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层层的迷雾森林中屹立着一座孤独的塔楼，以往陪伴它的仅有散射的暖阳和一位灰袍老人，如今屋内三人挤在壁炉的怀抱里。炉内劈哩叭啦乱烧，岛村坐在板凳上伸着腿将伤口挨得更近，侧过头去，淡黄的明眸里同样浮现出在一阵“劈哩叭啦”修理铁门的巫婆和珠树二人。
就在刚刚，珠树正准备提问的时候巫婆又打断了她，告诉她天快要黑了，必须先把铁门给修好。于是她俩动手捣鼓了一两个小时才彻底修好，仍然无法达到最初的坚实程度，珠树只能再次把那个柜子抵在门后。
折腾完了这一切，珠树的屁股又粘到了床上，但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累的。
夜幕渐临，好似一大群旋飞的乌鸦一齐压下来。啊，如果军人还在的话，他们一定会把它们全部都打下来的吧。珠树想到这里，望着窗外出了神，眼里填满了灰黄。
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巫婆从炉子里夹出土豆：“你第一个问题是不是想问刚才那个大猫？”一不小心和熔岩等同温度的土豆表皮碰到岛村伸着的脚，烫得她倒吸冷气、牙关紧咬。
“嗯，”珠树点了点头，“我最大的疑惑就是这个，婆婆，那个家伙是什么啊？为什么会那么可怕，并且在迷雾中闲庭信步。尤其是它那两颗眼睛，不真实得像是人工雕刻上去的。”
巫婆正在将烤焦的土豆拍裂，每拍一下就会散出表面的炭灰：“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不过每个到这里来的人第一个问题都是这个。”
“每一个人？”珠树的神情变得惊讶，“还有其他人到这里来？”
“很多，”巫婆说，“他们要么是一个人，要么就是两个人。身上都一定程度带着伤，我也会请他们进来，像现在这样围着炉火吃土豆。”她如此说着，仿佛历历如昨。
“那上一个人到这里来是什么时候呢？”
“五天前。”她剥好了土豆，伸手一个假动作像是要给珠树，珠树伸手去接，她立马又递给在壁炉旁烤火的岛村。
“五天前？”珠树难以想象就在他们一行人出发前两天有什么样的人会进入这样的森林，“他们长什么样？”
“只有一个人，穿着一身军装，看起来是个军人，他应该是跟他的队友走散了。当时是凌晨，我在屋里面休息，他在外面敲门，在确定了他是‘人’以后我把他请了进来。他告诉我他们一行本来有八个人，由于各种原因如今只剩他一个了，他向我请教破解迷雾的方法，看着他那坚毅的眼神我还是告诉了他，他听后就离开了，也没说其他无用的话。”
“等等，”虽然其中一个字眼让她很费解，但她还是先一步注意到更明显的地方，“你说他是一个一身军装的军人，和七个队友走散了？”
“对。”
“他腰间是不是还有一把手枪和军刀。”
“只剩手枪了。”
珠树一拍脑袋，心中的激动难以压抑，那很大概率是雷克斯或者杰弗明。但是又不对，她从离开杰弗明到见到巫婆最多只有两个小时，怎么可能五天前就到了这座塔楼。一想到这里她又抓耳挠腮。
看着她这么纠结，巫婆指了指壁炉旁的长矩形木桌：“那是他的手枪。”
珠树跳起床去看那个手枪，见到那块铁疙瘩的那一刻她全身汗毛直立，恐惧随之充斥大脑，让她差点当场晕过去。
“是他们的手枪！”珠树惊到失声，把手枪拿起给岛村看，岛村眼神呆滞，一直在不停摇头：“不……这怎么可能呢……”
灰袍老人却习以为常，拍了拍身边的床位：“坐。”听罢珠树颤颤巍巍地坐了上去，视线却一直停留在那个手枪上面。
“你心里是不是很疑惑？”她说，“明明只是一两小时，却已经过了好几天？”
珠树知道巫婆一定明白这一切：“请您告诉我吧，这塔楼以及茫茫迷雾的秘密。”
听到这里巫婆便开始了她的演讲，像是背过，又或者是跟别人说过很多次一般流利：“这座塔楼是现实世界的塔楼，所以时间流逝是衡定的，迷雾中是大猫创造出的‘混沌空间’，时间流逝是极慢的。嗯，用一句简短的话来说就是这样。”
珠树稍微解析了一番：“哦，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在迷雾世界里的两小时被放缓了，而那位军人比我们先一步来到你这里，所以现实世界中就间隔了好几天？”
她点点头：“对。”
“那，”她又有了新的疑问，“为什么你这座塔楼没有被迷雾森林笼罩呢？又或者是说，你为什么会一直待在这里呢？”
她的眼神很平静，像是这座塔楼一般平静，她看着珠树的脸，像是看到了她的孙女：“这里有座塔楼，是因为它一直在这里，我住在这里，是因为我引路人的使命。”
“引路人？”
“没错，每当有人割断神鹿的角后，那只大猫就会发怒，释放出迷雾笼罩森林。而我也会在这张床上醒来。只要迷雾不散，我也无法离开这里。”
“神鹿的角？”在一旁吃了许久土豆的岛村说，“森林里真的有神鹿吗？”
巫婆忙着把第二颗土豆从壁炉里掏出来：“那只大猫就是神鹿。”
珠树瞪大了眼睛：“什……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大猫在迷雾森林里才是大猫，在现实世界里就是神鹿。”
“意思就是说，有人割掉她的角，她发怒了，于是变成怪物，对森林释放出迷雾，把所有人都笼罩在一个不稳定空间，接着把他们一一杀死吗？”
“你理解得很对，”巫婆将第二颗剥好的土豆再次递给岛村，“并且那个大猫有自己的名字，她叫做‘魁毒’。”
“魁毒？”
珠树有些穆然，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神鹿而来，倘若一早就知道神鹿是一个嫉恨如仇的怪物，恐怕她再也不敢驻足半步。
“所以说，我们要为抢先一步犯下过错的人买单吗？”珠树又想到了最初迷雾向他们扑过来的情景，如果先前像安里一样早早离开就好了。
“买单？”巫婆面部抽搐，眼神磨得很利，“这是什么说法，难道你们不也是来打神鹿主意的吗？”这一说让珠树和岛村二人都哑口无言，大眼瞪小眼。
“你们带了持枪军人这就已经能够说明一切了，大胆承认吧，这没什么害臊的，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前进的。来这里每一个人都是这个想法，也只有这个想法，更不要提什么‘买单’的问题，就以我看来，你们都是沆瀣一气，都是烂人罢了。只不过是谁先一步打开潘多拉魔盒就理所应当的承担这个恶果，自己见到事情不妙又巴不得快快撇清关系。”
珠树有些坐立难安，她想解释什么，却又觉得都是徒劳，最后憋红了脸，也只能弱弱问：“既然我们都是坏人，那您为什么要救我们呢？我们这样的人或许更应该被那个叫做魁毒的大猫给吃掉？”
巫婆正在佝着头掏土豆，听到这里手一下僵硬了，岛村也停止了吃土豆。世界时钟在这一分凝固，像是扯掉了发条。
她机械地抬起头来，把珠树吓一大跳——她的眼白变得很黑，瞳孔又变成纯白，上面爬满了青筋一样的血丝。吓得她立刻站起来，刚起身巫婆的眼睛又恢复原状，那只是个略带恐惧和惊疑的神情罢了。
她丢下了火钳，十指相交放到膝盖上，面容尽显沧桑——她似乎一下老了十几岁。
“因为你们至少是人，两条鲜活的生命。”
珠树只觉得她话里有话：“那……迷雾里还有不是人的东西吗？”
“当然，”她语出惊人，“那是随着魁毒混沌空间所诞生的，可怕程度甚至远超于魁毒的‘雾人’。”
霎那间，窗外狂风呼啸，如同哭泣的鬼婴；头顶吊灯闪烁，宛若残息的烟火。
“雾人？”珠树和岛村异口同声。
“没错，”她说，“一种存在于迷雾森林的拟态生物，能够变化为人类的模样，能走、能听、能说，还会表达出感情，唯一区别人类的是它们会吃人。”
二人听得傻在原地：“那……它们会变为任何人的模样么？”
“对，只要是它们见过的，都能变成他们的模样。甚至连记忆、性格和行为方式都能完全模仿。”
“记忆？那它和人类还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它们也被称为‘镜人’。”
二人倒吸一口冷气，顿时觉得壁炉变得更加温暖了。
“婆婆愿意收留我们，就不怕我们是雾人么？”岛村问道。
“呵呵，”她轻笑两声，“不会，魁毒是不会捕食雾人的，所以我看见你们被魁毒追杀那一刻就知道你们是人类。”
“那可不一定，如果我们一个是人类一个是雾人呢？”珠树开玩笑说。
“哦？”巫婆用眼神盯着她，“雾人和人类待在一起还不会被吃掉，可能么？它们是怪物，嗜血如命的家伙。”
她只能尴尬地笑笑，再往窗外望去，远处白茫茫的白雾里似乎若隐若现好几个人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