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作者:比骚不足比贱有余 更新时间:2025/6/4 1:33:33 字数:11153

孙浩然踢开脚边一块带苔藓的石头,运动相机在胸前晃得生疼。天快黑了,可这漫山的雾却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把最后一丝天光都吸了进去。他抹了把额角的汗,忽然想起背包侧袋还塞着块能量棒,伸手去摸时却触到个冰凉的金属物件 —— 是林穗穗送他的钥匙扣,迷你地质锤。

“我说,” 他故意提高嗓门,“咱们是不是该找地方扎营了?再不搭帐篷,今晚就得喂蚊子。”

林夏的声音从雾幕深处传来,她的登山包不知何时换到了右肩,左侧肩带露出半截蜡封竹筒的裂口,暗红液体已干涸成蛛网般的纹路。“再走十分钟,” 她的银蚕发卡随步伐轻颤,在暮色中划出细碎的银光,“去年我和驴友团来过,村口有棵三人合抱的槐树。”

苏瑶踉跄着撞进赵逸尘怀里,“我怎么觉得一直在绕圈子?刚才那块石头……” 她指着路边布满青苔的岩石,“我发誓见过三次了!”

“是雾的缘故。” 张玄蹲下身,铜铃垂在膝盖前轻晃,“物理学上叫‘白噪音效应’,视觉参照物重复会导致认知偏差。” 他指尖划过岩石缝隙,孙浩然咬开能量棒包装纸,巧克力的甜腻混着雾气的潮腥,在舌尖化作古怪的金属味。他晃了晃胸前的相机:“要不我飞无人机探路?”

“我之前试过,K47 磁场干扰强,信号出不去。” 她转身时,后颈的皮肤在逆光下泛着半透明的青白,像是蒙了层蚕茧的薄膜。

“看!” 林穗穗的地质锤指向雾中,“有人家的灯光!”熹微的黄光透过雾帘,像溺水者抛出的救生圈。

“快走,” 林夏的声音里带着催促,“赶在村民熄灯前。” 她的步伐突然加快,登山靴踩断枯枝的脆响,混着雾气中隐约的 “沙沙” 声,像是无数细小的肢体在草丛里爬行。

孙浩然的登山靴碾碎一根枯枝,脆响惊飞了槐树上的夜鸟。村口的黄光越来越清晰,那是挂在木廊下的马灯,灯绳上串着晒干的蚕茧,茧壳上爬着细小的甲虫,不知多久未被清扫。穿青布衫的男人从光晕中走出,左手自然下垂,袖口沾着新鲜的泥土,下巴棱角分明:“听见脚步声了,快进来吧。” 他的声音像普通山里人一样粗哑,带着好客的热络。

林夏快步上前,发丝间的银蚕发卡轻轻晃动:“大叔,我又来了,今天带朋友来借宿。” 她的语气像寻常游客般熟稔,背包侧袋的裂口被阴影遮住,看不出异样。男人打量着众人,目光在赵逸尘上停留半秒,又扫过林穗穗:“记得,姑娘去年帮俺喂过蚕。屋里有热乎炕,快进来歇着。” 他转身时,后颈露出道浅色的疤痕,像是被树枝划伤的旧伤。

苏瑶跟着走进院子,鼻尖萦绕着混合了艾草与灶火的气息。墙根摆着几个陶瓮,瓮口盖着竹筛,里面隐约传来沙沙的响动,像是蚕啃食桑叶的声音。穿碎花衫的女人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粉:“饭快好了,都洗洗手吧。” 她的瞳孔是寻常的深褐色,眼角堆着笑纹,看不出异常。

堂屋的煤油灯照亮四壁,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年画,边角虽有些泛黄,但裱糊得很整齐。孙浩然放下背包,注意到八仙桌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透明的菌菇,菌盖平滑如伞

他悄悄松了口气,伸手去摸口袋里的能量棒,却触到林穗穗送的钥匙扣,迷你地质锤的尖端在灯光下闪着银光。

“累坏了吧?” 女人端来几碗热汤,“俺们这儿没啥好菜,凑合喝点菌菇汤暖暖胃。” 汤里飘着几朵白色的平菇,散发着浓郁的鲜香,苏瑶的肚子立刻叫了起来。

赵逸尘接过碗时,他抬头看向林夏,却见她捧着汤碗,指尖轻轻摩挲着碗沿,银蚕发卡下的皮肤泛着健康的血色,看不出半透明的异样。

“这汤真好喝。” 林穗穗喝了一口,赞叹道,“比我在城里喝的鲜多了。”

“喜欢就多喝点,” 男人蹲在门槛上抽烟,“你们运气好,今晚月光明亮,山里少见这么好的天。” 他抬头望向夜空,露出睫毛投下的阴影,眼睛被月光照得清亮

张玄放下空碗,忽然指着墙上的年画:“大叔,这画是您自己裱的吧?手艺真好。”

“瞎鼓捣的,” 男人笑了笑,“山里没啥娱乐,就爱摆弄这些。” 他的烟袋锅在地上敲出火星,“你们早点歇着,明早我带你们去看山上的野核桃林。”

孙浩然盯着男人的烟袋,突然想起下午在野莓丛边闻到的焦糊味 —— 和现在的烟味一模一样。他刚要开口,却被林夏打断:“那就麻烦大叔了,我们确实想采些野货带回去。”

女人开始收拾碗筷,煤油灯的光晕里,她的影子投在墙上,轮廓分明。他看向林夏,她正低头喝汤,发丝垂落遮住表情,银蚕发卡上的纹路在灯光下清晰可见,是普通的哑光银质

窗外传来夜风吹过桑叶的沙沙声,混着远处溪水的潺潺响动。苏瑶忽然觉得眼皮发沉,靠在林穗穗肩上打了个哈欠。林夏抬头看向挂钟,时针指向九点:“确实该睡了,明天还要早起。”

男人掐灭烟袋,站起身:“东厢房的炕已烧好,被子都是新晒的。” 他推开房门,露出里面整洁的土炕,被褥叠得方方正正,窗边摆着一盆绿萝,叶片油亮喜人。

孙浩然躺下时,听见林穗穗在枕边低语:“你闻见没?这被子有股太阳味。” 他闭上眼睛,鼻腔里满是干净的棉絮气息,白天的疑虑渐渐消散。迷迷糊糊间,他看见林夏站在窗前,月光为她镀上银边,发丝间的银蚕发卡静静躺着,像只安分的小兽。

祠堂方向隐约传来梆子声,敲了三下,便消失在夜风里。孙浩然翻了个身,沉沉睡去,没有看见林夏转身时,眼中闪过的灰蓝色微光,也没有听见窗外的沙沙声 —— 那不是桑叶,而是无数茧丝在夜色中伸展的响动。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纸,在土炕上投下格子状的光影。孙浩然被鸡啼声吵醒,揉着眼睛坐起身,看见林穗穗正在整理地质锤的背带,防晒帽檐下露出被枕痕压出的红印:“懒虫,快起来,大叔说带我们去摘野核桃。”

“急什么,” 孙浩然打了个哈欠,“好不容易睡个好觉……”林穗穗用地质锤敲了敲他的膝盖,“苏瑶说厨房有小米粥,再不去就被张玄喝光了。”

堂屋飘着谷物的清香,穿碎花衫的女人正在灶台前忙碌,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泡。“多吃点,” 她递给孙浩然一个玉米面饼子,“走山路费体力。” 饼子上撒着细碎的花椒粒,咬下去带着淡淡的辛香。

赵逸尘站在门口和穿青布衫的男人说话,后者手里握着串钥匙,叮当作响:“核桃林在后山,路有点陡,你们跟紧点。” 他的戴着草帽,露出额头的汗水,皮肤被晒得黝黑。

一行人跟着男人往山上走,露水打湿了裤脚。林夏背着登山包走在最前面,银蚕发卡上沾着片草叶,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苏瑶举起相机,镜头里掠过一只翠绿色的啄木鸟,“这儿的生态真好。”

“那是,” 男人笑道,“我们这儿几十年没打过猎,动物比人还自在。” 他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的乔木:“瞧见没?那棵就是野核桃树,果实都藏在叶子里。”

林穗穗立刻来了精神,甩开背包掏出标本盒:“我去采点落叶,说不定能发现新物种。” 她的银镯在阳光下闪了闪,与孙浩然背包上的银罗盘相互映照,看不出异常。

赵逸尘靠在树干上休息,张玄蹲在地上研究苔藓,“这儿的植物群落很完整,没有外来入侵物种。” 他的语气像寻常的自然爱好者,看不出半点警惕。孙浩然躺在草地上,望着蓝天白云,听着远处苏瑶和林穗穗的笑闹声

“接着!” 林夏扔来颗野核桃,外壳坚硬如石,核桃砸在石头上裂开,露出饱满的果仁,散发着新鲜油脂的香气。

“好吃吗?” 林夏笑着问,阳光穿过她的发丝,在脸上投下金色的光斑。她的瞳孔清澈如琥珀,“好吃,” 孙浩然咬了口果仁,忽然想起什么,“昨晚祠堂的梆子声”

“哦,” 林夏弯腰捡核桃,发卡上的草叶飘落,“可能是村民守夜敲的吧,山里有野兽,敲梆子壮胆。”

穿青布衫的男人突然咳嗽起来,转身走向树林深处:“我去看看还有没有熟的果子。” 他的草帽边缘遮住了表情,声音里带着几分生硬。

苏瑶凑过来,压低声音:“你们觉不觉得,这村子太安静了?没看见小孩,也没看见年轻人。”

“可能都去镇上打工了吧,” 张玄说,“很多山村都这样。”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祠堂上,红墙灰瓦在绿树间若隐若现,看不出任何异样。

林穗穗抱着标本盒回来,盒里装着几片形状奇特的叶子:“你们看,这像是某种兰科植物的落叶 ——”

她的话突然被远处的雷声打断。天空中乌云密布,山风卷着落叶呼啸而过。穿青布衫的男人快步走来:“要下雨了,快走,回村!”

回到村子时,大雨倾盆而下。穿碎花衫的女人站在门口招手:“快进来,喝碗姜汤驱寒!”

堂屋里生起了火,姜汤的辛辣气息弥漫开来。孙浩然捧着碗,忽然注意到墙角的玻璃罐里,他刚要开口,却被林夏轻轻碰了碰胳膊:“看什么呢,快喝姜汤。”

她的声音温柔如常,银蚕发卡上的水珠顺着发丝滑落,在火光中划出晶莹的弧线。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祠堂方向再次传来梆子声,敲了三下,便被雨声掩盖。孙浩然打了个寒颤,分不清是因为冷,还是因为那熟悉的梆子声,和昨夜一模一样。

雨幕如帘,将整个村子困在灰色的水牢里。孙浩然捧着姜汤吹散热气,听林穗穗和穿碎花衫的女人闲聊:“阿姨,您家的绿萝养得真好,叶子比我在城里买的厚实多了。”

“嗨,山里潮气大,随便往窗台一放就疯长。” 女人用袖口擦了擦手,围裙上的面粉簌簌落在火塘边,“姑娘要是喜欢,走的时候带一盆,拿塑料袋裹着根就行。”

赵逸尘靠在门框上,望着雨丝顺着屋檐滴落。穿青布衫的男人蹲在旁边卷旱烟,烟叶的香气混着柴火味,让人想起乡下老家的灶台。“您常去镇上吗?” 赵逸尘问

男人划火柴的手顿了顿,硫磺味混着雨腥气炸开。“镇上两星期才赶一次集,今儿雨太大,车开不上来。” 他吸了口烟,吐出的烟雾在雨中拧成细蛇般的形状,“安心住下,明儿天好带你们去溪里摸鱼,上游的鱼肥着呢。”

孙浩然的指尖猛地攥紧,指节发白。此刻突然在脑海里炸开。他余光瞥见张玄双手摩挲,却在此刻多出几分破釜沉舟的狠劲。

“摸鱼?” 孙浩然故意提高嗓门,嘴角扬起挑衅的笑,“大叔,我可跟您说,去年溪里,我一人能摸二十条!”

“就你?” 张玄终于开口,“鄙人不才三十条起步”

“那是我让着你!” 孙浩然拍着大腿站起来,“明天咱就比比,看谁摸的鱼多!”

穿青布衫的男人抬头,草帽檐下闪过一丝笑意:“行啊,后生仔有志气。” 他碾灭烟袋,站起身时膝盖发出 “咔嗒” 轻响,“不过溪里石头滑,你们可得跟紧了,别像去年那伙年轻人似的……”

“去年哪伙?” 林穗穗敏感地捕捉到话尾,地质锤在地面敲出清响。

“没啥,” 男人转身走向门口,声音突然模糊,“几个迷路的游客,后来自己走了。” 他推开院门,雨幕瞬间吞噬了他的背影,只留下一串潮湿的脚印。

窗外的雨势突然变大,铜钱大的雨点砸在窗纸上,发出 “扑扑” 的闷响。穿碎花衫的女人端着木盘推门而入,热气混着花椒与油炸物的气味扑面而来。“快吃,” 她将粗瓷碗挨个摆上,围裙上的污渍红得刺目,“炸了点山货,可香呢。”

孙浩然盯着碗里金黄色的炸物,形状蜷曲怪异,表面还泛着一层油光。“这看着像蚕蛹?” 他忍不住开口询问。女人脸上笑意不减:“后生好眼力,就是山上的野蚕蛹,营养价值高得很!”

林穗穗皱着眉头往后缩了缩:“我不太敢吃这个。”“哎哟,这有啥不敢的,” 女人热情地往她碗里夹,“吃了壮筋骨!你们年轻人爬山正合适。” 林穗穗被盛情难却,勉强接过,放在碗边没动。

张玄端起碗,轻轻嗅了嗅碗里的炖蘑菇,眉头微蹙。赵逸尘注意到他的表情,也跟着端起汤碗,眼神警惕。赵逸尘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不安。

苏瑶则好奇地用筷子戳了戳炸蚕蛹,小声嘀咕:“真的能吃吗?” 林夏却像没事人一样,夹起一个蚕蛹,咬开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很好吃,你们试试。” 她吃得自然,倒让其他人有些迟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小苏姑娘,来,尝一个。” 女人又转向苏瑶,夹起一个炸蚕蛹放进她碗里,“我们山里人从小吃到大,身子骨可结实了。” 苏瑶看着碗里的蚕蛹,它表面被炸得金黄酥脆,可那蜷缩的形状依旧让她心里发毛。她求助地看向林穗穗,却发现对方也是一脸为难。

“我…… 我真的没吃过这个,有点害怕。” 苏瑶嗫嚅着。

“别怕,就跟吃花生米似的,一咬‘咔’的一声,可香了。” 女人还在一旁劝着,脸上的笑容热情得让人无法拒绝。

林穗穗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说:“要不…… 我们一人尝一小口?就当体验一下山里的特色。” 说着,她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蚕蛹,闭上眼睛,快速地咬下一小口,咀嚼了几下后,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嗯…… 味道好像还不错,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苏瑶看着林穗穗的反应,犹豫再三,终于也学着她的样子,咬了一小口。酥脆的外壳在齿间碎裂,里面的肉质鲜嫩,带着花椒的香气,确实如女人所说,并没有怪味。“好像真的还行!” 苏瑶眼睛一亮。

女人见状笑得更开心了:“我就说嘛!小姑娘们就是胆子小,尝过就知道好了。” 她又给两人碗里添了几个,“多吃点,补补身子。”

在女人的热情劝说下,两个女生渐渐放下了心理负担,开始尝试着吃起炸蚕蛹。虽然还是会时不时地盯着蚕蛹的形状皱皱眉头,但味道的惊喜还是让她们慢慢接受了这道山里的特色美食。屋内的气氛也在美食的催化下,变得热闹起来,大家一边吃着,一边有说有笑地聊着接下来在村里的游玩计划,暂时忘却了旅途的疲惫和对陌生环境的不安。

第二天雨停后,男人兑现承诺,带着众人去后山溶洞探险。洞内钟乳石形态各异,在手电筒的光束下泛着湿润的光泽。林穗穗举着地质锤仔细观察岩壁,苏瑶则拿着相机四处拍照,时不时被突然滴落的水珠吓一跳,惹得众人忍俊不禁。孙浩然和张玄走在队伍后面,总觉得岩壁上的纹路像某种符号,却被林夏笑着打断:“别疑神疑鬼啦,就是普通的石纹。”

第三天,众人跟着女人去溪边摸鱼。溪水清澈见底,石斑鱼穿梭在卵石间。孙浩然和张玄脱了鞋袜,比赛谁抓的鱼多,结果两人浑身湿透,鱼篓里却没几条鱼。反倒是林穗穗用树枝做了简易陷阱,抓到不少小鱼。傍晚回村时,大家拎着战利品,说说笑笑,仿佛完全融入了这个山村生活,没人注意到祠堂的门始终紧闭,屋檐下新挂的红布条在风中轻轻摇晃。

深夜,祠堂内烛火昏黄,穿青布衫的男人(村长)对着供桌上的青铜蚕鼎单膝跪地,布满老茧的手掌摩挲着鼎身刻纹,低声问道:“这三日,那‘菇’下得如何了?”

穿碎花衫的女人撩开东侧幕布,墙根处六个陶瓮映入眼帘,瓮里浸泡着毒蝇伞蘑菇,散发着诡异的气息。女人用竹筷搅弄着瓮中浑浊的液体,蘑菇在水中微微晃动。“四个已中招,那俩女娃最为敏感,恐惧之气愈发浓郁。”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迷魂菇需累计剂量才能起效,她们的饭菜里得再加量,明晚子时,正好药力发作。”

村长抓起一小包蘑菇粉拍在供桌上,扭曲图案边缘被拍得模糊:“还有五天就是祭祀魈婆的大日子,每分每秒都耽误不得!”

穿碎花衫的女人不安地搓着衣角,瓮里的蘑菇随着动作泛起诡异涟漪:“可那几个后生警觉得很,蘑菇粉加到现在,见效太慢了……”

“加大剂量!” 村长猛地掀翻供桌上的烛台,火苗在茧丝织成的帷幔上瞬间蔓延,映得众人灰蓝色的瞳孔猩红如血,“明早让他们做点什么,把磨碎的蘑菇全拌饭里!祭祀不能出半点差错,咱们被困在这整整三十年,等到魈婆降世咱们也就解脱了!”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阳光斜斜地洒在青石路上,将斑驳的苔藓染成金色。孙浩然一行人背着背包,沿着蜿蜒的村巷前行。古老的夯土墙爬满了薜荔藤,黛瓦上生长着灰绿色的瓦松,檐角悬着的铜铃被山风一吹,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他们路过一座三进的院落,门楣上 “耕读传家” 的匾额已褪成浅褐色,木雕窗棂上的牡丹纹却依然清晰。林穗穗抚摸着雕花的石柱础,惊叹道:“这是典型的明清建筑工艺,没想到在山里保存得这么完好。” 苏瑶举起相机,将精美的砖雕照壁收入镜头,却发现取景框里,有个灰影一闪而过。

“这房子有年头了吧?” 赵逸尘拦住路过的老妪询问。老人脸上的皱纹里积着岁月的痕迹,她颤巍巍地回答:“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都三百多年啦。”

张玄注意到老人袖口露出的茧丝腕带,与林夏的一模一样。他刚想追问,孙浩然却被不远处的一座风雨桥吸引。廊桥的木梁上彩绘着八仙过海的故事,虽然颜料剥落,但铁拐李的葫芦依然鲜艳夺目。桥下溪水潺潺,倒映着桥身斑驳的影子。

“你们看!” 苏瑶突然指着桥柱,那里刻着一排小字:“光绪三年重修,匠人王...” 字迹被青苔覆盖,难以辨认。正午时分,他们在村头的老槐树下休息。树干需三人合抱,树洞里插着几炷香,青烟袅袅升起。穿碎花衫的妇人端着竹篮走来,篮里装着刚摘的野莓。“吃点吧,” 她笑道,“夏丫头还在西岭陡坡上呢,那地方路滑,你们别去。”他将野莓揣进兜里,抬头望向远处的西岭 —— 云雾缭绕的山顶,隐约可见一座荒废的石塔,塔身布满藤蔓,在风中摇晃。

夕阳西下时,暮色如墨汁般浸透天空,众人在村口槐树下来回踱步,始终不见林夏的身影。祠堂方向突然传来梆子声,“当 ——” 惊飞的夜鸦扑棱着翅膀掠过头顶,鸦羽飘落时,孙浩然看见羽毛根部沾着疑似茧丝的白絮。

穿青布衫的村长从巷道深处走来,草帽边缘压得极低,灰蓝色瞳孔在阴影里泛着冷光:“都回屋吧,山里夜路危险。” 他身后跟着几个村民,每人怀里抱着一捆柴火,柴枝间缠着暗褐色的发辫,随着步伐簌簌掉落。

晚饭时,煤油灯在穿碎花衫女人的手中晃出一圈圈光晕。赵逸尘放下碗筷,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平静:“玩了几天也累了,我们商量着明天就下山,免得家里人担心。”

女人夹菜的手顿在半空,酸菜粉条的汤汁滴落在围裙上,晕开深色的污渍:“急啥?夏丫头还没回来呢,她明早要带你们去看 ——”

“不用等她了,” 赵逸尘打断她的话,太极挂饰在桌下泛着温热,“我们早上五点就出发,赶第一班车。”

张玄注意到村长不知何时站在门边,草帽下的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山路不好走,不如让俺们送送你们。”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后颈,那里隐约可见淡红色的网状纹路,正是毒蝇伞的菌褶形状。

赵逸尘闻言立刻堆起笑脸,伸手虚扶村长手臂:“多谢大叔好意,我们年轻人脚程快,摸黑走惯了山路。” 他指尖触到对方袖口,触感如同晒干的虫蜕,“您忙了一天,也早些歇着吧。”,村长没说什么摇了摇头,瞳孔在煤油灯下泛着水纹般的波动

众人回房,木门 “吱呀” 声划破死寂。孙浩然闩上门,背靠墙壁滑坐在地,盯着窗纸上摇曳的树影,赵逸尘吹灭煤油灯前,与张玄对视一眼,后者看见他眼底闪过的狠厉,心脏猛地一沉。

半夜,张玄被尿意憋醒。他摸黑穿好鞋,刚掀开竹帘,就看见月光下的院子里,孙浩然直挺挺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天空,嘴里念念有词。

“老孙?” 张玄轻声唤道,“你梦游呢?”

没有回应。孙浩然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僵直,双臂微微抬起,像是在拥抱什么无形之物。张玄皱眉走近,突然听见他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声音,后颈突然传来灼热的触感!张玄惊觉有人从身后靠近,本能地转身挥拳,却被赵逸尘反手扣住手腕。

赵逸尘猩红的瞳孔,他另一只手握着块带血的石砖,正对着张玄的面门砸来!“赵哥!你疯了?” 张玄扭打间踢翻木盆,水声惊破夜枭的啼叫。赵逸尘的力气大得反常,指甲掐进他的手腕

“老孙!快来搭把手!” 赵逸尘喘着粗气,石砖再次落下,砸中张玄额头。温热的血糊住张玄的眼睛

孙浩然机械地走上前,他搭住张玄绵软的双腿,腐叶在脚下发出碎裂的声响,两人抬着张玄穿过野核桃林,荆棘划破他们的裤腿,山路陡峭,赵逸尘额角的毒蝇伞红纹随着喘息剧烈跳动。当经过一处断崖时,孙浩然突然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岩壁:“够远了。” 两人将张玄的身体悬在崖边,他染血的指尖无意识地抓挠着孙浩然的衣袖,“再见了。” 赵逸尘面无表情地松手,张玄的身体在空中划出弧线,撞断几株崖边生长的毒蝇伞。那些鲜艳的伞盖在撞击中爆裂,释放出的孢子云雾裹住坠落的身影,如同给祭品披上最后的殓衣。崖底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惊起一群栖息的夜蛾,它们翅膀上的斑纹竟与毒蝇伞的菌褶如出一辙。

孙浩然低头看着自己掌心残留的血迹,那些暗红液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茧丝吸收。远处祠堂的梆子声突然急促起来,赵逸尘瞳孔中的灰白色漩涡剧烈转动,两人不约而同转身,朝着村子方向走去。

第三天天亮,晨光透过斑驳的窗纸洒进屋子。林穗穗揉着惺忪睡眼推开房门,却发现张玄的屋门虚掩,屋内空无一人。“张玄?” 她喊了几声,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众人顿时慌了神,在村里四处寻找。孙浩然眉头紧皱,努力回想昨夜的事,却只觉得脑袋昏沉,太阳穴突突直跳。赵逸尘背着手,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在村口,他们遇到了穿青布衫的村长。“张玄啊,” 村长摘下草帽,慢悠悠地扇着风,灰蓝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浑浊不清,“天不亮就走了,说是玩够了,还托我跟你们说,让你们回城里找他。” 他咧开嘴笑了笑,露出几颗泛黄的牙齿,“年轻人就是急性子。”

“怎么走得这么突然?至少该留个字条吧。”

“兴许是怕吵醒你们。” 村长漫不经心地踢开脚边一颗石子,石子滚进路边的草丛,“放心,他脚程快,这会儿怕是都到镇上了。”

孙浩然盯着村长,突然一阵头痛欲裂,脑海中闪过几个破碎的画面:月光下的山崖、坠落的身影、还有…… 自己染血的双手。他猛地捂住头,踉跄了一下。

赵逸尘上前拍了拍孙浩然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传来:“既然张玄先走了,咱们也别耽误,收拾一下,准备明天下山吧。”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穗穗后颈若隐若现的红纹上,眼神晦暗不明。村长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嘴角慢慢扬起诡异的弧度。

夜幕如墨,将整座山村笼罩其中。西岭那座石塔在夜色里像根插入天际的断骨,塔顶的巨型茧散发着幽蓝荧光,每过一阵就剧烈震颤,茧丝表面浮现出类似林夏面容的扭曲纹路。茧体渗出的黏液顺着塔身流淌,所到之处,砖石发出 “滋滋” 的腐蚀声,毒蝇伞疯狂生长,在黑暗中绽放出诡异的红光。

浓雾像粘稠的蛛网裹住山路,赵逸尘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挪。林穗穗的地质锤时不时磕在石头上,溅起的火星转瞬就被雾气吞没。

赵逸尘突然停下脚步,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赤脚踩过湿滑的苔藓。

赵逸尘扯下背包侧袋的油纸包,塞进苏瑶手里。包裹沉甸甸的,隔着油纸传来冰凉的触感。苏瑶刚要开口询问,就被他严厉的眼神制止。

话音未落,浓雾中突然传来梆子声,这次不是三下也不是两下,而是急促的连响。孙浩然突然捂住脑袋惨叫起来,“跑!” 赵逸尘猛地推开苏瑶,几个村民从雾中冲出,手中拿着木矛

苏瑶跌跌撞撞地奔逃,怀中的包裹不断渗出水渍,打湿了她的衣襟。回头望去,赵逸尘被村民团团围住,林穗穗拽着苏瑶拐进岔路,地质锤磕在青石板上溅起火星。潮湿的雾气里飘来腐叶与毒蝇伞混合的腥甜,身后传来村长沙哑的嘶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苏瑶怀中的包裹渗出的水渍愈发冰凉,在衣襟晕开诡异的淡绿色。

林穗穗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后颈的红纹灼烧着每一寸神经。她突然刹住脚步,将苏瑶推进荆棘丛:“拿着包裹!赵先生给你,一定有破局的关键!” 不等对方反驳,她握紧地质锤反向狂奔,故意踩断枯枝发出声响,“我引开他们!”

苏瑶咬着嘴唇冲进迷雾,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知奔逃了多久,她的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只得躲进一棵空心古槐后喘息。

“找到你了。”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苏瑶浑身血液凝固 —— 村长倒挂在枝桠间,灰蓝色瞳孔倒映着她惊恐的脸,满头茧丝垂落如蛛网。他伸手抓向苏瑶脖颈,指尖的茧皮擦过她的虎牙吊坠。

刹那间,吊坠爆发出刺目白光!村长惨叫着倒飞出去,周身缠绕的茧丝在强光中寸寸崩裂。其余村民也被气浪掀翻,手中木矛散落一地,浓雾如同被无形巨手撕裂,不知跌跌撞撞跑了多久,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最后一丝力气耗尽时,眼前的雾色突然变得清澈。山涧溪水的声音清晰入耳,青苔覆盖的岩石上倒映着星月微光 —— 她竟跑出了迷魂雾的范围。苏瑶瘫倒在溪边,手指触到冰凉的溪水,恍惚间看见水面倒影里,而虎牙吊坠正在锁骨处散发柔和的暖光。就在她闭上眼的瞬间,一双鞋闯入视野

血色月轮爬上西岭时,祠堂前的空地上已搭起三丈高的祭台。祭台由七七四十九根缠满活人发辫的柴火堆成,每根柴火都渗出暗红色的汁液,那是用历代祭品的血浸泡了七七四十九日的痕迹。穿青布衫的村长赤着上身,浑身缠满蠕动的茧丝,在鼎前跳起诡异的巫舞 —— 他的每一个旋身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脆响,后背拱起如巨型蚕蛹,灰蓝色的瞳孔映着鼎中翻涌的血沫。

“以五形为契,塑吾魈婆!” 村长突然停住舞步,骨刀指向祭台东侧的青铜托盘 —— 盘中铺着用人皮鞣制的白布,边缘缝着三十年前第一位祭品的头发。台下村民齐声低吟,声音如同无数甲虫啃噬木头,震得地面的石砖渗出黑血。

第一契・耳听

首位祭品「林野」被粗麻绳捆在祭台中央的青铜柱上,手腕反拧至脱臼,喉间反复呢喃着 “小棠…… 小棠在哪”—— 那是他失踪三个月的女友,最后一通电话停留在西岭山脚的信号中断处。村长掀开供桌下的雕花黑檀木匣,霉味混着腐肉气息扑面而来,匣中三枚青铜耳勺叠放如枯叶,勺柄雕刻的人脸纹路里嵌着暗红碎屑,那是往届祭品的耳骨残渣。

“左耳通阴,右耳断阳。” 村长用骨刀挑起林野的鬓发,露出后颈淡青色的茧状突起 —— 那是中蛊七日的征兆。青铜耳勺刺入耳道的瞬间,耳勺表面的虫蛀纹路突然蠕动,像无数细小的嘴啃噬着耳神经。林野浑身剧烈抽搐,惨叫声被缠绕青铜柱的活人发辫吸收,每根发丝都膨胀成小指粗的蛊虫,在火光中昂起三角头颅。被割下的左耳廓如腐叶蜷曲,掉在人皮托盘上时,耳道里涌出成团的白色线虫,在白布上织出六边形的蛛网纹路,每根丝线都闪着脑脊液的荧光。

第二契・目观

女大学生「苏晴」被倒吊在祭台横梁,登山绳勒进她的脚踝,血液倒流使面部紫胀如猪肝。她破碎的眼镜片仍嵌在颧骨,划出的伤口里渗出黑血 —— 那是毒蛊入体的迹象。村长用牛筋绳撑开她的上下眼睑,绳结处系着三枚风干的人眼球,眼白上爬满朱砂咒文。

供桌上的青铜方盒打开时,腥气中夹杂着福尔马林的甜腻,盒内三枚眼球浸泡在浑浊液体中,虹膜上的寄生虫正透过角膜啃食视网膜。“旧眼换新,可窥冥府。” 银镊子夹破苏晴的眼球筋膜时,寄生虫如细蛇游进她的视神经,她的瞳孔在坠落托盘的瞬间爆成绿色浆液,溅在人皮边缘的咒文上,竟将 “镇邪” 二字腐蚀成 “镇血”。托盘下方突然伸出无数细小触须,将浆液卷成茧状,茧体表面浮现出苏晴记忆的碎片:她在村口拍摄的老槐树,树干上隐约可见 “勿入” 的刀刻。

第三契・舌言

作家「陈默」被铁链倒吊在青铜鼎上方,舌尖穿过环形铁钩,涎水混着血沫滴进鼎中。村民用竹片撑开他的牙关,竹片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 —— 那是用往届祭品的舌血写成的禁言咒。村长手持铜铃,铃舌是半截人类指骨,每摇响一次,就有钢针从鼎底的孔洞升起,刺入陈默的舌根。

“舌断则语绝,语绝则咒生。” 第七根钢针穿透舌头时,陈默发出含混的呜咽,舌尖断裂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黑色的蛊卵。坠落托盘的舌尖被数百只蛊虫瞬间包围,虫群啃噬肌肉的 “沙沙” 声中,肉芽组织竟蠕动着拼出颠倒的 “救” 字,每个笔画都渗出磷火般的微光。村长瞳孔骤缩,他认出那是三百年前祭司的血书笔迹,而此刻,托盘底部的人皮纹路正与陈默新作《西岭异闻录》的手稿暗合。

第四契・心视

「周雨」被绑在刻满星图的献祭石上,运动手环的屏幕忽明忽暗,最后定格在 “心率:00:00”。村长用青铜凿子划开她的胸骨,凿柄缠绕的红绳上串着九十九颗牙齿 —— 那是九十九任村长继位时拔下的犬齿,象征与魈婆的血契。

“心为魂之匣,剖心见诚。” 心脏被捧出胸腔时,还在以异常的频率跳动,心肌表面的血管里游走着半透明的蛊虫。村长掌心的刺青亮起红光,那是与魈婆签订契约的标记,刺青图案正是祭台地砖的缩略图。心脏放在托盘左上角时,心室喷涌出的黑血在人皮白布上勾勒出祭台的精确构造,每个祭品的位置都对应着石塔残骸的方位,而周雨的心脏位置,正对着塔底的镇邪鼎裂缝。

第五契・手行

攀岩教练「张岩」的双手被锁进石磨盘的齿轮间隙,掌心朝上,老茧覆盖的虎口处有枚褪色的刺青:“山盟”。那是他与女友「小棠」的情侣纹身,此刻正渗出黑血,与石磨缝隙中挤出的头发混合 —— 那些发丝带着樱花洗发水的香气,正是小棠失踪当日的气味。

村长转动石磨手柄,齿轮咬合声中,张岩的指骨发出 “咔嚓” 脆响,每根断骨都沾着三年前登山事故的旧伤结痂。“手断则途断,执刃者亡。” 当第五根手指碾碎成肉泥时,石磨缝隙里掉出一枚银蚕发卡,发卡内侧的 “勿念” 二字被血锈覆盖,显现出底层的刻字:“七月初七,石塔见”—— 那是小棠失踪前发给他的最后信息。发卡边缘缠绕着半片衣角,布料纤维里嵌着毒蝇伞孢子,在月光下泛着幽蓝荧光。

魈婆显形・细节爆发

五件祭品在托盘上拼成人形的瞬间,祭台四周的柴火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每根柴火渗出的血汁都凝结成人脸,张嘴嘶吼着 “还我命来”。青铜鼎中的血沫如活物般爬向托盘,在空中凝结成三尺高的骨像,骨骼关节处缠着历代祭品的肌腱,每根肋骨都刻着献祭日期 —— 最近的一根刻着 “2023.7.15”,正是小棠失踪的次日。

村长颤抖着将托盘献到骨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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