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听见他发出一声叹息,然后用着一副轻松的口吻说话,但脸上的神色却是难以掩盖的复杂。
我对了他的视线,我看到了痛苦、懊悔、悲伤……挤压在他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眸中。
“五年前,索卡他跟随着商队一同前往巴别塔,可是在路上却发生了意外——我们惊扰到了一个魔兽群。
“那些发了疯一样的魔兽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恐怖的东西了……能活下来,我很幸运。可索卡——我的儿子却在那里永远的离开了我。多希望长眠在那里的是我,而不是他。”
我怔怔地看着他,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失去爱子,他的内心一定非常痛苦吧,真是没想到他的身上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事情。
忽然的,我看见商队的老板一把抹去自己眼角的泪水,一个深呼吸的时间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他将手伸向了我,动作非常的自然,但这只手在下一秒突然地僵在了空中。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在别人看来,他就是将手绕了一个大弯然后伸进了自己的口袋——他掏出了三枚铜币轻放在了吧台上。
“小孩,这杯热牛奶算我请你的——你的名字叫什么?”他对我露出了一个慈祥的微笑询问我的名字,而按照惯例,他也说出了自己的姓名。
“我的名字是乌仑·巴特。”
“我叫琥草·呼佩。”
乌仑先生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吧台,刚走没两步,他突然回头提醒我了几句:
“商队明天一早就出发,大概是早上六点,你可不要睡得太香了,也别忘了带什么东西——今天的话就好好休息休息吧。”
“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告别了乌仑先生,我也离开了佣兵公会,有关前往巴别塔的事情有他的帮忙会方便很多,我也可以减少一笔开支。
至于今天剩余的时间的话,我恐怕也就只有休息休息了——睡觉。
与其晚上睡着了不知道自己早上能不能准时准点起来,不如干脆提前睡饱,然后一直等到早上出发。
出于这样的心理,我迷迷糊糊地就在客房的床上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是漆黑的,只有月亮挂在上面。
我不由得的打了个哈欠,冒出的眼泪停留在眼眶中让我的眼睛有些难受,我赶紧拿袖子擦了擦眼睛。
洗漱一番过后,我离开客房,随意地在公会休息区找了个空座位坐了下去,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现在是晚上十点多。
休息区里还有不少人,他们都在小声地聊着天,时不时地还会惹得一桌人发笑,不过大家都很默契地控制着自己的音量。
我趴在桌上有些无聊,便准备再眯一会儿,隐隐约约中,我感觉到一个粗糙的手掌正轻轻地推搡着我的肩膀。
我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小木盒。
待到那个推搡我的大叔确认我清醒了之后,这才在我的对面抽出凳子坐了下去。
“怎么趴在桌上睡觉?当心着凉——你家大人呢?”
“我是一个人——明天一早我就得出发了,怕睡过头,下午的时候已经睡饱了,现在就是无聊了,眯一会儿。”
“你看着也不大,怎么会是雇佣兵。”
听到这个大叔的回答,我愣了一下。也许他以为我说的“一个人”的意思是指自己是雇佣兵吧?
“我不是雇佣兵。”
“难不成你是离家出走吗?”这大叔呲着牙,脸上开心的表情仿佛在说自己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事情。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不由得挠了挠头。
“唉…也不是离家出走。”
“哈哈哈——我叫赛拉图,你这小孩儿真是有趣。”
赛拉图发出了笑声,我当即明白他只是在逗我玩,一时间有些生气。
见我微微皱了起来,这个男人赶忙喊来了人点菜,然后直接将菜单塞进了我的手里。
“你吃炒面吗,这顿饭我请。”
我无语地看着他,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既然你都决定好了,那还把菜单塞我手里干嘛?”
“这样你不就有参与感了嘛。”这男人乐呵呵的,还顺道要了一杯小麦酒和一杯热牛奶。
又是热牛奶……
“欸,小弟弟。”赛拉图忽然叫了我一声,可是为什么要称呼我为小弟弟啊?
“我有名字,我叫琥草·呼佩。”
我有些不满地打断他,可他却并不在意,转而将那只大手搭在了我的脑袋上按了按。
我被他这么一按,牵动到了腹部的伤口,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疼得我感觉额头都要冒出冷汗来了。
“嘶——!”
见我脸色不太好,塞拉图连忙把手拿开,一时间有些慌了神。
“那…那个,琥草小弟,你没事吧?”
“你觉得呢?”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赛拉图见状,尴尬地挠了挠头,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
“抱歉啊,我不知道你身上有伤……”
我看着他,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
“琥草小弟,看你这表情,你似乎受伤不轻啊。”
“伤势确实比较重,恐怕得养很久。或许两三月,或许半年。”
“这……”赛拉图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又向我道了一遍歉。
“抱歉,琥草小弟,是我鲁莽了。”
“算了,你本来也不知道。”
赛拉图看着我的眼神很直接,仿佛下一秒就会问我身上这伤是怎么来的,不过看他那副犹豫的样子,估计是不会问了。
他转而是问了我另外一个问题。
“琥草小弟,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在观测各个种族的路上会很麻烦吧?”
他这是以为我正在为成年后的“衡量”做准备吗?
“暂时没有,我是去拜访我师父的女儿。”
“欸?师父嘛?”不知道赛拉图在想些什么,我只看见他用一副“我懂了”的表情点了点头。
不是,你懂什么了你就点头?
无语。
“欸,那琥草小弟,你怀里的那个木盒子上……?”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一直抱着的木盒子,不由得有些失落。
“这是我师父的骨灰。”
“这样啊……是我唐突了,真是抱歉。”赛拉图摸了摸鼻子,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请节哀。”
我看着赛拉图不知道找什么话题聊正眼神到处瞟的时候,服务员将我们的炒面端了上来,还有小麦酒和给我点的热牛奶。
“吃吧,这顿我请你,我为刚才感到非常抱歉,希望你早日康复。”
赛拉图微微颔首,语气文绉绉的,这还真是难为他了——雇佣兵大多场合下从行为举止上就是个大老粗,看样子他是真的感到非常抱歉。
“琥草小弟,你会想家吗?”
正吃着,赛拉图忽然问道,见我有些懵的样子,他赶忙解释了起来。
“我看你身上有种贵族气质,想必是哪家大人的孩子吧,所以才这么问的。”
对于雇佣兵来说,他们的生活就是刀口舔血,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一个先来,对于他们来说,家就是一种奢望——许多雇佣兵在挣够了钱之后都会回乡结婚,做点够养活一家人的小生意就行。
“我…我不知道。”
家,我有过家吗?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过家的概念,现在看来,或许有师父在身边,那便是有家吧——所以我应该算是有家吧。
可师父已经不在了……
“回不去了。”我眼眸微垂,有些低落地叹了口气。
赛拉图没有再说话了,我们就在沉默中将食物吃完。
他起身去结了账,回来的时候,身上又多了一个大包裹——他把自己寄存在前台的东西拿回来了。
赛拉图从包裹里掏出了一个棕色的小熊玩偶直接地塞进了我怀里。
“玩偶?”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拿着吧,我女儿说抱着玩偶晚上睡觉会很有安全感,连打雷也不怕。”赛拉图挠了挠头,看样子是有些……害羞?
也是,或许对他而言,说这种话会感觉很肉麻吧。
我不禁笑出了声。
“喂喂,你笑什么?!”赛拉图的脸似乎更红了一些。
“没什么,还有…谢谢您,赛拉图先生。”
“咳咳。”赛拉图捂了捂嘴,将自己脸上的表情恢复自然。
这一次,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再说些什么。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禁露出了一个微笑。
有些雇佣兵回乡娶妻生子之后,他们为了生活也会选择干回自己的老本行,虽然危险,但……收益确实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