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泽从警局出来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
苏余本来就是记录在案的逃窜嫌疑犯，林泽在把昏迷的苏司纯交给听到动静赶来的黎曦白，让她把苏司纯安顿在自己家里后，林泽就拿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
他自然也跟着去了警局一趟，但帽子叔叔也没有为难他，简单问了林泽几句就放他走了。
所以当林泽回到自家门前那个熟悉的楼梯间，看到对面那被自己踹开的门里是已经是一片疮痍时，林泽不由得有些唏嘘。
他总觉得在苏司纯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几分影子。
但就算是当时他在林启东家里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估计也比不上苏司纯家里这满目狼籍的场景。
想着这些林泽打开了自家的门。
换鞋，走进客厅，右手手腕处仍然在隐隐作痛。
他刚才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忘了回家吃药，所以他的手这段时间一直在痛。
靠……早知道就不那么用力打苏余了。
林泽有些懊恼，刚才他确实是有些上头，但苏余这种人做的事，知道了不生气也确实是神人了。
林泽照常在茶几下的柜子里拿出止痛药，在客厅猫窝里蜷缩着汤圆听到动静，跑出来跳上了坐在沙发上的林泽的怀里，小猫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一到林泽的怀里就开始舔舐他的右手腕，舌头上的倒刺给林泽刺挠得有些发痒。
“汤圆啊……看来这两年真没白养你……”
林泽就着冷水把止痛药吞下去后，看着怀里的汤圆，有些欣慰地说道。
然后一个熟悉，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就传进了林泽耳朵里：
“哥……”
……
林泽和黎曦白在他二叔家里那段日子算得上是兄妹俩最不愿回忆的日子。
最开始，林启东表面上好言相待，表示绝对不会亏待他们兄妹俩任何物质条件，但也只是最开始。
在林启东家生活得越久，林泽就越发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每天饭桌上伙食的荤腥开始越来越少，自己提出的各种要求——比如给他找钢琴老师，给黎曦白找美术老师这些最终只会得到林启东在自己面前口头承诺的一张大饼。
“以后会给你和你妹妹找的，现在先别急。”
这句话林泽听了林启东说了几乎不下二十次。
久而久之，林泽对林启东一家的怀疑越来越深。
明明平时饭桌上少见荤腥，但他们儿子林铭宇看起来却越发圆润？
加上林铭宇也是学钢琴的，那时林泽在这方面的天赋是比林铭宇高了好几个档次的。
所以他能很轻易地听出林铭宇钢琴技术进步飞快的原因绝对不是单纯因为他自己的努力。
随即林泽就开始调查林铭宇这一家都在他们兄妹俩背后偷偷干些什么事。
然后他就知道了林启东每周都要送林铭宇去上宜城最贵的钢琴课，每周都会趁着兄妹俩不注意，把林铭宇带到外面去偷偷加餐。
林泽当时几乎是可以断定林启东是把该花在自己和妹妹身上的那一部分钱花在他自己儿子身上了。
但是他没法说，更准确的是说他说出去了也没人信。
当时林启东在建房邻居的眼里可是标准的大善人形象，接纳亲戚的两个孩子还给他们这么好的条件。
哦，对了，当时林启东给兄妹俩买衣服都会买那种正反两面都能穿的，因为这样在他带着林泽他们出去的时候，在外人看来林泽和黎曦白身上是总有新衣服穿的。
这种事林启东在林泽兄妹俩身上干的很多，就是为了给外面一个“林泽和黎曦白在他们家过得很好”的假象。
加上林启东媳妇又喜欢和邻里邻居聊家常，也是在外面宣传林泽和黎曦白在他们家过得怎么怎么好，他们怎么怎么为这兄妹俩操心。
当时林泽甚至听到过“这兄妹俩过得怕不是比他们亲儿子都好”的这种荒谬话语。
林泽反抗过，他曾经在林启东面前揭露过他在背后干的那些事，而林启东却是一副轻蔑的样子。
“你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觉得你出去说会有人信你吗？”
“我只要站在旁边一说这是你叛逆期到了，我觉的周围的街坊邻居都不会信你甚至会反倒过来帮我的吧？”
林泽和黎曦白那个时候还在上初中，兄妹俩手里都没有手机，林泽要想求助几乎就只能向外界求助。
林启东说完就把当时还年少的林泽拽进卧室一顿暴揍。
林启东打人很有分寸和方法，他绝对不会打林泽的脸、手臂这些容易发现的地方。
他专门挑着肚子，屁股，后背这些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打，林泽后来打人不挑脸的方法就是跟着林启东学的。
不过在打林启东的时候，林泽的拳头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朝对方的脸上呼去。
打完之后，林启东抓住几乎痛到抽搐的林泽的衣襟，威胁他要是想在外面说这些事的话，下一次被打的就是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黎曦白了。
“如果你不服，你可以去报警，去学校找你的老师，去找你能找到的任何人，相信我，到最后我都能把这些事变成正常的家庭矛盾。”
“毕竟我们……可是‘一家人’啊，你说对吧？林泽？”
林启东看着面前被抓住的林泽，脸上那阴险的笑容已经表明了他的意思：
你可以出去求救无数次，但每一次最后只会失败且要挨一顿暴打，不仅是你，你那想保护的妹妹也要被你牵扯下来。
林泽因此被迫选择沉默噤声，因为如果要求助的话，只有第一次是最有用的，不然后面求助多了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是自己在叛逆。
林泽需要一个时机，一个可以彻底引爆所有事情的时间点。
直到在林泽初三那一年的寒假，林泽找到了这个时间点。
那天晚上正是跨年夜，兄妹俩挤在狭小的阁楼里，透过那一扇浑浊的玻璃窗，林泽隐隐约约能看到外面那五颜六色的烟花。
“哥……我睡不着……肚子好饿……”
黎曦白小小的声音在林泽耳边响起，今天晚上林启东他们做的那些名为“年夜饭”的东西向来是填不饱肚子的，更何况还是这正处于青春期的兄妹俩。
“没事，我有个办法让我们以后都不会饿肚子。”
“哥！真的吗？”
“真的，乖乖在上面等我，等会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下来，我去给你拿好吃的。”
“好！”
林泽摸了摸自家妹妹的头，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就起身下了楼。
或许黎曦白当时确实天真地以为林泽真的是下去给她找吃的。
……
那天跨年夜对林泽来说是成功的。
他成功地激怒了醉酒的林启东，让他在客厅里就对自己大打出手，成功地让林启东这次没有盯着他的隐蔽部位打，而是在自己的脸上，手上都留下了很重的伤。
那天，受林泽偷偷以林启东的名义请来过年的街坊邻居准时打开了林启东家没来得及锁上的门后，很多人都看到了打人的林启东，被打的林泽，还有只坐在一旁看着的林铭宇母子。
后面的事就不言而喻了。
那个跨年夜兄妹俩都被成功地救了下来。
但那天跨年夜对林泽来说又是不幸的。
那个晚上之后，林泽右手受了很重的伤，无法参加锦城八中艺术班的自主招生考试，最后只能走中考考上了宜城二中。
而且在右手恢复后，落下的旧疾让林泽后面几乎完全无法长时间地练琴和弹琴。
林泽那极高的钢琴天赋，也终是伴随着他身体的故障蒙了尘。
……
“所以，哥……以后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再丢下我做这种激动的事了……我怕你……”
黎曦白在林泽面前有些哽咽地说着，她真的很害怕林泽哪天会出什么意外。
她已经不想再失去亲人了。
而林泽摸着黎曦白的头，嘴角挤出了点笑容，低头看着眼角噙着泪的妹妹，话语里带着些许装出来的轻松：
“没事的，你哥可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所以用不着这么担心我的……”
“要相信哥哥，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