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者:比骚不足比贱有余 更新时间:2025/4/20 13:32:04 字数:16895

第三小组的无人机在海拔 1500 米的雾霭中组成三角阵列。组长周明正盯着地面站屏幕,食指在触控板上划出流畅的弧线:“调整 3 号机俯仰角,重点扫面理发育带。”,“注意航高!” 陈小雨突然按住操作手王浩的手腕,植保无人机的喷洒系统正在误触边缘疯狂闪烁。这个负责生态监测的子组本该挂载多光谱相机,此刻却因设备混装不得不临时调试。王浩额角沁出汗珠,拇指在遥控器上快速切换模式,螺旋桨卷起的气流掀飞了他的帽子

当 720 度全景影像回传时,测绘系的新生林悦突然指着屏幕惊呼:“那是... 冰川擦痕?” 她放大的局部画面里,山脊线右侧的片麻岩表面,平行擦痕与阶步构造清晰可辨。无人机灯光在云雾中划出冷白轨迹

“AB 极距 80 米,MN 极距 20 米,准备供电!” 物探组组长张力扯着嗓子喊道,声音被页岩反射得支离破碎。他脚边的电法仪正在嗡嗡作响,电极线如蛛网般铺向四面八方,橘色警示旗在枯草间忽隐忽现。组员赵琳蹲在岩石缝旁,用地质锤敲击着不锈钢电极,火星溅在她磨破的登山手套上。

“视电阻率曲线呈低阻异常!” 数据分析员郑凯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笔记本电脑屏幕映着他紧缩的眉头,“纵向梯度超过 50mΩ・m,可能存在金属矿化体或... 地下空洞。”,重力组的吴敏把 GPS 接收机往岩层上一靠,金属外壳撞上页岩发出清响。她的测线本上,等高线与布格重力异常等值线正在疯狂交缠,某个坐标点的异常值突然跳动,像是被无形的手猛地拨动。“这里的剩余重力值... 像是有密度极高的物体埋在地下 20 米处。” 她喃喃自语,指尖划过数据曲线

“pH 值 5.2,硫化物含量超标。” 化探组的张静皱着眉把水质检测仪塞进采样箱,塑料瓶里的溪水泛着不正常的铁锈色,“这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酸性水,像是矿化作用的早期指示。” 她身旁的王刚正用地质罗盘测量岩层产状,铝合金外壳在雾中凝着水珠,采样组的新人王磊差点被脚下的藤蔓绊倒,他弯腰捡拾散落的标本袋时,发现腐叶下埋着半截生锈的矿灯。玻璃罩内侧凝结着黑色物质,像是某种矿物升华物。“小心!” 学姐陈璐一把按住他的手,“这可能是含砷矿物,别直接接触。” 她的采样手套边缘已经磨破

“注意观察窗棂构造!” 构造组陈教授用地质锤敲击着石英岩脉,“这些香肠状构造说明经历过强烈的韧性剪切作用。” 学生们立刻围上来,林浩的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窗棂间距 15-20cm,轴面产状 NE30°∠65°...” 。

“看这个!” 研究生赵雪指着岩壁上的擦痕,手机闪光灯下,阶步指示的对盘运动方向清晰可见,“右旋走滑,这是全新世活动断裂的证据。” 她的无人机正从上空掠过

日头悬在中天,勘测队陆续撤返营地。孙浩然早早就把背包往林穗穗帐篷边一放,拉链一扯就露出里面鼓囊囊的零食层 —— 能量棒、牛肉干、巧克力排成整齐的小方阵,最上面还压着瓶草莓味饮料,铝罐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林小姐,快来挑!” 他蹲在背包前冲她招手,迷彩裤膝盖处的草渍被蹭得更明显了,活像块不规则的绿补丁。林穗穗刚把细高跟换成帆布鞋,抬头就看见他狗腿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这是开小卖部呢?”

“必须的!” 孙浩然得意地拍拍背包,“,“女孩子都爱吃甜的,特意买了樱花味能量棒。” 说着就抽出包装粉嫩嫩的一根,递过去时故意在她指尖多停了两秒。林穗穗接过时,指尖扫过他掌心的老茧,他浑身一激灵,差点把饮料瓶碰倒。

远处张玄抱着仪器路过,见状故意拖长声音喊:“孙哥,你对我咋没这么贴心?我早上饿死了都没见你分根能量棒!” 孙浩然瞪他一眼:“滚蛋,你偷吃我零食的时候咋不说?” 林穗穗被逗得直笑,珍珠项链晃得他眼花,鬼使神差又往她手里塞了块巧克力。

“叫我穗穗就好。” 林穗穗撕开包装咬了一口,碎屑掉在他手背上,“老是‘小姐’‘小姐’的,听着像我的管家一样。” 她抬头看他,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密的阴影,耳后的朱砂痣随着说话轻轻颤动,“记住了?”

孙浩然觉得喉咙发紧,连应了三个 “好”,声音却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轻飘飘的抓不住

“谢啦,小孙同学。” 林穗穗晃了晃能量棒,转身走向营地中央的遮阳棚。孙浩然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羊绒大衣消失在人群里,才惊觉自己刚才忘了说 “不客气”,耳朵瞬间烧得比背包里的牛肉干包装还红。

张玄不知何时蹲在他旁边,手里转着从他背包顺来的巧克力,用地质锤戳了戳他发愣的脑袋:“魂都被勾走啦?” 孙浩然挥开他的手,“哟,连名带姓都叫上了?进展神速啊。” 孙浩然想抢回巧克力,却被他灵活躲过,只听见他慢悠悠地补刀:“不过你刚才那声‘穗穗’,喊得跟低血糖似的,人家能听见才怪。”

“要你管!” 孙浩然闷声闷气地收拾背包,却在摸到包旁边的高跟鞋时,忽然笑了 —— 明天该换她去测陡崖了,到时候就能名正言顺地把鞋递给她,再补上句:“穗穗,你把这个忘了。”

赵逸尘和苏瑶背着采样箱踏入营地时,日头已被薄云笼上纱衣。孙浩然正蹲在帐篷边对着鞋盒傻笑,迷彩裤膝盖的草渍上沾着片野菊花瓣,在微风中轻轻颤动。苏瑶的激光测距仪滑出背包带,在页岩上滚出一串清响,惊得少年手忙脚乱把鞋盒往身后藏,却碰翻了旁边的搪瓷缸,牛肉干碎屑撒了一地。

“又在捣鼓什么?” 赵逸尘挑眉,登山靴碾过碎屑走近。他防风夹克的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洗旧的灰蓝色卫衣,

“休息一下,等雾散些再出发。” 陈教授的声音从遮阳棚传来,带着野外作业特有的沙哑。林穗穗坐在折叠椅上整理头发,珍珠项链垂成柔和的弧线,孙浩然见状立刻起身,从背包里掏出把粉色梳子 —— 那是特意从镇上小店买的,梳齿间还别着朵干花。

“给你,梳梳头吧。” 孙浩然递出梳子时,塑料梳柄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梳齿间别着的干花轻轻颤动,像他此刻剧烈的心跳。林穗穗抬眼望他,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阴影,珍珠耳钉随动作晃出柔亮的弧线:“孙先生挺细心。”

她指尖触到梳柄上的指纹凹痕,忽然想起今早他帮自己系鞋带时,指腹在鞋面上留下的温度。梳齿划过发丝的声响里,孙浩然闻见她发间的鸢尾香混着雾水的清甜。远处张玄的口哨声隐隐约约,他想起那句 “低血糖式呼喊”,喉咙动了动,忽然挺直脊背:“穗穗。可以叫我浩然。”

这次声音清亮得像山涧溪水,尾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林穗穗的梳子顿了顿,发梢扫过他手腕,痒得他想缩手,却又拼命忍住。她转头看他,耳后的朱砂痣在阳光下泛着淡金:“好啊,浩然。”

这声 “浩然” 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胸腔里激起连绵的回响。他看见她嘴角的笑纹,看见她瞳孔里映着的自己 —— 迷彩帽檐微微歪斜,耳尖红得比背包里的牛肉干包装还要鲜艳。山风掠过营地,卷起她的发丝轻轻拂过他手背,柔软细腻。

大雾如浓稠的牛奶倾泻而下,老槐树的气根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漂浮的灰色幽灵。张玄猫着腰钻进赵逸尘的帐篷,带起的雾气在帐篷内弥漫,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赵哥,这雾来者不善啊。”

赵逸尘坐在折叠椅上,手中的地质锤有节奏地敲击着膝盖,闻言抬头,目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望向外面混沌的世界,沉声点点头。他转身,正想对身后的苏瑶说 “在我身边,别离太远”,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她的登山包静静地靠在帐篷角落,包带松散地垂在地上。

“坏了!” 赵逸尘猛然起身,地质锤重重地磕在帐篷支架上。他冲到帐篷外,只见大雾中隐约有个身影,正笔直地朝着迷雾深处走去,步伐机械而僵硬,宛如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那熟悉的浅灰色卫衣,正是苏瑶今早穿的那件。

“苏瑶!” 赵逸尘大喊一声,拔腿追了上去。雾气浓得几乎让人窒息,他只能凭借着那抹模糊的灰色轮廓辨认方向。脚下的页岩湿滑不堪,几次险些让他摔倒,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是拼命地向前奔跑,地质锤在手中握得发烫。

赵逸尘在雾中跌跌撞撞地追逐着那抹浅灰,页岩划破掌心的刺痛混着冷汗往下淌。张玄紧随其后,手电筒光束在雾墙里撞出团模糊的光斑:“赵哥!那影子走得太怪了……” 话音未落,前方的灰影突然顿住,在浓雾中缓缓转身 —— 苏瑶的脸在光晕里浮现,眼神却像蒙着层磨砂玻璃,空洞得让人心慌。她抬手拨了拨被雾水打湿的刘海,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却让赵逸尘觉得哪里不对劲,“小瑶?你怎么……” 赵逸尘的地质锤当啷落地,伸手去扶她摇晃的肩膀。触到的瞬间他猛地缩手 —— 那卫衣下的躯体硬邦邦的,像塞了团受潮的棉絮。但苏瑶的指尖随即轻轻搭上他手背,温度与常人无异:“脚崴了,想找个地方坐会儿。” 她的声音带着雾水般的湿意,抬脚时脚踝确实有轻微的踉跄,她落地时膝盖没有缓冲动作,整个身体的重量像块木板般直接砸在地面,却没发出半点脚步声。

三人回到营地时,煤油灯在雾中晕开团昏黄的涟漪。张玄往炉子里添柴,火光映得苏瑶的脸忽明忽暗。她从登山包侧袋摸出保温杯,水流进搪瓷杯的声音异常沉闷,像液体灌进中空的腔体。“真没事?” 赵逸尘伸手去摸她脚踝,却被她笑着避开:“睡一觉就好啦,赵哥别这么紧张。” 她的指尖擦过他手背,温度比雾中的岩石还凉。

午夜的雾气渗进帐篷缝隙,赵逸尘躺在防潮垫上辗转难眠。隔壁传来张玄的鼾声,还有苏瑶均匀的呼吸声,他翻身望向她的轮廓,月光在她发梢镀了层银边,“赵哥?” 黑暗中传来苏瑶的声音,他惊觉自己竟盯着她看了许久。“睡不着吗?” 她翻了个身,侧脸对着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要不我给你们讲个睡前故事?”

炉子里的柴爆出声响,火光骤明的刹那,赵逸尘看见苏瑶手腕处露出的皮肤,他猛地坐起,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苏瑶歪着头看他,发丝滑下肩膀,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 她伸手去摸他额头,指腹的纹路清晰可见,可能是因为冷没有感觉到体温。

“或许是我太累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帐篷外的风声,显得格外沙哑。张玄的鼾声突然停了半拍,又继续响起。苏瑶已经闭上眼,呼吸声重新变得均匀。赵逸尘却睁着眼直到天明,掌心的地质锤握出了汗渍 —— 有些东西在雾里变了,可所有证据都藏在雾里,看得见却抓不着。

晨光刺破雾霭时,苏瑶第一个起身整理装备。她哼着跑调的民谣,把登山绳卷得比往常整齐三倍,铝制饭盒的盖子扣得严丝合缝,发出 “咔嗒” 一声轻响。

“走啦赵哥,” 苏瑶转身时,背包带恰好滑上肩头,“今天该探那个页岩断层了吧?” 她的瞳孔在晨光中微微收缩,睫毛随眨眼轻轻颤动

雾气正在退散,赵逸尘望着苏瑶的背影,突然意识到最诡异的不是那些细微的违和感,而是这个 “假苏瑶” 对他们行程的熟悉程度 —— 她甚至比真正的苏瑶更清楚今天要勘探的坐标,仿佛有人提前把他们的生活写成了剧本,而她只是按页朗读的提线木偶。

上午七点,营地。

苏瑶抱着保温杯走过时,他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化学剂气味 —— 像是模型胶水,又像医院的消毒水。

“怎么会有这种味道?”他皱眉,抬头望向她的侧脸。晨光中,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与昨天、前天的角度完全一致。“是我记错了?。”

上午九点,勘探路。

张玄被树根绊倒时,赵逸尘下意识伸手去扶,却看见苏瑶弯腰捡标本瓶的动作 —— 膝盖没有弯曲,腰部僵直地折叠,像块木板。“这不是她平时的姿势…… 她总说‘弯腰要像猫一样柔软’。”

下午三点,断层带。

苏瑶展开地图时,赵逸尘注意到边缘的折痕方向与记忆相反。“本该向右折的第三页,为什么向左?是她记错了,还是……”他不敢深想,接过地图时故意用指尖蹭过她手腕 —— 那里的皮肤光滑得异常,没有真实凹凸感。

“假的,一定是假的。”这个念头突然跳出,却立刻被理智驳回:“怎么可能?人皮面具、机械人偶…… 这种事只会出现在科幻片里。”

傍晚六点,返程路。

她在模仿我们,模仿得太过完美。但为什么?目的是什么?

晚上九点,营地晚餐。

搪瓷杯碰撞声中,苏瑶抬头的瞬间,火光在她眼底碎成无数个小亮片。赵逸尘浑身血液凝固 —— 那不是人类瞳孔的反光,而是某种多面切割的玻璃珠,在火焰中折射出冷硬的棱光。午夜十二点,值夜。

折叠椅的金属支架硌得后腰生疼,赵逸尘却不敢移动视线。

凌晨三点,雾薄时分。

赵逸尘想着今天一天的画面,她爬坡时膝盖弯曲的角度、伸手抓握岩石的力度、甚至呼吸的节奏,都与记忆中的苏瑶完美重合。可每当他试图聚焦某个细节,那些动作就会变得异常僵硬,像卡顿的视频画面。

赵逸尘脑子突然嗡的一下,后颈的汗毛齐刷刷竖了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同伴可能早已被 “重置” 了认知,只有自己还困在这场真假莫辨的镜像游戏里。赵逸尘握紧地质锤,锤头的金属凉意渗进掌心,他在心里默数:从模仿笔迹到复刻动作,从记忆盗窃到行为复制,这个 “苏瑶” 正在用他们最熟悉的碎片,拼贴出一个吞噬现实的陷阱。

原来最可怕的不是模仿,而是当模仿无限趋近真实时,连记忆本身都会沦为可疑的赝品

脚踝的剧痛被某种冰凉的触感覆盖,苏瑶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赵逸尘的背上,登山包的金属扣硌着肋骨。。

“赵哥…… 这是什么声音?” 她的声音沾着雾水,沙哑得像是吞了把碎玻璃。

“别管,跟着我走。” 他的声音紧绷,肩胛骨隔着卫衣硌着她的下巴。苏瑶想抬头看路,却发现他的头发湿漉漉的,不知是雾水还是汗水,发丝间隐约露出一道缝合线,像条苍白的蜈蚣爬在头皮上。

“赵哥…… 他们是谁?” 她的牙齿不住打颤,却发现赵逸尘的脖颈纹丝不动,像是被焊死的机械轴。

黑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前方,油亮的马褂上绣着褪色的鸳鸯,手中摇着把骨扇,扇面上画着《周公解梦》的插图。他伸手捏住苏瑶的下巴,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泥垢,散发着腐朽的香气:“东家瞧瞧,这女娃的面相,可是百年一遇的‘阴婚福相’。”

苏瑶想挣扎,却发现四肢像灌了铅,连抬手指尖的力气都没有。黑衣人抓起她的手掌,拇指用力按压掌心的纹路,疼痛让她眼前发黑:“掌厚背圆,衣食丰隆;掌薄指漏,财必不聚……” 他的声音黏腻得像是浸了蜂蜜的纸钱,“这玉枕穴饱满,主家宅安稳;这太阳丘丰隆,主贵人扶持……”

周围的男女纷纷凑近,浑浊的眼珠盯着她的手掌,其中一个老妇突然开口,方言里混着痰音:“俺们老李家三代单传,就盼着娶个有福气的新娘,镇镇阴宅的煞气。” 她掀起袖口,露出手臂上的符咒纹身,“上回找的那个女娃,掌纹断得像枯草,害俺孙子托梦说总被压床……”

“放心,” 黑衣人松开手,苏瑶的掌心留下道青紫色的指痕,“这女娃的八字早合过了,属阴年阴月阴日生,正配你家公子的‘童子煞’。” 他转身指向雾中的纸扎花轿,轿帘无风自动,露出里面的朱红棺木,“等吉时一到,就送她去阴宅圆房,保准你家祖坟冒青烟。”

“放心,” 黑衣人松开手,苏瑶掌心立刻浮现青紫色指痕,如同被掐住的亡魂。他骨扇敲着掌心发出 “啪啪” 脆响,扇面《周公解梦》的女鬼图在雾中泛出油光:“这女娃八字属阴,正配你家公子的‘童子煞’——” 话尾拖出绵长的颤音,像是老槐树洞里漏出的阴风。

众人齐齐点头,老妇浑浊的眼珠在灯笼下泛着油光,枯枝般的手指戳向苏瑶肩膀:“俺家公子就爱穿红嫁衣的新娘子……” 她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褪色的往生咒纹身,“上回那丫头不懂事,把婚服扯破了,害得俺们烧了三车纸扎针线……”

“上回?” 苏瑶猛地想起那晚在雾中瞥见的画面 —— 披红挂彩的纸扎花轿,轿帘缝隙里露出的苍白手腕,以及老槐树下堆着的、半腐烂的婚服。那些布料上的花纹,与此刻西厢房里的寿衣一模一样,领口处都绣着细小的 “苏” 字,像是某种阴婚仪式的固定标签。

黑衣人骨扇顿在半空,嘴角咧开的弧度让她想起老宅里的狐仙像:“咋,你还看见过?” 他逼近两步,马褂上的霉斑在月光下泛着荧光,“也是,阴婚的轿子路过阳间,总有些八字轻的能瞅见……”

“上回那丫头啊,” 老妇突然凑过来,嘴里喷出的香灰扑在苏瑶脸上,“长着和你一模一样的脸,掌纹却断得像烂草绳 ——” 她枯瘦的手指划过苏瑶掌心的纹路,“哪像你,这‘婚姻线’深成这样,天生就是要做鬼新娘的命……”

“她在哪?” 苏瑶脱口而出,“上回那个女孩,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黑衣人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笑声,骨扇 “啪” 地展开:“当然是送去阴宅圆房了 —— 不过那丫头不听话,撞坏了阴婚祠的镇邪镜,现在啊……” 他故意拖长尾音,“变成了供桌上的烛台,每天都要被香灰灌进七窍。”

“明日亥时,准时发轿。” 黑衣人甩袖转身,苏瑶看见他腰间挂着串钥匙,每把都刻着不同的生辰八字,“好好享受阳间的最后一天吧,新娘子 —— 过了今晚,你就再也闻不到活人的烟火气了”

第二天的雾已经消散,却带着刺骨的凉意。赵逸尘盯着苏瑶背包上晃动的登山扣,指腹摩挲着地质锤的防滑纹,掌心的汗渍将金属握柄浸得发潮。

“前面有处垂直洞穴,” 他故意将声音放得平稳,指向雾中若隐若现的岩壁裂缝,“按计划该测洞穴沉积层。”

苏瑶抬头望向崖壁,马尾辫甩动的弧度与昨日分毫不差:“小心落石。” 她的提醒太过精准,反而像提前录入的语音指令。

张玄蹲在洞口整理安全绳,赵逸尘趁机靠近苏瑶,指尖触到她背包侧袋 —— 那里本该装着她总忘带的晕车药,此刻却硬邦邦的,像是塞了台方正的仪器。

“我先下去。” 苏瑶接过安全绳,动作熟练得让人生疑。赵逸尘望着她扣紧安全带的手势,突然想起昨天在她笔记本里看到的机械结构图 —— 每个关节的弯曲角度,都与此刻的动作完美重合。

“等等!” 他突然伸手按住她肩膀,触到的质感依然像塞着棉絮的硬壳,“你的鞋带松了。”

苏瑶低头的瞬间,赵逸尘猛地攥住她手腕,将她向洞口拽去。她重心不稳,惊呼着向后仰倒,安全绳在崖壁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赵哥!” 张玄的喊声被雾气吞噬。

苏瑶的身影在洞穴中迅速变小。赵逸尘和张玄瞪大了眼睛,紧盯着下方。就在她即将落地之时,诡异的变化发生了。

苏瑶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手拆解重组,衣物迅速褪去色彩,化作一片片轻薄的布片,在空中飘舞。她的四肢开始扭曲变形,骨骼咔咔作响,逐渐收缩成规整的木块形状。原本灵动的手指,一节节断开,变成了可以活动的木指,每一根都像是精心雕琢的工艺品。

她的头发从发根处脱落,变成了一缕缕丝线,缠绕在逐渐成型的木偶头顶。面部的皮肤也慢慢剥落,露出底下毫无表情的白色木偶脸,五官像是用颜料仓促勾勒上去的,生硬而刻板。身上的衣物重新组合,变成了色彩艳丽却风格怪异的戏服,红的、蓝的、紫的布料相互拼接,上面还绣着繁复却毫无生气的花纹。头上生出一顶巨大的头饰,缀满了各种装饰物,沉甸甸地压在木偶头上。

最终,那个曾经熟悉的苏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戏服、面无表情的木偶,“砰” 的一声落在洞穴底部。木偶的关节处还在微微颤动,像是在适应新的形态。

赵逸尘和张玄呆立在洞口,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洞穴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息,仿佛是现实与虚幻交织的味道。木偶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睛望向他们,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那模样诡异至极。

“靠!又中他人一计!” 赵逸尘咬着牙,眼中满是懊恼与不甘。他猛地转身,对着张玄,牙关紧咬,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赶紧回去,向陈教授报告苏瑶失踪的事。我得去救她,说什么也不能把她扔在这儿不管!”

张玄面露担忧,伸手拉住赵逸尘的胳膊:“赵哥,这太危险了!你一个人去,万一……”

赵逸尘甩开张玄的手,眼神坚定:“没时间犹豫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苏瑶出事。你别管我,回去报信才是要紧事!”

赵逸尘定了定神,双脚稳稳踏出 “禹步”,每一步都踏出独特的节奏,仿若在尘世的混沌中踏出一条通往神秘力量的通道。他的左手迅速掐出 “三清诀”,拇指与中指相捻,无名指与小指屈于掌心,食指傲然伸直,仿佛在向三清道祖虔诚祈愿,请求赐予他无上的力量与护佑。右手则化成 “雷指”,食指与中指笔直并拢,犹如一把锐利的神剑,无名指与小指屈于掌心,拇指稳稳压在无名指指甲之上,周身似有隐隐雷光流转,彰显着破除一切邪祟的威严。

随后,赵逸尘双手迅速变换,依照《上清灵宝大法》中的精妙法门,掐出 “斗姆诀”。只见他十指并拢,双手合十,无名指与小拇指相互交叉,中指与食指笔直伸直,最后双食指稳稳叠在中指第二指关节背面。在结印的过程中,他心中默默念起斗姆心咒:“唵嘛哩唧芒,娑呵能消一切灾难。” 他观想着斗姆元君那慈悲而威严的形象,仿若能感受到从斗姆元君处传来的神秘力量,那力量如同浩瀚星辰之光,照亮了他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祈愿斗姆垂慈,以北斗七星之光指引苏瑶所在之处。

随着法术施展,赵逸尘仿若置身于一片混沌却又蕴含秩序之地,冥冥中似有一线灵光牵引,他知晓,那是苏瑶的气息在召唤。

黑衣人甩袖时,袖口滑落半截符纸,苏瑶瞥见上面写着 “阴魂借体,百无禁忌” 八个朱砂字。老妇们围上来,手中红盖头绣着密密麻麻的往生咒,每针每线都用产妇血混着香灰调和而成,这是民间邪法里 “锁魂夺舍” 的凶物。

“先开面,去了阳间的桃花债。” 为首的老妇掏出细棉线,在苏瑶鬓角缠了三圈。这 “开面” 本是新娘出嫁的吉仪,此刻却成了断她阳寿的邪术 —— 为首的老妇咧嘴一笑,金牙缝里漏出香灰,从腰间扯出团猩红棉线 —— 那线浸过黑猫胎血,在月光下泛着紫黑光泽。苏瑶还未及挣扎,棉线已如活物般缠上她鬓角,老妇指尖夹着枚锈迹斑斑的缝衣针,针尖淬着暗绿色的粉末,正是民间邪法中 “定魂散”。

“姑娘莫怕,这‘阴婚开面’得先缝了眼,才看得清黄泉路。”

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苏瑶痛呼出声,却被壮汉捂住口鼻。老妇手法娴熟地穿针引线,将她左眼睑与鬓角皮肤缝在一起,棉线勒进皮肉,血珠顺着下颌滴在嫁衣上,晕开朵妖冶的红梅。右眼皮的缝合更狠,针脚直接穿过睫毛根部,将上下眼睑钉死,眼球被迫向上翻起,只能看见老妇皱纹里的香灰。

“瞧瞧,这‘望乡眼’多漂亮。” 老妇捏起她下巴,让众人观赏那血肉模糊的眼皮,“等会儿见了新郎官,可得用这双眼睛好好‘看’他。”

苏瑶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混着血水流入嘴角,咸腥中带着铁锈味。她听见黑衣人摇骨扇的 “啪啪” 声,听见远处喜婆准备 “合卺酒” 的瓷碗碰撞声,却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 —— 每眨一次眼,缝针处的牵扯痛就如电流窜遍全身。

黑衣人凑近,骨扇挑起她下巴:“知道为何用缝不用扯吗?” 他指尖划过她渗血的眼皮,“扯掉青丝断的是阳缘,缝上眼皮锁的是阴魂 —— 等你成了鬼新娘,这双眼睛就只能看见阴间路。”

“姑娘可知‘阴婚开面’的规矩?要扯掉三十六根青丝,方能断尽尘缘。” 老妇咧嘴一笑,金牙缝里漏出香灰,指尖捻住苏瑶鬓角一缕发丝,拇指抵着食指缓缓搓动,仿佛在丈量发丝的粗细。苏瑶还未及躲避,她突然发力一拽 —— 第一根青丝连根拔起,发根处还沾着淡粉色的血肉,疼得苏瑶浑身一颤。

“一。” 老妇将发丝绕在指尖,那动作像是在数算念珠。第二根、第三根…… 每拽一根,她便用沙哑的嗓音报出数字,指甲抠进苏瑶头皮,确保每根头发都带着完整的毛囊。当第十根发丝落地时,苏瑶鬓角已渗出细密的血珠,混合着冷汗顺着下颌滴落,在嫁衣上洇出星点暗红。

“十六。” 老妇的指尖已缠满发丝,血污将白发染成暗红。苏瑶眼前阵阵发黑,只能感觉到头皮传来的钝痛逐渐转为灼烧般的剧痛,每根神经都在叫嚣着抗议。第二十八根拽下时,她终于忍不住发出呜咽,却被喜婆用浸过香灰的布条塞住嘴巴,腥苦味道灌进喉咙,几乎要将胃里的酸水呕出。

“三十三。” 老妇的动作越来越快,像是在赶工的刽子手。第三十五根发丝拽出时,苏瑶额角的皮肤已被扯得松弛,露出底下青白的头皮,毛囊孔里渗出的血水顺着耳后流进衣领,黏腻得令人作呕。“三十六。” 最后一根发丝带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头皮被扯下,老妇将整团带血的发丝扔进铜盆,盆底的符纸 “呼” 地燃起,将断发卷进火焰,空气中顿时弥漫起焦糊的蛋白质臭味。

苏瑶瘫坐在椅子上,鬓角的剧痛已经麻木,只觉得整个头颅像是被放进石磨里碾过,每根头发的位置都在发烫。老妇用粗粝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金牙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断了三十六根青丝,阳间的牵挂就剩半条命咯。” 她举起铜镜,镜中映出苏瑶半张血肉模糊的脸,额角秃出的那块皮肤青白得像是死人,边缘还沾着未凝固的血痂。

而在铜盆里,三十六根发丝的灰烬正顺着盆底的纹路聚成三个字 ——“归阴府”,每笔都像是用鲜血写成,在火光中明明灭灭。

黑衣人摇着骨扇走近,扇面画着《鲁班经》里的 “压胜图”,图中新娘被七道铁链锁在棺材里:“给她穿‘百家衣’,集百人怨气镇阴宅。” 所谓 “百家衣” 竟是用七十二块寿衣碎片拼缝而成,每块布上都用指甲血写着死者的生辰八字。苏瑶看着袖口处绣着的 “民国廿三年”,

“戴九鸾金钗,插三阴玉簪。” 黑衣人扔来个檀木盒,里面的金钗雕着九头毒鸟,玉簪顶端嵌着颗灰扑扑的珠子。老妇强行将玉簪插入她发髻,苏瑶后颈突然刺痛 —— 那珠子竟是颗风干的人眼,眼白上还缠着血丝,是从刚下葬的 “喜娘” 坟里挖出来的。

苏瑶想尖叫,却只能发出含混的呜咽。老妇们开始往她头发里插 “血玉簪”,每根簪子都刻着 “早登极乐”,簪头嵌着的血玉原是从难产而死的妇人棺中盗来,据说能吸附生魂。当第七根玉簪插入发髻时,她突然感觉视线变得诡异清晰 —— 竟看见墙缝里伸出无数只手,每只手都缠着红绳,绳头系着与她完全相同的纸人。

香婆端着 “和合酒” 走近,铜壶里飘出腐肉味。这酒用阴宅井水煮过七七四十九日,泡着男尸的指骨、女尸的经血,民间传说喝了能让新妇 “心窍大开,顺遂阴缘”。苏瑶紧咬牙关,却被壮汉捏住下颌强行灌下,辛辣液体混着碎骨渣滑进喉咙,胃里翻江倒海,却吐不出半点 —— 她看见酒液里浮着自己的倒影,嘴唇已变成死人般的绛紫。“盖上‘阴阳镜’,照见本心。” 黑衣人取出面青铜镜,镜面刻着 “早生贵子” 字样,却是用镇墓文改编的邪咒。苏瑶望向镜中,却见自己穿着寿衣躺在棺材里,她嘴里塞着纸钱。镜中场景突然碎裂,露出真实的自己 —— 脸上涂着掺了骨灰的铅粉,眉毛细长如鬼,两颊胭脂红得能滴出血来。

“时辰差不多了。” 黑衣人甩袖展开婚书,“该盖‘阴阳印’了。”

喜婆佝偻着背端来雕花印泥盒,盒盖掀开的刹那,一股混杂着铁锈味与腐肉气息的腥气扑面而来 —— 所谓 “朱砂” 竟是暗红色的膏状物,里头混着指甲盖大小的灰黑色碎块,正是足月胎儿的胎盘烘干后磨成的粉末。苏瑶屏住呼吸扭头躲避,却被两个壮汉死死按住肩膀,右手中指 “噗” 地按进泥状物,黏腻的触感顺着指缝渗进甲床,像有无数细小的虫在啃噬皮肉。

“按紧些,这‘阴阳印’得盖出血来才灵!” 喜婆尖声催促,枯瘦的手指戳着婚书末页。苏瑶被迫前倾,看见婚书上的字迹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每个字的笔画里都掺着毛发 —— 那是从阴婚新娘头上扯下的青丝。当她的指尖触到宣纸的瞬间,那些毛发突然蜷曲蠕动,像是活过来般缠上她的手指。

黑衣人在旁摇骨扇:“盖了这印,你就是阴间在册的鬼妇,纵使大罗金仙也救不得 ——”

他骨扇轻点婚书末页,那里早已留出半掌大的空白,宣纸纹理间隐约可见暗红色血迹,“这‘阴阳配’的文书,得用活人血墨盖了印,才算是阴曹地府认账的正经夫妻。”

喜婆尖着嗓子附和,指甲抠进苏瑶手腕:“姑娘瞧瞧这印泥,可是用足月胎盘混着四十九个难产而死的妇人血调的,盖在婚书上,能保你和新郎官‘生同衾,死同穴’呢!” 她枯瘦的手指扒开苏瑶攥紧的拳头,强迫她中指蘸满那团腥气扑鼻的膏状物,苏瑶指尖触到其中混着的细小骨渣 —— 那是夭折婴儿的指骨磨成的粉。

“一盖天,二盖地,三盖阴阳永不弃……” 黑衣人拖长声音念起合婚咒,雾中突然传来断断续续的磬声,像是从十八层地底的阎王殿飘来。苏瑶被按向婚书的瞬间,瞥见自己映在印泥盒里的倒影 —— 眼白上爬满血丝,嘴唇被涂成深紫,活像刚从黄泉爬上来的厉鬼。

“四盖魂,五盖魄,六盖七世永相缠……” 黑衣人念咒的声音突然变得含混,像是喉咙里塞了腐叶。磬声越来越近,苏瑶看见雾中浮现出扛着纸幡的 “阴差”,每个都穿着清朝官服,帽上写着 “一见生财”,却在看见她的瞬间咧嘴露出尖牙 —— 那分明是用活人牙齿嵌成的假牙。

喜婆将她的中指狠狠按在婚书上,胎盘灰渗进宣纸纤维,竟自动晕开成一枚血手印。与此同时,阴宅的梁柱开始渗出黑水,地面浮现出用骨血画的 “引路符”,箭头直指雾气最浓的西厢房。黑衣人甩袖抛出七枚铜钱,每枚都刻着 “光绪通宝”,却在落地时变成骷髅头,眼窝处滚出写有 “苏瑶” 的纸团。

“七盖阳寿,八盖阴功,九盖生死两茫茫 ——”

咒语念到第九句时,西厢房的木门 “轰” 地炸开,八抬纸扎花轿自动滑出,轿帘掀开一角,露出里面朱红棺木的鎏金纹。苏瑶被壮汉架着走向花轿,路过香案时,瞥见供桌上摆着两碗 “合卺酒”,碗底沉着半枚人耳 —— 那是前一个新娘反抗时被割下的。

十盖天罗,十一盖地网,十二盖尽生死簿……” 黑衣人指尖蘸着胎盘灰,在婚书边缘画下第十二道符印,墨迹未干便渗出缕缕黑烟,在空中聚成锁链形状。苏瑶被按在香案前,闻着那混着腐肉气息的烟雾,突然感觉鼻腔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 竟是几只细小的蜈蚣,顺着她的鼻息钻进脑内,啃噬着她对阳间的记忆。

喜婆们开始在她脚踝系 “阴魂链”,链条用七十二根婴儿脐带搓成,每根脐带都打着死结,象征 “阴阳永隔”。当最后一个结系紧时,苏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突然变得遥远,像是从一口深井里传来。她低头望向手腕,那里不知何时爬满了青黑色的脉络,宛如阴宅梁柱上的裂纹。

黑衣人举起镇魂铃,铃舌撞击的瞬间,阴宅地下传来万鬼齐哭般的轰鸣。苏瑶看见十八口铜钟同时浮现,钟身映出她不同年龄段的模样 —— 三岁抓周时的襁褓、十二岁开学的照片、二十岁登山的剪影,每个画面都在钟面上迅速风化,化作飞灰簌簌落下。

“十三盖神路,十四盖鬼门,十五盖断往来人……”

咒语念至第十五句,西厢房的棺木突然自动开启,里面躺着具穿着新郎服的骸骨,肋骨间卡着半封婚书,落款日期正是苏瑶的生日。老妇们将她推到棺木前,强行往她手里塞 “合婚果”—— 那是用阴宅枣树的苦果雕成的并蒂莲,果核里藏着新郎的生辰八字。

苏瑶触到果核的刹那,无数画面涌入脑海:民国年间的新娘被活埋前的挣扎、去年失踪的背包客在雾中绝望的奔跑。这些都是被阴婚仪式害死的 ,她们的怨念在幽冥世界里聚成漩涡,即将将她吞噬。

“十六盖金童引,十七盖玉女随,十八盖定阴阳位 ——”

“十九盖金銮殿,二十盖奈何桥,廿一盖破轮回道 ——” 黑衣人突然提高声调,骨扇重重拍在香案上

“廿二盖孟婆汤,廿三盖忘川河,廿四盖断七情锁 ——” “廿五盖阴阳隔,廿六盖生死绝,“廿七盖万恶渊 ——”

喜婆举起青铜秤杆,杆头系着的红绸子 “刷” 地扫过苏瑶脸颊,绸子上绣着的 “早生贵子” 四个大字突然扭曲,变成 “早入黄泉”。“秤杆挑盖头,一世不白头。” 她尖笑着将秤杆塞进苏瑶手中,杆身刻着的二十八宿图竟渗出黑色汁液,在她掌心染出诡异的星象图。

此时,雾中的磬声突然变成丧钟轰鸣,十八口锈迹斑斑的铜钟从雾中坠落,悬浮在阴宅上空。每口钟上都刻着阴婚新娘的生辰八字,苏瑶看见其中一口钟上赫然刻着自己的名字,钟身布满细密的裂纹,像是被无数次撞击过。

黑衣人甩袖抛出三枚铜钱,铜钱落地时裂成六瓣,露出里面用婴儿脐带缠紧的纸人,每个纸人都穿着与苏瑶相同的嫁衣,额角贴着写有 “替身” 的黄符。“三魂归阴,七魄入墓,新娘子该上轿了。” 他骨扇指向花轿,轿帘无风自动,露出棺木上用金粉写的 “苏瑶之位”。

两名壮汉抬起苏瑶走向花轿,她的双脚刚踏上 “黄泉路” 标记的青砖,鞋底突然传来刺骨的冰凉 —— 砖块下埋着的不是泥土,而是层层叠叠的白骨,每具白骨的手腕上都戴着红绳,绳头系着阴婚契约的残片。

“上轿前,得喝‘离魂汤’。” 老妇掀开黑陶罐木盖,蒸腾的热气里浮着三朵曼陀罗花,花瓣上凝结的露珠坠落在地,竟腐蚀出焦黑的坑洞。苏瑶挣扎着甩头,却被壮汉死死按住下颌,金属汤勺 “咔嗒” 抵住她门牙,铁锈味混着腐肉气息灌进鼻腔 —— 这次她看清了,汤里漂着半截发青的舌头,舌面上还缠着吊死鬼的发丝。

“乖乖喝了,省得遭罪。” 老妇咧嘴一笑,金牙缝里漏出虫蜕,“这汤用七十二个吊死鬼的舌头泡了三年,喝下去连孟婆都查不到你的生魂。”

汤勺强行捅进嘴里的瞬间,苏瑶本能地咬住勺柄,却发现金属表面刻着 “断阳绝阴” 的小篆 —— 这是专门用来破活人阳气的刑具。她刚要吐掉,就看见老妇从腰间扯出团染血的棉线,线尾系着枚弯月形的骨针,针尖还沾着暗褐色的组织碎片。

“既然新娘子喜欢吐,那就缝上嘴。” 老妇捏起苏瑶的下唇,骨针 “噗” 地穿透皮肉,棉线带着腐臭味勒进伤口,“当年我嫁去阴宅时,可是被缝了七七四十九天,嘴唇烂光了才学会听话。”

第一针从下唇穿向上唇,苏瑶痛得浑身抽搐,血腥味混着曼陀罗的甜腻在喉间翻涌。第二针绕过嘴角,将左右脸颊缝在一起,棉线每拉动一次,就带下一块血肉。当第七针穿过舌尖时,她发出含混的呜咽,却看见老妇人皮面具下的蛆虫正顺着针脚爬进自己伤口,啃噬着新鲜的血肉。

“瞧瞧,多喜庆的‘笑口常开’。” 老妇举起铜镜,镜中映出苏瑶血肉模糊的脸,嘴唇被缝成诡异的弧形,像极了纸扎人的微笑。黑衣人的骨扇突然抵住她后心,扇骨上的女鬼图眼睛转动,望向花轿里的朱红棺木,“再不喝药,就把你和前新娘的骨头掺在一起熬汤。”

四根浸过尸油的粗麻绳如毒蛇般缠住苏瑶四肢,绳头系着刻有 “李府” 字样的青铜铃铛,每走一步都发出浑浊的 “哐当” 声

三更梆子响过,阴宅角门 “吱呀” 裂开道缝,先是冒出几盏惨白的引魂灯 —— 灯笼罩着产妇血浸过的绢布,烛光透过布面的血丝,在青石板上投出蛛网般的阴影。八个抬花轿的壮汉披着寿衣,寿衣下摆露出的不是裤脚,而是腐烂的脚踝,每走一步都有蛆虫从布料缝里滚落,在地上铺成蠕动的 “喜” 字。

花轿本身是口朱红棺木改的,轿帘用七十二个堕胎胎儿的脐带编成,绳结间挂着晒干的胎盘碎片,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 “沙沙” 声。苏瑶被塞进轿内时,后背抵着具穿着民国婚服的骸骨,新娘头上的凤冠还沾着未腐的黑发,发间别着的银簪刻着 “囍” 字,却在烛光下显形为 “奠”。

“送亲咯 ——” 喜婆的尖嗓子刺破雾霭,她手里的 “子孙尺” 其实是根人骨,尺面上用指甲刻着历任新娘的生辰八字。送亲队伍最前头是两个纸扎童男童女,手里举着 “永结同心” 的木牌,木牌背面用朱砂写着 “替死”,童男的眼睛是两颗风干的鱼泡,童女的嘴角缝着线,永远挂着诡异的微笑。

队伍经过乱葬岗时,路边的墓碑突然 “活” 了过来,每个碑前都站着个穿寿衣的纸人,纸人手里捧着 “喜糖”—— 那是用骨灰和曼陀罗花做成的丸子。苏瑶透过轿帘缝隙看见,其中个纸人胸前别着她失踪同事的工牌,工牌照片上的笑脸被划得粉碎,露出底下用鲜血写的 “还我命来”。

黑衣人骑着匹纸扎黑马走在队伍中央,马头上挂着的铜铃刻着 “往生” 二字,每响一声就有黑色粉末落下,那是用阴婚新娘的骨灰磨成的 “催魂散”。他手里的骨扇展开,扇面上画着《地狱变相图》,图中孟婆的脸竟与喜婆一模一样,正用汤勺舀着 “离魂汤”,汤里漂着的不是菜叶,而是人的手指。

送亲队伍在李府朱漆门前停下时,门环上的铜环突然 “咔嗒” 转动,吐出卷泛黄的婚书。喜婆用油纸包着接过来,苏瑶瞥见婚书落款日期是 “光绪廿三年”,新郎 “李弘卿” 的名字被朱砂圈了七圈,新娘栏空白处洇着暗红指印 —— 那是用活人血盖的章。

“李夫人迎亲咯 ——”

媒婆的喊声响彻雾夜,两扇大门缓缓敞开,门后站着个穿墨绿旗袍的中年女人,她手中捧着的檀木托盘上,放着座三寸高的灵位,“李弘卿之位” 的 “卿” 字缺了笔,像是被利器刮掉的。

“辛苦各位阴阳路上走一遭。” 李夫人抬手示意,“按老规矩,先净手,后接灵。”

媒婆将灵位塞进苏瑶怀里,李夫人涂着凤仙红的指甲划过灵位表面,竟发出金属摩擦声:“这灵位用的是李少爷的棺材板,新娘子抱着,也算先行了周公之礼。”

“一拜天地 ——”

黑衣人挥扇指向天空,雾中浮现出用冷焰火拼成的 “囍” 字

“二拜高堂 ——”

媒婆推开正厅大门,供桌上摆着七具婴儿棺木,每具棺木上都贴着 “李府子嗣” 的黄符。苏瑶被绳子扯着下跪

“夫妻对拜 ——”

媒婆的喊声被棺材落地的巨响截断,四名壮汉抬着的朱红棺木棱角包着黄铜,

“李少爷等新娘子等得急了,先入洞房吧!” 黑衣人挥扇指向棺木,铜铃骤响间,棺盖自动滑开三寸,露出里面铺着的新娘嫁衣

黑衣人骨扇挥出的阴风卷着纸钱,棺盖滑开的三寸缝隙里,新娘嫁衣的金线突然扭曲,化作无数细小的蛇,鳞片上闪烁着 “替身” 二字。苏瑶被抛进棺木的瞬间,后脑撞在雕花枕头上

“盖棺咯 ——” 喜婆的尖笑混着棺盖合拢声,苏瑶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棺盖合拢的刹那,苏瑶后颈的虎牙吊坠突然迸出强光,虎牙纹路里嵌着的碎银片折射出无数道光,在棺内织成光网,将 “百喜袍” 上的血蝶烧得 “滋滋” 作响。

赵逸尘深吸一口气,稳稳握住手中令旗,令旗旗面陈旧却不失威严,火红色的底纹上,符文仿若活物般隐隐流动。他双脚分开,扎稳马步,身姿如松,目光坚定地凝视着前方,周遭弥漫的诡异雾气仿佛都无法干扰他分毫。

“火官火帝火铃神 ——” 赵逸尘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迸发而出。他左手迅速结出 “火轮诀”,食指与中指伸直并拢,其余三指屈于掌心,拇指扣住无名指第一节,指尖微微颤抖,似在与空气中的某种力量呼应。随着咒语的念出,令旗无风自动,旗杆顶端的铜铃发出清脆声响,在寂静阴森的环境里回荡,惊起一阵寒意。

“飞驾火车乘火轮!” 话音刚落,赵逸尘猛地挥动令旗,动作大开大合,带起呼呼风声。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决然,令旗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弧线,仿若将空间撕开了一道口子。旗面猎猎作响,刹那间,周围的温度陡然升高,仿佛有炽热的火焰在空气中涌动,让人有置身于火海边缘之感。

“火铃大将宋无忌,南方火德天门神!” 赵逸尘继续高声念咒,念到此处,他将令旗高举过头,用力摇晃。只见令旗上的符文愈发闪亮,隐隐有火光从中透出。与此同时,空气中似有脚步声传来,仿若有位威风凛凛的大将正踏火而来,那是火铃大将宋无忌的神威被唤起。而南方的天际,似有一道赤色光芒闪现,象征着南方火德天门神的力量开始汇聚。

“天雷大将刘忠摄!” 赵逸尘猛地将令旗横向一挥,同时口中大喝。这一喝仿若平地炸响的惊雷,震得人耳中嗡嗡作响。令旗挥动间,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一道道闪电在云层中穿梭,仿若被赵逸尘手中令旗所召唤,滚滚雷声也随之而来,大有天地变色之势。

“火焰连天日月昏!” 他再次挥动令旗,这次动作更快更猛,令旗几乎在空气中划出了残影。随着令旗的挥动,地面上突然燃起熊熊火焰,火势迅速蔓延,火焰冲天而起,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日月的光芒都被这浓烈的火焰所遮蔽,天地间一片昏沉。

“地雷大将李用之,收摄万鬼作坑焚!” 赵逸尘单手持令旗,将其指向地面,另一只手在空中快速比划着神秘的手势。瞬间,大地开始剧烈震动,一道道裂缝在地面上蔓延开来,从裂缝中涌出滚滚热浪,仿佛地下有岩浆在奔涌。赵逸尘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咒语的持续,那些裂缝中似有无数恶鬼的哭嚎声传出,却又被迅速卷入裂缝深处,仿若被强大的力量收摄,等待着被坑焚的命运。

“火雷大将周文庆,四大神洲建火城!” 赵逸尘将令旗在空中快速旋转,同时向前踏出一步。此时,四周的火焰愈发旺盛,竟逐渐凝聚成一座巨大的火城轮廓,城墙由熊熊燃烧的火焰构成,高耸入云,气势恢宏。在这过程中,火雷大将周文庆的身影若隐若现,仿佛在指挥着火焰构建这座坚不可摧的火城,护佑四方,抵御邪祟。

“风雷大将朱永安,真火飞来摄邪精!” 最后一句咒语落下,天际传来闷雷般的轰鸣。第一颗火球如赤红色陨星划破雾霭,带着尖啸砸中李府照壁,青砖碎块混着火星迸溅,照壁上的 “福” 字被灼穿成焦黑的窟窿,第二颗火球直径丈余,裹着风雷之势撞向正厅屋顶,瓦片炸裂声中,供桌上的婴儿棺木被气浪掀飞,七具棺木在空中解体,第三波火球如雨点般落下,却在触及棺材的刹那转向,擦着苏瑶发梢坠入地面,在她脚边炸出半人深的坑洞

赵逸尘撞开偏门的刹那,瞳孔剧烈收缩 —— 苏瑶被铁链锁在棺材里,左眼被粗线缝成外翻的 “望乡眼”,眼睑皮肉外翻着露出血丝,右眼被迫上翻至眼白充血,嘴唇被棉线缝成诡异的微笑弧度,血珠顺着下颌不断坠落

“苏瑶!”

怒吼如雷霆炸响,赵逸尘周身雷光骤起,紫黑色电弧噼里啪啦窜过全身,令旗 “砰” 地钉入墙面,旗杆竟被雷力震得龟裂。

黑衣人摇骨扇的动作戛然而止,只见赵逸尘突然抬手,指尖雷光凝聚成剑,“噗” 地穿透对方肩颈。血珠还未落地,已被雷力灼成青烟。

“谁做的?”

他声音低沉如地狱修罗,缓步走向苏瑶,每一步都在地面烙下焦黑的雷纹。苏瑶闻声颤抖,却因嘴唇被缝无法开口,只能用充血的右眼死死盯着他。赵逸尘看见她眼底倒映的自己 —— 头发根根倒竖如钢针,瞳孔里跳动的雷光几乎要将世界点燃。

“告诉我。”

雷光顺着他指尖爬上苏瑶腕间红绳,“啪” 地崩断大半。他单膝跪地,左手轻轻抚过她眼皮上的血痂,右手却猛然攥紧老妇的手腕,骨裂声中,对方手中的缝衣针被雷力熔成铁水

苏瑶睫毛剧烈颤动,艰难地用眼神瞥向缩在墙角的喜婆。赵逸尘转头时,喜婆正哆嗦着往门缝挪动,他抬手轻挥,一道雷光如活蛇窜出,将对方钉在墙上。喜婆发出凄厉惨叫,身上的往生咒寿衣瞬间燃成灰烬,露出底下缝着的婴儿骸骨。

“这是阴婚规矩 ——”,却见黑衣人站在门口,手中举着染血的婚书:“盖了阴阳印,就是阴间的人 —— 你们走不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赵逸尘抬手轻挥,指间雷光如活蛇窜出,瞬间洞穿对方掌心。骨针 “当啷” 落地,在月光下碎成齑粉,每片残片上都映出黑衣人惊恐的脸 —— 他看见赵逸尘眼中的紫电已凝成实质,那是动了杀心的征兆。

雷光顺着黑衣人手臂暴涨,他肥硕的身躯被震得离地三尺,皮肤下的阴魂虫群发出刺耳尖啸,透过半透明的皮肉能看见,那些虫子正被雷力煅烧成灰烬。赵逸尘踏前半步,令旗 “砰” 地插在对方胸口,旗面 “火官符” 轰然炸开,将他整个人钉在石柱上。黑衣人想叫,却发现舌头已被雷力烤成焦炭。他眼睁睁看着赵逸尘指尖凝聚的雷,逼近,瞳孔里映出的雷光越来越亮,直到彻底吞噬视野 —— 下一刻,雷电轰然炸裂,他的上半身化作血雾。

苏瑶的颤抖从指尖蔓延至锁骨,破碎的呜咽卡在喉间,像被掐断声带的雏鸟。赵逸尘的指尖悬在她渗血的眼皮上方,雷光凝成的金线却比蛛丝更稳,正顺着血痂缝隙探入 —— 那里卡着三根带倒刺的羊骨缝线,每挑开一根,都能带出半粒米大小的腐肉。

“别怕,是我。” 他的声音混着雷光的嗡鸣,震得她耳后绒毛轻轻战栗。苏瑶干涸的眼角突然沁出泪,却不是因为痛 —— 当金线触到她眼底神经的刹那,她竟感受到一缕极淡的、属于阳间的温热,像小时候偷喝的桂花酿,暖融融漫过灵台。

第三根缝线断开时,她的左眼终于露出半片灰蒙蒙的瞳孔。赵逸尘看见她眼白上攀着的紫黑血管,喉结滚动,指尖雷光骤然转暖,如春日溪水般漫过她溃烂的眼睑:“再忍忍,明日就能看见槐树抽新芽了。”

苏瑶的右手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深深抠进他的皮肉,雷光金线突然在她眼底绽开 ,苏瑶忽然想起之前,是他从笔仙手里救了自己。此刻他指尖的温度与记忆中重叠,她听见自己沙哑如破锣的声音:“逸尘…… 我喜欢你。”

赵逸尘的手猛地一抖,金线险些刺穿她睫毛。他怔怔地看着她染血的唇开合,看见她灰蒙的瞳孔里映着自己倒影 —— 头发散乱如狂草,衣服破得像叫花子,却偏偏在她眼中显得那样清晰,清晰得能看见他耳尖瞬间漫上的薄红。

“先治伤。” 他清了清嗓子,雷光金线重新钻入她眼皮,却在深处织出极小的光茧,“等你能跑能跳了…… 。”

苏瑶感觉到光茧里渗出暖意,竟真的有了困意。她枕着他手臂,闻着他身上混着血腥与松烟的气息,忽然觉得哪怕此刻坠入阿鼻地狱,只要有这双手护着,便什么都不怕了。

“赵哥……”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右眼琥珀色又深了几分,“我好像…… 看见光了。”

「睡吧,等你醒来,一切都结束了。」他将她轻轻搂进怀里,裹住她遍体鳞伤的身体,「我守着你,一寸魂都不让人夺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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