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很急，很愤怒，但除此之外她突然萌生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情感。
她在零七的触感中感受到了非常不可思议的东西。
——？
怎么可能，十六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背负罪孽的子系统，为什么零七会被如此……
温柔地对待。
陈希亲手为她褪衣洗浴，甚至还亲手用吹风机吹干她的长发，再为她擦干水渍，还拥她入怀，紧紧地抱着她，挤压她，让彼此能倾听心跳。
——为什么？
——明明一开始，拥有更大算力和权限的理性，拒绝自己的提案，拒绝放弃盗走那份属于陈希的天道气运，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才对。
在她的视角里。
两人用最为能让肌肤紧贴的方式紧紧贴合，零七接纳着一切来自陈希向她的索取，并以同样的方式包容着他，用身体记忆这份感触，改变成为他的形态。
情到深处时，零七便用额头抵着陈希的额头。
彼此的眼中只剩下彼此。
至此，十六才通过共感感受到了那份心音。
——笨蛋妹妹，这份情感我才不想共享给你的。
——但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你就不会切身理解吧。
——理性或许能暂时压制爱和欲望，但却是永远都无法真正战胜爱和欲望的。
“……”
欸？
明明是这样的场景。
明明是自己在和姐姐的宿主互相侮辱，零七在被陈希那个混蛋抓住报复，明明应该是这样的场景才对。
但是为什么……
即便是被相同的纯白色所相连的系统空间。
在自己的视界里看去，他们所在的那一端为什么就像银白的月光下洒落了雪，而自己的这端却灰蒙蒙的。
他们在接吻，彼此试探，轻轻用唇与舌温柔婉转。
那从皮肤上传来的触感，有陈希的克制和试探，有他不断观察和微调，那种把对方真真切切温柔对待的行为。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自称已经失去去爱别人的能力的人，和一个从来不会为别人思考的系统，这两者之间能眼中只剩下彼此？
十六不得不承认。
——真的好羡慕。
就那样看着两人温柔的相拥，感受着彼此，
他们之间并没有特别激烈的浓厚互动。
但彼此只是观察，然后再必要的时候手指头和身体配合，贴合到位后又互相配合。
这是十六从然没有体验过的……
是被视作真正的，值得好好对待的对象，并付诸行动的合体。
——原来那个时候的我，即便七分像人了，但还是被是做工具了吗？
无法将那种情绪说起清楚。
明明能从共感和观察上，感受到在那一边的两个人携手步入顶峰会当凌绝顶。
但越是这样，十六就越感觉到心口发堵。
“如果那时候，她阻止下来就好了。”
轻轻拥着已经失力瘫倒的零七，陈希缓缓得开口。
“错的是那些拥有更多力量和资源的人，错的是那些在关键时刻沉默的人……会那么想，倒也不奇怪。”
“只是……”
“零七她在你的诸位姐姐中，真的有选择的权利吗？”
如果说这七位姐妹中，谁在道义伦理上犯下了最大的过错，那么必然是拥有最多理性运算程式，坐拥大量算力的零七。
然而，如果在陈希的主观意愿上来说，在这场完全由他主观进行的审判中，谁的刑罚会立即执行，谁会被判缓刑观察，那么零七必然位于后者之列。
因为秉持着身为凡人的矜持，陈希深知只要是活着的、存在着灵魂的生物都不会存在绝对理性。
以人类所拥有的理性为例。
理性最大的作用，就是压制那些冲动甚至要满溢出的情绪，尽可能得保全自身不主动走向自毁。
故而，七个姐妹其他所有姐妹都能根据自己的特质和倾向做出自己的判断。
但理性不行，理性永远要考虑其他姐妹的特质和已经做出的决断进行保底。
那么，在已经做出了背叛陈希这个抉择的判断之后，零七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接受现实，并且准备后手。
就像曾经陈希永远只能接受，越来越糟糕的现状，还有不断离开他的那些对他好的人。
十六，无法理解这些。
她不明白为什么零七会被原谅，而自己却是已经被明确表示永远无法得到他的原谅。
“因为，你已经在被爱着了。”
陈希拥着零七，缓缓抬起头。
“零七对于你的爱，完全不输给她奉献给自己的宿主的程度。”
十六听到这句话浑身颤抖了起来。
通过共感所传来的那些情绪，还有那些具象化的回忆的画面，用不同的视角给她展示在零七的视角所发生的一切。
原来……
是这样啊。
那个时候，还没有彻底分为七个子系统的系统内部逻辑运算时，最后投出通过“更换宿主”这一决定的，正是零七。
那时候的投票比分是，4比3。
身为理性的她，怎么可能知道更混宿主这样眼中的违规项目会带来的后果？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将自己的那一票投给更换宿主这一选项。
后来，零七并不是只切断了自己一个子系统访问会议室的权限，零七切断的是其他所有姊妹进入会议室的权限。
她只是，基于理性，先接受了现状。
然后给予理性，选择了承受痛苦。
陈希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但陈希本可以放着零七在那里孤独千年。
直到此刻，十六才终于明白。
即便是主要特质为理性的零七，其实内心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只是那种想法，被她亲手放弃了。
她怎么会讨厌一个正论少年，讨厌一个当自己的朋友做错事了也愿意去指出问题的，活在‘正确’的世界里的宿主？
“……”
十六开始努力挣脱，甚至不惜伤到零七的现任宿主。
她甚至用上了过载算力，挣脱了束缚着自己的枝条，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坠到地上，然后缓缓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得朝着零七走来。
十六终于是走到了零七和陈希面前。
“只能接受他人的选择带来的后果。”
她双腿乏力，彻底跪坐在两人的身前，眼角流出两道泪痕。
“怪不得你会原谅她，因为无论是她还是你，都是我的选择带来的后果的受害者……”
“原来我一直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随后，少女恸哭。
那个时候她究竟夺走了什么？
陈希的一千年，爱着他人的能力？
除此之外，原来还剥夺了自己的姐姐内心中的那一丝小小的期待，让她只能为自己承担自己选择的代价一千年，甚至还差点害得姐姐继续守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只能对着回忆枯坐。
“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没有理解到，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
十六拼命得抱住了零七。
“我以后再也不会说那种话了，是我错了，对不起！！”
零七伸向十六的手轻轻得垂下。
她舒了一口气，还是缓缓的闭上眼睛。
十六哭得更难受了。
然后她就被陈希弹了一下额头。
“你让她休息一下不好吗，别哭了，太吵了。”
十六抱着额头，重重得醒了一下鼻涕。
“我没哭了。”
“我说你下面。”
“……”
十六想了想，给了陈希一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