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下的迷雾森林同样令人窒息,白天尚有日光,夜晚却未见皎月。在这黑蒙蒙的洞内,提灯便成为了唯一的光,它点亮半径三米以内的范围。阿琳娜在最里面睡觉,珠树和岛村在洞口守着,防止有雾人或者魁毒的袭击。她们无一例外都是困的,但是谁去睡呢?彼此都心照不宣。这让原本换岗值守的原则变得微妙起来。
“开关是灯的日出日落,日出日落是灯的开关。”岛村拨弄着那个扁扁的提灯,百无聊赖。
“挺有意境的,”珠树点燃一根烟,“你应该去写小说,岛村。”
岛村看着她,笑而不语。
“你该不会是有在偷偷写吧?”
“什么样的小说,能给我看看吗?”珠树将一口烟吐在墙壁上,顿时觉得那一块变黄了几分。
岛村依然保持着难以捉摸的微笑:“不行。”
见此情形珠树便不再为难她,只顾着抽闷烟。
“你说,阿琳娜说的那个峡谷缝中的塔楼,是不是第二座不死泉呢?”
岛村思忖了一会儿:“应该错不了。而且,我有预感,从那个大榕树的洞跳下去,会直接抵达那座塔楼。”说完手扶下巴,看着珠树的眼睛。
珠树一动不动地看着岛村,直到香烟烧到她的手,烫起一个不起眼的水泡:“嘶,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太轻松了?”
“树姐是担心有诈?”
“魁毒那么厉害的家伙,为什么要放任我们破坏泉水,她貌似一直都能够感知到我们的位置。”
“那是怕了我们了嘛,”岛村说,“咱们手上有家伙。”
“你先去睡吧,我来守着。”
岛村正欲开口,想了想:“好吧。”说完站起身就往洞里走去。
望着岛村的背影,珠树心里迟迟无法平静。本来也就是客套话,但没想到岛村真的去睡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挺着,这一夜她一直在点烟,为了防止无意识入睡,每次眼皮要闭上就用烟头烫一下手臂。她起初用数烟灰的数量打发时间,到最后开始估算这一晚会打死几个雾人。她的眼睛瞪老大,血丝密布。直到天微明的时候,她没数透有多少烟灰,也没打死一个雾人。岛村打着哈欠走到她身后,战战兢兢的。
“对不起树姐……我……我本来打算睡几个小时就起来的……”
“呵呵。”珠树转过头去,用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小调皮。”
“在研究室的时候你设闹钟都醒不来,居然还想单纯靠自己的意识?”
“阿琳娜呢?”
阿琳娜摇摇晃晃从岛村背后走出来:“啊,队长你找我。”
“该出发了,不是吗?”
“去哪儿?”
珠树从地上站起来:“去你昨天去的那座塔楼。”
“开……开玩笑吧,我可不知道怎么再去那座塔楼了。”
“我们知道。”
“真的?”
“你只管跟着我们走就行了。”
岛村拉住她的手腕,面色忧郁:“树姐,你不睡会儿吗?”
珠树想睡,她非常想睡,她恨不得用胶水黏住眼皮。但想到巫婆所说的话,她又不敢闭眼了。
“走。”
于是乎,珠树拿起枪,让阿琳娜带上那个提灯,她们一同走到那棵大榕树跟前,阿琳娜惊掉了下巴:“嗳,这是什么,树中间怎么有个洞?我昨天都还没注意到。”
“没错,”珠树看着那个洞说,“我们就是要从这洞里下去。”
她往洞里望了一眼:“可这洞看起来深不见底。”
“别被表面现象给迷惑了。”珠树说,“里面其实很浅的,下去就是一个传送门。”
“真……真的吗?”
“真的。”
“不行我还是害怕。”她趁机伸过手来挽着岛村的胳膊。
珠树眼睛瞪得像铜铃:“诶诶,你再不松手我给你狗腿卸了。”
阿琳娜听后不甘地将手放下。“那我们手拉着手,一起跳下去……啊!”
踩在边缘的阿琳娜一不小心,脚一滑,径直向洞内摔去。她惊叫一声,珠树岛村二人还未有所动静,她就急忙拉住岛村臂膀,岛村又本能抓住珠树的手腕,就这样一连串掉了下去。
三人如木星上高抛的排球伴随着极强的坠落感疾速下坠。珠树死死拉住岛村的手腕,阿琳娜却意外脱手,惊叫迷失真空,恐惧化为泡影。直到经历长时间的滞空后,阿琳娜摔了个狗啃泥,珠树和岛村依次砸在她的身上,发出颈椎骨断裂的声音。这时她反而叫不出声了,趴在地上面色苍白。即使是有她的缓冲珠树也摔得很严重,她的右臂偏偏磕在她昨天丢的那颗石子,被磕到的骨头处像是被火燎,发疼、发热。
“什么鬼……”珠树捂着被咯到的部位,“你就喜欢搞这么刺激的吗?”
岛村本能抬头,发现是一层岩壁,再环顾一下四周,跪坐着站起来,摸了摸岩壁,发现有些潮湿,上面长了一些藓类植物。“树姐,这就是山里的那个洞。”
确实是那个山洞,但貌似不是一个时期的容貌,这里没有帐篷,没有背包,更没有血迹,只是一个空间而已。
阿琳娜在地上趴了好久,艰难直起身子:“开什么玩笑,说什么‘那个洞其实很浅’,啊?”
珠树自己知道她在点自己,摆摆手:“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说完和岛村一齐触碰墙壁,温度和山洞里的很不一样,很冰,像摸到冬天的马桶圈。她把整个手掌都贴了上去,像是在找什么机关。直到她摸到一点凹凸。她寻着触碰感看过去,一眼就发现有被雕琢的痕迹。“阿琳娜,把提灯打开。”
“啊,提灯,哪里打开?怎么没有油,油呢?我的打火机!打火机呢!”
珠树转头去看着她,岛村见状摸了过来,往提灯屁股下面摸去,一下就把灯打开。阿琳娜露出吃惊的表情:“怎……怎么打开的?”
岛村用食指勾了勾:“扣它屁股。”
“扣……扣屁股……”她一脸难以置信,“表面那么温柔的岛村居然这么暴力……”
珠树看她在闲聊,跺了跺脚:“你快过来啊!”
“喊谁过去?”阿琳娜叉着腰,稍着脚,两眼一翻,“这边两个人,喊谁过去?”
珠树此刻想把头镶到水泥地里去,她深呼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长得丑的那一个。”
听到这里她一下鼓起脸,气呼呼冲过来:“谁?你说谁长得丑?!”提灯不断晃动,闪烁着二人的剪影。
“别说了,照墙上,要是不配合咱们都出不去了。”听到这话,阿琳娜怒容渐收,立马严肃了下来,把灯举到适宜位置,让珠树能够看清那张壁画的高度。
壁画是由上下格式所绘制,最上面是一片森林,林中一座辉煌塔楼,塔楼边有一道泉水蜿蜒流下,一直流到中间一座孤零零的塔楼顶端。虽然模样相仿但显得更加普通,和巫婆塔楼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这座塔楼仍然有一座泉水。泉水一直流到最下方一座峡谷里,一座几乎倒塌的塔楼在垂死挣扎着。甚至最顶层都破开,露出一个悬空的方块状物体。仅仅只是看着勾勒出的线条,珠树都觉得它在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岛村也凑了过来,细细扫视着上面的内容。阿琳娜本来无心观察这些,但也因为好奇而多看了两眼:“这山啊楼啊水的是什么意思呢?”
“不知道,”珠树说,接而向洞外走去,“先出去看看,这里太黑了。”
她们三人一同出发,珠树走在最前面,阿琳娜在中间,岛村走在最后。往通道走不久就经过一个拐角,那里是那个勘测队员死去的地方,珠树甚至觉得地面上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她们一直走,走出洞口。没曾想外面比洞内还要黑,虽然黑但能互相看清对方的模样。好像四周都被贴上纯黑的壁纸。
这里没有迷雾,这里也是除了巫婆塔楼外第二个没有迷雾的地方。天空没有星辰,地面也无土壤。珠树却能感到空间里有物体,像是隐匿于夜色的刺客。阿琳娜变得兴奋起来:“对,就是这里!那座塔楼就是在这里!”
“哦,所以那座塔楼在哪里呢?”
“走吧,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了。”阿琳娜的神情被前方吸引,实际上在这座黝黑空间里,任何方向都能算作“前方”。她昂首阔步,跟回家一般高兴,珠树和岛村跟在她身后,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周围的黑暗。岛村的心脏跳得厉害,捏了捏珠树的小指头,后者给予微笑,像是给她打了一支强心剂。
一成不变的旅程是由阿琳娜打破的,她兴奋地大喊一声:“嘿!快看那儿!”一座塔楼在她的呼唤下浮现于这岑寂之中。它是黑色的,和四周的黑暗比起来却不显得黑。它的身体似乎是被挖烂,每一层都被破坏了百分之五十以上,甚至都有些倾斜。无形的力量在扶持着它,这让它增添了几分神秘,它底下也有一座泉水,不过不是由一条缺口往一个方向延伸。而是分成了两条窄的流水,三人所站着的六米宽的路就被两条流水夹着。里面的水也是黑的,并没有流水声,不过能够看出来在流动。
珠树匪夷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里没有太阳,没有风,没有迷雾,甚至没有声音。虽然有着空气,可她却并不觉得眼下的世界是真实的。就像是3和4中间那永不存在的整数一般。
“嘶——嘶——”
倏然传来的惊动让珠树和岛村二人同时立在原地,只有阿琳娜听着这股动静回过头去。她的神情先是震惊,嘴巴长得老大,接着震惊转化为激动,指着后面喊道:“快看,队长,神鹿,是神鹿!”
二人依次回过头去,远处三四十米一只异兽正在散步,那不是魁毒的模样,却胜似魁毒。那是一头等大的鹿,它的身体有着流线型花纹,头顶一只七彩鹿角,虽然看起来很花哨很廉价,但它在发光。即使在发光,但并未照量这黑暗的空间,这更让珠树感到自己被置于不存在的虚空之上。
“哇——”阿琳娜的上下唇分了家,她目不转睛盯着那只异兽,神情中充满了渴望,逐渐不自觉向她靠近。珠树在这分渴望中找到一丝遗忘自我的意识。“喂!阿琳娜,不要过去!”可阿琳娜却充耳不闻,她颠簸着步伐走到那只异兽跟前,那只鹿角变得更加耀眼,她便伸手去摸。岛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木已成舟,只能硬拖着珠树的手,“树姐,快跑!”她俩转过头去的一瞬间也传来阿琳娜撕心的叫喊。没敢回头,她们现在做的只有一直跑。镜头不断晃动,喘气声逐渐急促,直到她们跑到塔楼门口,背后突然传来热气……
机警的珠树回头就是一枪,这一下给刚吃了人的神鹿打飞几米远,可她并没有因此被吓跑,反而坚毅地站起来,她不屈的模样像极了雷克斯。
她满口獠牙,嘴里带有血肉,那是阿琳娜的鲜血和骨肉。一想到这里,珠树重新填充子弹,往她头上打,这一枪竟直接崩裂她的另一只角。神鹿被触碰红线,怒目圆睁,一步步朝她走来,无论怎么射击都不移动分毫,每一枪都像打塑料上。
直到珠树摸出最后一颗子弹的时候。岛村的恐惧遍布全身,她迟疑了一瞬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只见她拔出匕首,捏得紧紧地攥在手里:“去吧。”
“去……”
岛村对她点了点头,那神情和杰弗明分离时没什么两样。
此时神鹿又向她俩冲来,珠树咬了咬牙,径直向楼上跑去,岛村尽量不让自己陷入软弱之中,对着神鹿大喊:“现在的你充其量也就是个长了尖牙的鹿罢了!”说完对冲上去。
珠树一直都在抱怨她的死腿,明明只有四楼却犹如攀登天梯。她连滚带爬冲到四楼,那悬浮的方块散发出异样的红光,她总是好奇,往楼下望去。只见岛村呲牙咧嘴,一只手扼住神鹿的脖子,一只手正握匕首狠狠往她眼睛捅,满面血色的神鹿一直在试图甩飞她。岛村的身上的衣物也有一定程度的撕裂。看到这里,珠树不假思索,将最后一颗子弹上膛,对准那个水灯:“再见。”
“嘭!”
随着水灯的碎片散落在地,那红光也黯然消逝。珠树发现自己全身无法动弹,也无法开口说话,但是头颈和眼睛依然能够活动。她看见水灯里的那束红光死灰复燃,从桌面缓缓上升,一直升到远远高于塔楼的高空,接着开始不断剧烈爆炸,产生巨大的声响向黑暗里的每一个角落扩散。
结……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