缩包围圈,挨个房间查找。”他通过对讲机下命令。
听到耳机里一连串“收到”的答复,他觉得非常满足,管理着十多个人让他感到心情愉悦,仿佛回到了衰退战争之前的日子。
他讨厌童彤。
其实童彤也并没有对他做过什么,作为一个低阶半衰体,他受到过更多的侮辱,比如他给执行局的高层绑架了释放他们欲望的半衰体女孩,但是却不愿意给说好的报酬,反而用解下的皮带抽着他让他快滚,而一旦这些半衰体女孩被绑架的事情发现了,那些高层拍拍屁股就走干净了,留下自己善后。
在堡垒城市中陈亮受过更大的屈辱,但是他认为这就是堡垒城市生存的道理,他是一个衰退程度低下的半衰体,那么就只能低贱地在有权势的人面前活着,而他则需要在一个比他地位更低的人面前羞辱他,来寻找自己的存在感。
无论是否有衰退战争,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运行的吗,衰退战争之前,陈亮开自己公司的时候,一旦被人发现或者举报,是一群抠脚大汉开着变声器在屏幕后面诱导那些玩家充钱,他也会露出他机械敷衍的笑脸虚与委蛇。
然后在员工面前,大声呵斥他们“你脑子有毛病吗,这点事都做不好”“你就是个混日子的废物”之类,总之,在对比自己更低级的人身上获得自尊与存在,这不就是社会的规则吗。
所以童彤明明是一个半衰体,为什么能在他面前抬头呢,陈亮不能忍受,为什么有人敢不遵从他遵从的社会铁律。
“队长,里面有人。”执行员举枪示意,“要直接开枪吗?我们这么多人,抓活的怎么样?”
陈亮看着执行员里面藏不住的好色表情,惬意地说,“那得看你们的本事,去找两个防爆盾牌过来,她枪法挺准的。”
在找到防弹盾牌后,执行员一脚踢开了房门,吓了里面的人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