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塞完全可以凭着之前记忆的位置按下电梯按钮，但下一刻他却向后跳去，很难想象他是一个衰老的老人，衰退让他残存的躯体重新获得了升级。
混合金属以及水泥破碎的声音从莫塞原本的位置呼啸而过，如果莫塞停留在原地，大概会成为碎片的一部分，朱厌换来可以撕碎一切的鬼魂在黑暗中难以防备。
他听到背后到刀刃破空的声音，沉声说，“是我。”
刀刃停了下来，是发现周围陷入黑暗后，上前护卫的烛，“是‘九天’。”
这是一个完全没有破坏力，但非常难处理的爻辞，可以让领域内的光线变暗，如果使用者的能力够强，能让半衰体也无法分辨周围情况。原本他们是三人围攻裴云，但在黑暗中却得担心各自误伤。
陷入黑暗后，应也朝两人靠拢，这样能保证他们释放的爻辞不会把彼此卷进去，“云算中心内应该没有其他人才对，这种程度的‘九天’不是低等半衰体能够做到。”
“是林零，那个云算中心的ai，它能够释放卦辞，这几年又收集了执行局的战斗数据，所以可以模拟。”黑暗中看不清莫塞表情，“它坚持不了多久。”
爆炸的火光和电流的闪动交替在黑暗中迸发，又因为九天的领域而归于寂静，在燃烧的硫磺味中，朱厌的冤魂从黑暗中划过。三个人都是高等半衰体，但在林零接连不断的爻辞释放下，只能狼狈躲避。
林零本身就是云算中心的最后一道防线，拥有强大运算能力的她可以同时释放储存的爻辞，和她对战等同和城中所有的半衰体对战。
即使莫塞有着卦辞也坚持不了多久。
“她长时间运转了转魄，城市已经没有能供应它运算的能量了。”莫塞将衰退体庞大的尸体丢到自己面前，当下流动的岩浆，这个爻辞在九天的领域下没发出任何光芒，几乎流淌到他面前才察觉，如果反应慢半步，他就只能在几千年后作为化石被挖出。
但这一次进攻也是林零的极限。她释放爻辞的威力和频率都开始减弱。
在拦截掩日的时候，为了给转魄提供云算需要的能量，已经是将整个城市的电能提供给云算中心，即使如此依旧因为过载而导致发电系统受到损坏，能维持云算中心不断电已经是极限，不可能让林零无节制地使用爻辞。
而林零虽然掌握了大量爻辞，却没有战斗经验，她使用爻辞的方法也只是一股脑激活丢过去，当频率下降后，对莫塞根本构不成威胁。
最后林零唯一能坚持的只有九天，朱厌在黑暗中发出呼啸的声音，但裴云同样看不见莫塞，只是竭力发动爻辞拖延时间，但他失血过多的身体支持不了多久。
“我一直以为能使用朱厌，我对死亡便不会害怕。”裴云虚弱到说几个字变要喘气歇息的地步，“但在这一刻依旧会担心，你能告诉我死亡是是什么样的吗？”
他只能对着一个人询问，林零，她的声音出现在裴云的耳机中，“我无法描述，大概是比极致的九天更黑暗的地方。”
“我可不是喜欢安静的人。”裴云叹息，“大概会不适合我，不过你一直都喜欢安静的地方，当小队休息的时候，你也是一个人在电脑前坐到深夜，屏幕上是我们都看不懂的算式……大概，死亡对你而言，至少比这个充满欺诈和战争的城市要好，我常常想，我当时是不是不该发动爻辞将你留下来……”
在那场决战中，林零的身体早就失去了生命，但裴云用朱厌强行挽留了她，之后云算中心，围绕着林零的意识建立，朱厌不是起死回生的医术，更像将人的灵魂囚禁。裴云对外宣称是为了保存当时执行局最高智慧，但他对林零撒不了这个谎。
他曾经一直想问林零对用朱厌阻止她死亡的看法，但和林零相处的时候，她总是专心于统计执行局的行动情况，就像林零还活着时，裴云总是在休息期间找理由待在她身边，但看着她总是专心看着屏幕而无从说出口，他和林零在云算中心也只是无言地俯瞰城市。
“是指你给我做的人形机器人和仿制的房间吗？那个机器人的制造太粗劣了，而且你把我的房间记错了，我没有那么多的海报和纸质书，电子书比较符合我的效率，我是极简主义者。”
“抱歉。”
“但如果我讨厌的话，又怎么会一直在你身边呢？”
林零的投影出现在裴云身边，因为九天的存在，投影散发的光晕在黑暗中消失，林零的身影从未如此清晰过，她一如记忆中的样子，干净的脸庞，至脚踝的水蓝色长发，琥珀色的眼瞳没有过去的感情，但裴云发现她专注地看着自己。
他终于下定决心，解放了朱厌，死去的亡魂在他身边呼啸，裴云却感觉世界只剩他们两人。
“我终于要去你所在的地方了。”裴云伸出手，想抚摸幻影。
尾声
童彤不明白为何接到清理房屋的任务，尤其是这个时候。
像这种重伤陷入昏迷的桥段，在小说里要么是队友完成了任务，自己醒来正好赶上庆功宴，缠着绷带喝着庆祝用的香槟；要么是机缘巧合被隐世高手所救，在山谷修行神功大成，出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结果在睁开眼睛的那刻，有着天使般圣洁面容的护士小姐惊喜地叫着“她醒过来了”，但童彤还没来得及感受半分温存，就被人以粗暴的手法丢下床。
把童彤抓下床的是白槐，她将任务资料塞进童彤怀中，“今天内完成。”
“我都快被裹成粽子也有工作？”童彤掀起上衣，展示腰上缠着的厚厚绷带。
白槐没有多言，双手固定住童彤的头，将她的脖子拧动，让她看清床上躺着的是一团裹得白白胖胖的绷带，只露出一双不能移动的眼睛看着自己，“我这是到哪里了？现在粽子都能成精了？”
之后她知道了有关拦截掩日，还有云算中心受到袭击的事情，还在裴云守护了云算中心的核心区域，保存的资料并未被窃取。童彤也没有想过，平常那个念叨着想开冰淇淋店的失意大叔也能有靠谱的时候。
云算中心不能修复的损伤是林零不知何时遭到破坏，现在只会机械式的回答问题，但因为逻辑处理能力未受到影响，也没有人在意这件事。
只有童彤在提交任务的时候，面对她生涩的回复，会隐隐觉得失落。
总之，这是一个很忙碌的时候，拦截的碎片彻底损坏了城市的防御，普通人在入侵的衰退体面前就像小零食般一口一个嘎吱脆。连带着不属于她们的处理衰退体工作也加到了她们头上，童彤想着完成最后一个任务便回去休息，却发现里面的任务是清扫一栋房屋，并且不是童彤分配的住所，只是似乎和她有关联，因为联系不上原主人，便发到了童彤这里。
大概分配任务的人也觉得荒谬，所以压在最下方。
本来童彤想直接丢掉，但看着地址总感觉很熟悉，于是决定去看看。
站在门口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这是陈酒的地址，当时她提过几次要表示感谢，但执行局当时正忙着调查衰退失控现象，童彤很快忘在了脑后。
扭动门锁的时候童彤心情有些沉重，自己又能收拾什么呢？虽然机缘巧合帮助过她，但自己对她却完全没了解，连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该拿走什么了，她本想放弃离开，但要是却在此时扭到位，锁舌“咔嗒”一声解锁，门锁在屋内风吹动下打开。
开门的一瞬间童彤愣住了，怀疑任务上是不是应该写清楚武器仓库，因为狭窄的房间中完全看不出是女孩的房间，里面摆着大量的枪械，房屋的正中央是一张充当工作台的八仙桌，上面还有沾着枪油的抹布和拆卸一半的枪械。童彤想起她的工作是维护武器，大概这些是她打回家完成的工作。
她从这些靠墙整齐排列的枪械中走过，能够想象出陈酒在傍晚回到家中，简单吃过配给的食物后，便在桌子上继续完成白天的工作，她在这种有年代感的木桌上抽出枪机，检查，上油，重新组装，再一次检查是否能正常击发，完毕后放到一边，拆开下一把，重复这样的工作直到昏黄绚目的夕阳落下，昏蓝色覆盖天空。大概她就在这样的房间中，重复每一天。
床放在房间的角落，童彤从旁边经过，走到了房间的阳台上，她看到阳台上还有一处组装台，堆放着不少损坏的步枪，原本以为是废弃品，但仔细看发现每把枪缺失的零件都不相同，她的手按在每把枪械上，半衰体的感知让她能清晰知晓枪械结构，很快她发现，缺失的零件正好能组装成一把枪。
那柄步枪现在在童彤的背后，大概是陈酒在每天工作完成后，将这些废弃的枪械反复研究，才组合成可以使用的一把，童彤抬起头的时候，恰好能看到深蓝色，没有星星，仿佛永远一成不变的天空。
“紧急任务，有衰退体袭击了运送物资车辆。”
“了解。”童彤挂断了联络。
背着背后的步枪，童彤关上了物资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