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呼佩大人…快醒醒!”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正在呼唤着我。
睁开眼睛时,眼前正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高大男人,他断掉的左臂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只能勉强止住血液。
他叫卡瓦夏加·多葛耳瓦,是这次讨伐魔王的先锋部队队长——说白了其实就是炮灰,用来试探和消耗一下魔王的力量。
我经常当面称呼他为愚笨之人……但是他却完全不生气。
还记得一周之前在酒馆里,在我又一次称呼他为炮灰后,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如果我们能换取更多人类的存活,那我们算是死得其所了。”
“请不要擅自将我归类其中。”
我冷淡地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我并不是人类种。
作为位列第四的衡量种,我只不过是在观测这些人类的行为…仅此而已。
就连我来到这里,也只不过是跟随着我的师父「剑圣」诺伯·弗斯恩。
至于我为什么会在先锋部队的队伍中,这是因为师父他交给我的非常重要的任务!
我觉得这是他认可了我的能力的表现。
“琥草,我需要你去先锋部队随行监督…防止他们临阵脱逃。
“如果遇到危险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师父!”
大多数的人类种都很怕死,师父有这样的顾虑也不足为怪。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师父明明说着不信任他们的话,却又给我一种不希望他们真的死掉的感觉呢?
那些人应该算是工具吧?为什么师父会有哀伤的神情呢?
我不明白。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被卡瓦夏加扛在了肩上,他结实有力的肩膀足够支撑起我的体重。
痛,剧痛。
我的脑海里一瞬间只剩下了这些词汇,腹部持续传来的痛楚使我的脸色非常难看,再加上卡瓦夏加正在奔跑,颠簸地使我的伤口再度崩裂。
我极为虚弱的指责起他来,但昏昏沉沉的脑袋仿佛在告诉我下一秒我就会昏倒:
“卡瓦夏加……你这是临阵脱逃……”
过了一会儿,卡瓦夏加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这样嘛,请您放心好了,我不会给您处死我的机会的。”
卡瓦夏加将我依靠在树边放下,简单的朝着我的伤口撒了点药粉便朝着来时的方向回去了。
“卡瓦夏加……你去哪儿?”
我干咳两声,视线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些模糊了。
“您是剑圣的弟子,剑圣派你来随行,我们就有义务保护您的安全,所以,请您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请放心,您这样,并不算是逃兵!”
欸?为什么?
为什么要回去?
你不是已经做“逃兵”了吗?为什么不直接逃走?为什么还要回去送死?
我实在是不能理解卡瓦夏加的这番举动。
“卡瓦夏加……”
我吃力地想要举起手臂,忽然…我的半边视野变得模糊了起来。
头顶的血液往下滑落,将我的半边眼睛覆盖。
卡瓦夏加…真是一个自私的人!
既然师父已经将我安排进了先锋部队,那我绝对不能为了保命而退缩。
师父在儿时救了我一命,所以战死是为了报答师父的恩情——我要极尽可能消耗魔王的力量!
每多消耗一丝魔王的力量,那师父便多了一丝幸存的可能,可当我在战场上受了伤之后,卡瓦夏加却又将我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卡瓦夏加……”
望着已经消失的身影,渐渐地我因为失血过多昏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一张整洁的大白床上,头部和腹部扎好了一圈厚厚的绷带。
我疑惑地看着房间中的一切,待向人询问之后,我才得知自己已经昏迷了整整七天的事实。
“七天?!”
我震惊地咽了咽口水,那佣人对此也感到非常惊喜。
因为以我的伤势而言,能活下来简直就是个奇迹。
我已经在战场的大后方子爵府邸中昏迷了整整七天,那师父他……
想到这里,我赶忙向那佣人询问起了有关魔王战场的事情。
“我师父他,弗斯恩大人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有,还有魔王呢?”
我抓着佣人的肩膀忽然腹部一阵吃痛,很明显,我的伤还没有好。而他也显然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将我安抚一番之后,脸上又露出了浓浓的哀伤。
我顿感不妙。
果然,下一秒,他便给我带来了一个最大的噩耗。
“剑圣大人他在与魔王的战斗中…同归于尽了。”
“你骗人!师父他怎么可能会牺牲呢?!”
我猛然起身,眼前的世界立刻恍惚了起来,随后脑袋便传来了剧痛,我直勾勾地往下栽。
那佣人,赶紧搂住了我,让我没有摔到床下去。
将我放回了床上之后,佣人叹了口气,吩咐了几个女仆在我床边守候着。
我有些茫然地回忆着刚刚佣人说的话,只觉得心中有些酸涩,往日里与师父的生活的记忆不断浮现,他的温柔历历在目,泪水不知不觉地便从我的眼角滴落。
那些仆人的表情中略带些同情,轻轻地给我擦拭眼泪。
我就这样无声的哭了很久,直到连我也不知道何时昏睡了过去。
待到我再次醒来时,心中的难受才稍微消退了少许。
我有些迟钝地将仆人端上来的白粥吃完,这才在她们的的搀扶下来到了会客室。
刚进入会客厅,我便注意到了摆放在桌面上一个精致的小木盒以及一把横着放置在小木盒上的被白布包裹着的长剑。
那…不会就是师父的……
我不敢再往下去想,一时间,我竟然有些站不稳脚。
子爵看着我并未多言,而是起身离开座椅伸出手将一封信递给了我。
“您看看吧,这是剑圣大人嘱托要我亲手转交给您的。”
我颤抖地接过信件,手中薄薄的信封让我的指尖感到刺骨的寒冷。
我并没有着急去看信的内容,而是看着桌面上的东西断断续续地开口:
“以杜布里子爵,桌上…的…是……?”
“唉……”以杜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正式将这个噩耗告诉了我。
“呼佩阁下,弗斯恩大公他在与魔王的战斗中牺牲了。
“这是他的遗物。”
轰!!!
我感觉脑子里突然一阵嗡响,随后便是一片空白,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愣了好久。
眼泪忽然不可控的从眼眶中流出,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对于我来说,弗斯恩大人不止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对我如同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他是一名伟大的英雄。
可我却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以杜布里子爵微微颔首,他正在为弗斯恩大人默哀。
人类种再度失去了一位「勇者」,这是谁都不愿意看见的。
我沉默着打开了信封,里面装着的却是字迹摆列整齐的纸张——弗斯恩大人并没有起草稿的习惯,他的信上一般会有各种涂黑,并且根本不会分段,就算是给国王的信也是这种模样。
看来师父为了写这封信,真的花了许多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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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伯·弗斯恩 留。
——琥草·呼佩 亲启。
「琥草,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过见字如见面,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而你也该学着独当一面了。
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这五年来也见过了不少其他的种族,我当时还问过你想要成为什么种族,你的答案是“精灵种——因为全元素初级魔法精通”。
我当时让你不必急着下决定,现在也一样,你的时间比起我们还很长,应该再多看看这个世界才是。
琥草,人类种其实是非常复杂的。
我的死讯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噩耗,但是他对于另外一部分的人来说同样也是喜讯,当魔王不存在时,勇者的存在便是错误的——这也是我们无法像前两代勇者一样聚集起来的原因。
我这么说并不是要你去做什么,我只是简单在陈述一个实情。
作为剑圣的弟子,你的身份在人类这里颇为特殊,我也不希望你因为是我的弟子而跟我一样背负上“使命”的枷锁。
你不必理会国王的召见,他不会太过为难你的——因为你是剑圣的弟子。
之后,你可以舍弃这个身份隐姓埋名,也可以保留这个身份,尽管我已经不再人世,但是剑圣弟子这个名头对你而言或许也会有些帮助——我的所有财产都已经转移到了你的名下。
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对你算是比较放心了。要说我有什么比较在意的事情的话,那恐怕就是我那个未曾见过面的女儿吧——什迩香·马修林(注:随母姓)。
作为一个父亲,我很失败,在她成长的这十余年来从没有去看过她一次,我对此深表愧疚。
琥草,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去对她说一声抱歉,而我也希望你不要告诉她,她的父亲是一名勇者——剑圣。
这封信的内容,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做了五年的剑圣弟子了,你也该做一做你自己了,琥草。
当你更加全面地见识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那时候再决定你要加入哪一个种族吧!那个时候,你的决定是真正为了你自己而做出的。
最后,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琥草——请将我的骨灰埋葬在我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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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完这封信,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安心…是因为在念这封信时,就好像师父他还在身边吗?
“以杜布里子爵,感谢您这些时日的照顾,打扰您了。”
“呼佩阁下……您这是准备走了吗?”以杜布里子爵将装着师父骨灰的小木盒还有上面的长剑递给了我。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然后点了点头。
“可是国王陛下那边还等着您回去授勋呢。”以杜布里子爵脸上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
毕竟是国王转交给他这个小小子爵的任务,要是办不好,难免要被怪罪。
“那麻烦请您转告国王陛下,就说‘真正应该授勋的是那些在与魔王的战斗中牺牲了的英雄们’。
“我…不应该得到这份荣誉。”
以杜布里子爵呆呆地站在原地,也不好去伸手阻拦。
我匆匆告别,离开子爵府邸之后不禁抬头看了一眼蔚蓝的天空,只这一眼,我心中的压抑不知不觉散去了不少。
“真好啊……”天空真的很美…很美,往日里那晕沉沉的天气总算是离开了。
我抱着两件物品不大方便,思索一番之后我先去了一趟裁缝铺,我买了两条碎布在被布裹着的剑上打了几个死结,这样也方便我将它背在背上,我的怀里依然抱着那个小木盒。
“要带师父回家的话,那我就得去一趟巴别塔了。”
那里也被称为“魔法师塔”,塔里有着不少的魔法师,我需要去那里花大价钱雇佣至少一名魔法师随行,与我一同穿越魔兽森林。
而在这之前,我又得先雇佣一些佣兵带我去巴别塔才行。
想到这里,我的钱包忽然就瘪了下去。
前往巴别塔的路有不少都是魔兽频繁出没的地点,因此商人们也就会经常性的雇佣他们保护商队。
一来二去的,这价格也就便宜了下来,不过这是商队上百号人雇佣的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