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
纪郁正睡得天昏地暗的时候，被手机铃声吵醒，他下意识地一个激灵从床上爬了起来。
像平时那样，纪郁机械化地起身，洗漱，剃须，穿上正装。
穿好衬衫，系领带系到一半的时候，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纪郁这时才想起，就在昨天，自己已经被开除了。
近几年经济下行，公司业绩不好，作为一个三十五岁的老员工，纪郁也顺理成章地出现在了裁员的名单上……
很多中年男人都会遇到这样的事。
从清醒到浑噩，仿佛渡过了一个特别漫长的阶段，系领带的手僵在半空中良久。
纪郁感觉脑袋直发木，好半响才缓过劲来。
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工作，生活跌落至低谷。
但仅仅只是片刻的低迷，他便强行振作起来，深吸一口气，继续把领带系上。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他还有个在读高中的女儿。
妻子已经离世很久了，女儿是他的一切，作为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他必须装作还有工作的样子。
哪怕和女儿的关系已经很紧张了……
系上围裙，烹制早餐的时候，他听到了房间门打开的声音。
纪郁松了一口气。
今天女儿准时起床了，不用再去敲门叫她。
女儿已经上高中，很多事情自己这个父亲都不太方便去做。如果女儿没有按时被闹钟叫醒，自己去敲门的话，总会觉得些许尴尬。
然而，女儿起床之后，便是走过来对着纪郁一阵埋怨：“老纪，跟你说了很多遍了，不需要你帮我洗衣服，我自己洗就好，怎么昨天晚上又给我洗了？！”
“唔……不好意思啊小曦，下次不会了，有时候又习惯性把你当小孩看了。”
纪郁一边回答，一边把火稍微关小了一点，生怕油溅到女儿身上。
“下次注意！幸亏你没有帮我洗内衣……”
……
早餐做好了。
纪曦月已经穿好校服，坐到了餐桌前。
她拿出皮筋，给自己略显凌乱的头发扎了一条马尾，露出了少女姣好的面容。
即便年纪不大，身量还未完全长成，但是气质容貌却早已超过同龄人了。
扎好头发，纪曦月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吃着早餐。
纪郁坐在纪曦月的对面，吃着自己的那份。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房间里只有餐具相互触碰的声音在回荡。
气氛有些微妙。
这种情况其实是两个人之间相处的常态了，纪郁已经接受了这样的情况，并且习以为常。
就在纪郁以为今天会像平时那样，两个人毫无交流地结束这顿早餐的时候……
突然，纪曦月没头没脑地蹦出来一句：“我说……老纪，你今天还要穿着这身吗？”
纪郁筷子夹起煎蛋的手僵住了。
他强装镇定，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回应道：“怎么了，我上班肯定得穿这个啊？”
“我昨天有东西落下了，下午的时候回过一趟家，看到你没有去上班，在楼下的公园里低着头荡秋千，我当时没当回事。
“结果我放学的时候，我发现还你是一个人还在那里荡秋千……老纪，你跟我说实话，你是被开除了吗？”
纪郁沉默了。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静默的氛围。
半响后，纪郁才支支吾吾地回应：“唔……是的，爸爸我啊，嗯……暂时没工作了，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找到工作的！”
“不，这不要紧，我的意思是，其实……你不去上班也是可以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
纪曦月拿起手机，起身递给纪郁。
纪郁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播放着一条新闻视频，标题显示是白云市新任魔法少女小队队长的就任采访。
采访视频中那个面容似女儿九分的魔法少女，穿着一身黑色的洛丽塔长裙，头上是一条带有繁杂花纹的黑色缎带，将淡紫色的秀发高束成高马尾扎在脑后。
她墨色的瞳孔平静地目视前方的摄像头，口中有条不紊地回答着记者的问题。
纪曦月开口说道：“喏，就在半年前我已经是魔法协会那边实名认证的魔法少女了，并且现在已经做到了队长的职务。
“平时领的津贴比你去当社畜的工资还高一截。我已经把这半年赚的钱打到你卡里了，所以，你不工作也没问题的。”
听到这些，纪郁一下子呆住了。
魔法少女是一种高危职业。
这个世界随时会出现一些可怖的魔物和怪人，需要魔法少女这一特殊的群体去处理。
因此，虽然魔法少女们都只是十二至十七岁的女孩子，福利待遇却相当不错，是一份正经职业，享有合法收入。
更地狱的是，魔法少女们甚至有极高的抚恤金……
纪郁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比起自己被辞退，女儿成为了魔法少女这件事才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可是，可是……可是这不一样啊！哪有老爹靠女儿养的？我还没老到吸自家孩子血的年纪！再说了，当魔法少女也太危险了，你当是子供向的动画呢？每年魔法少女的牺牲比例你知道有多少吗？！”
纪郁此刻语气激烈，却掩盖不了心中的慌乱。
纪曦月撇撇嘴，“我已经当了好几个月的魔法少女了，危不危险的我当然知道。”
“可是，你是我女儿啊，如果你出了事我怎么办……”
“停停停，打住！老纪，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不会支持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我。我只是在告诉你我已经成为了魔法少女这件事，并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至于要不要去上班……随你的便吧。”
纪曦月说完，端起面前的杯子，将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单手拎起背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只留下呆坐在椅子的纪郁。
看着女儿只吃到一半的早餐，纪郁脸上满是茫然和无奈。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
自从女儿年纪渐长之后，和女儿的交谈往往都是不欢而散。
他能感觉到，两个人的关系之间，已经有了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
纪郁将餐桌打扫干净，换上了宽大的居家睡袍。
既然女儿已经知道了，那么这身西装也没必要再穿了。
原本打算今天去尝试找新的工作，可是现在，纪郁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开始查阅起魔法少女相关的资料。
可纪郁越是深入地了解这些，越是看得他眉头紧皱，止不住地唉声叹气。
“说是会在确保魔法少女的安全下行动，但我感觉那个什么狗屁的魔法协会根本不能信任，不然的话怎么会牺牲率这么高？诶……”
就纪郁所在的白云市，近些年没有一个魔法少女小队的队长能任职超过两年的，都在和魔物、怪人的对抗过程中殉职了。
这个世界是需要魔法少女不假，但是作为父亲纪郁更需要自己的女儿。
纪曦月现在是他生命中唯一的牵挂。
他没办法用维护世界和平这种伟大的理由说服自己。
他只想要自己的女儿平平安安地活着。
如果能保护自己的女儿，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他都愿意！
无论任何代价……
……
看了几个小时的相关讯息后，纪郁感觉有些累了。
年纪大了，身体素质已经大不如前，虽在壮年，但是却越发缺乏活力，身体长期处于亚健康状态。
仅仅只是在电脑前坐了几个小时，便已经有些腰酸背痛。
他感觉自己的两只眼皮开始打架，意识也昏昏沉沉。
正在纪郁半昏半醒之际，空荡荡的房间内，突然回响起一段有些空灵而又古怪的声音——
“嗨嗨嗨，这位伟大而仁慈的父亲啊，你的担心不无道理，魔法协会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你真的想保护你女儿，要不要考虑自己成为魔法少女呢？”
这语气和腔调似乎不像人类这种生物能发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