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他们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裴云嘶哑地说，从她平静的语气中，很难想象她骗取了多少个半衰体的信任，一千，或者整个城市中的上万半衰体？
她用一同逃生的希望聚集了他们，但是从一开始，她就要想办法让他们死去。
“其实在中途，我的腿上就开始出现印记，行动也不方便，我不得不裹着纱布拄着拐杖行动，还好他们没有一个人发现，不然计划就进行不下去了。”千夏说道，“还有一个和我一样不得不靠拐杖行动的女孩，她找到同伴一般很欣喜地询问我是不是也受伤了，还热心帮我……”
“够了。”裴云打断她，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努力，“你比那些一边被半衰体保护一边杀害落单半衰体的人更虚伪。”
“我的确很虚伪，我也不会辩解说那些抛弃在城市中的半衰体本来就会死去，我反而让他们死得有价值之类的话，我就是要欺骗他们，我必须要想办法阻止衰退体群追上撤离的人类如果你能想到比这更好的办法，那你可以随便骂我愚蠢，但是做不到的话，不应该闭嘴吗？”千夏的语气还是没有太多波动，“还是说，我应该为了自己的诚实，看着衰退群追上撤离的人类，造成更大的伤亡后，哭泣着说我会为你们报仇之类，然后再操控他们的遗体来阻挡衰退体群吗？”
如果让衰退体追上撤离的人群，造成的不止是更多的伤亡，还有携带的器械和资料，这些笨重的东西成为了建立堡垒城市的基础。
“好吧，我明白你想说到了不得不决断的时候，即使是经过装备部利用衰退技术改造后的盾构机，想要挖掘到一万两千米也要20个小时，算上寻找赤铜以及撤离的时间，这已经是最后时刻，我会上交白槐和童彤的名单，通知她们来执行任务。”裴云说，“但是，我还是会给她们选择的机会，如果她们不执行任务，我也不会强迫她们。”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啰啰嗦嗦啊，越来越像一个卖冰淇淋的大叔了。”千夏停止了激活爻辞，将伸长的骨骼重新缩回了自己身体，她腿上的印记也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在放下长裙后，她又恢复了病弱让人怜悯的少女外貌，“不过能上交名单就好，毕竟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还是第一次这样认识你，这么恶劣的性格，你一定很难有真正的同伴吧。”
“不，实际上我的朋友，或者说愿意把我当作同伴的人会很多，这算是我的天赋吧，即使我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会有人来找的搭话，不然我怎么管理整个常备执行局呢？”面对裴云的讽刺，千夏面带笑容的回答，“就是因为失去了太多的朋友，所以我才明白，衰退战争是一场不会给我犹豫时间的战争，从我成为执行局的那刻，有很多认识的执行员都在我身边死去了，一开始我还会将他们好好埋葬，一遍遍地回忆和他们相处的时间，回忆葬礼上的悼词，但无论怎么用力去记住，因为人太多了，我最后只能记下一个个的名字，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这些记住的名字都在我的耳边响起，比我腿上的印记更加缠绕我，我必须要活下去，用更小的代价赢得衰退战争，不然这些声音永远不会让我安宁。”
千夏少见地总是带着温柔虚弱笑意的脸，喉咙深处传来压抑的嘶吼。有的人天生就有着亲和力，申舞常常推着千夏去街道上散心，临时有事离开一会的功夫，千夏已经被街道上的人收留关心。
如果是在战争之前，大概千夏会成为一个高人气的偶像之类，只是随便说几句话就会引起关注。
但是她活在衰退战争期间，比其他人有着更多熟识的人，只是让她参加更多的葬礼，最后她已经可以面无表情地为尸体铲上最后一捧泥土。
裴云无话可说，“我得收回一句话，你不是虚伪，你 只是让我觉得像衰退体。”
衰退体便是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它们会为了捕猎而聚集成不可阻挡的衰退体群，但是又在捕猎完成后，为了分得更多的猎物而厮杀，在一场衰退体的捕猎结束后，地面上往往只有一只最强大的衰退体在嘶吼，在它身边遍布着同伴和敌人的遗骸。
“幸好你不是作呕地同情我。”
千夏看着裴云朝着盾构机走去，面对他的背影轻声说，“真是恶毒的语言啊，我本来是想给你介绍我的朋友呢？”
明明只要闭上眼睛，他们就在自己身边，那一个名字叫什么来着？是叫林小葵来着。
随着想起名字，千夏也逐渐在头脑中描绘出她的外貌，齐肩短发，左侧耳后有发束编的短麻花辫，凌乱的额发上有一个木制小鹿发卡，总是穿一件有污渍的薄荷绿针织开衫，泛白的宽旧牛仔裤，是一个土气的女孩。
她和千夏的相遇也很简单，当时因为太过频繁与尸体进行共鸣，那些半衰体在死亡前的意识也反向入侵了千夏的身体，千夏只能看着那些黑色的手掌印从自己的脚踝处不断延伸，更该死的是自己也对被侵蚀的躯体失去了控制。
但是千夏已经没有选择，她躲在一个没人的地方，用绷带将那些黑色印记缠起来，准备谎称在战斗中受伤，不让其他人察觉异常，但是在一圈圈裹绷带的时候，千夏察觉了身边有人靠近。
她警惕地转头，是一双染了灰尘的白帆布鞋踢到了路边的石子。
千夏打量着那个靠近的女孩，没有说话，因为黑色印记带来的疼痛，她没察觉到女孩是多久靠近的。
“你受伤了？”女孩盯着她裹着绷带的腿。
千夏不明白女孩为什么要关心自己的伤势，在这场战斗中，受伤的唯一结果就是无法跟上撤离部队的速度，何况在撤离中物资稀缺，被人察觉到虚弱，说不定会被拿走分配的物资。
她更不知道女孩是否看到了她腿上的印记，她腿伤的印记就像爻辞一样，会和某些半衰体产生共鸣，他们能够理解这是使用爻辞带来的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