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的妍妍会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你的身影会出现在电视上、报纸上,受人景仰。”
祁钰用食指挑起王昱妍的下巴,与她四目相对。
“长大的我……会做有利于自己和大家的事,就比如做科学家,研究一下数学、物理学、化学,那样的基础科学。”
祁钰比较想研究数学。
毕竟研究数学只用一张纸一根笔就够了。
祁钰回想起家里的经济状况:旧衣服、旧电器大部分折价推销给街坊邻居,肉一个多月没有吃过,处处节俭,就连卫生巾都一天两片。
所幸没有外债。
只是。
交不起择校费怎么办?对妍妍无解的爱情怎么办?人生最后的八年怎么办?祁钰对未来一片茫然,嘴上却说:“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你成绩那么好,将来做大人物的一定是你。倒是我,上课走神,爱看闲书,不努力,脑子还笨,长大一定没出息。”王昱妍对祁钰撒娇,“我长大就靠你来养了,好不好啊。”
“妍妍,你要是脑子笨,那大部分人都没有脑子。”祁钰做了王昱妍六年同桌,对她智力最有发言权。
要知道她那看两遍就能背下《朱子家训》(524字)的记忆力,祁钰除了自己没在别人身上看到过。
凭借超强记忆力,她动画片、电视剧、课外书一个没落下,上课不听讲,周末还爱带自己到处玩,可语文、英语成绩却并列年级第一。
祁钰也就放心陪她快乐成长。
要是数学再好一点就完美了,考虑到初中数学对记忆力要求不大,祁钰提前做好准备,却被王昱妍抓住手臂摇啊摇:“好不好,你快说啊。”
“不好。”祁钰摇摇头说道,“人活着一定要靠自己,不能既希望于什么国家呀、集体呀、伙伴呀,那都是虚的,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那就一辈子不分开!”王昱妍像八爪鱼般环抱住祁钰大腿,往她怀里拱了拱,明明属老鼠却像小猪仔一样憨态可掬,“我王昱妍赖定你了!”
“说什么傻话。”祁钰多希望傻话成真,可想到20岁会死的宿命,想到过一天少一天的人生,她情绪瞬间低落下来,“我们每晚都分开的。”
“你想,你晚上睡着了能看到我?看不到,梦中的我只是你心中的我,你要是24小时看着真实的我,你会累垮,到那时才是永远的分开。”
“你是想说‘有舍才有得’?我不管!就算分开也要在走路就能走到的地方,不然醒了怎么见面!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王昱妍对着祁钰嚷道。
“在一起……”祁钰摩挲着王昱妍的手,软软嫩嫩,这是连内裤都没洗过的手,妈妈曾说这样的女人是大小姐。没什么不好。只要有做大小姐的资本。
祁钰将手握紧:“凤凰有凤凰的骄傲,那就是:作为神鸟,不会允许凡鸟在梧桐树上睡觉。人以类聚,鸟以群分,妍妍,你要做凤凰,你也能做凤凰。”
“还记得那天你帮我妈做的胸部按压么?我只教了一遍你就学会了,这不是换谁都能做到的事情。要上进,总有人得第一,那个得第一的为什么不能是你。”
“第一是你的!我做我喜欢做的事情就行了——”王昱妍傲娇地摇着脑袋,突然她想起那天的噩梦,瞬间冷静,她坐起身认真地看着祁钰,“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我那天中午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们在地狱被铁链吊着,周围全是吊死鬼,前面有一堆发着红光的石头。阎王爷坐在天上,他让我们玩将军宝,谁赢了谁活。”
“你没听过将军宝吧?我也没听过,但我当时突然就知道将军宝是定岗锤,然后我出剪子,你出包袱,然后梦醒了。我醒了立刻找的你,结果就发生了那种事。”
“所以你让我以后玩定岗锤第一把出包袱……”祁钰若有所思,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自然是不信什么地狱、阎王爷的,她尝试用科学来分析王昱妍的梦境。
“我记得四年级那会儿做过一篇阅读理解,上面讲了全国各地剪刀石头布的叫法。你可能忘了,但潜意识还记得,结合一天前看的《回魂夜》,就做了这个梦。”
“那篇阅读理解说‘将军宝’是胶东那边儿的叫法,这跟阎王爷八竿子打不着啊,不都说他是开封的包拯么,如果他用家乡话说剪子包袱锤,发音应该是‘炕包猜’。”
“我的天,小钰你那么久的事情都记得,你记性真好!”王昱妍被祁钰一提醒也有了印象,正想问是不是期中考试前的那次,可祁钰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目瞪口呆。
“那个祁钰如果是我,时间紧迫,为了将你的胜率从三分之一提高到三分之三,我会喊:妍妍,我们一起出锤!”
“先确定一个参照点,尽可能排除随机成分,接下来就是理性思考了。你不可能生出坏心思,所以你不可能出包袱。”
“你平时没个正形,紧要关头却能瞪起眼来,你一定会思考,你很善良,你为了让我活一定出剪子,所以我要出包袱。”
“带有主观性的推理虽然存在出错的可能,但概率低于三分之一,如果没别的线索的话,我只能这么做了。”
“你——”王昱妍目瞪口呆,凭借只言片语推理出事件全貌,这一刻她甚至产生祁钰和自己一起做梦的错觉。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想苟且偷生,结果弄巧成拙。梦而已,较什么真呢。”祁钰看到王昱妍不信的表情幸福极了,“有一点很奇怪,我小时候发现大家第一把喜欢出包袱,所以我第一把通常出剪子。”
“为什么我对你说出锤?假如那个祁钰真是我,一定有特殊原因,就比如——妍妍,地狱里是不是还有第三个玩将军宝的人?”
“第三个人?”王昱妍听到话,瞬间想起坐在阎王爷旁边握着红笔,好像在笔记本上写字的和服少女,她倒吸一口冷气,一阵寒意从脊梁骨爬了上来。
“妍妍不愧是妍妍,做梦都这么严谨。”祁钰看着王昱妍的表情觉得很有趣,“她是不是做出握拳动作?如果是的话,我出包袱,你出剪子,她出锤。”
“在不同参照系下,我们三个输了,又赢了,因为阎王爷说的是谁赢了谁活,而非谁输了谁死,所以我们都能活。”
“可阎王爷说的是‘你们中可以活一个’……”王昱妍突然想起昨天仇笑雅说“我买了驴打滚,你晚饭前可以吃一块”。
然后自己吃了两块。
“还能是这样……我的老天爷!”
王昱妍表情崇拜地看着祁钰,人怎么能这么聪明,太不公平了!
“做梦是生理现象,和打喷嚏一样,不要过分解读。”祁钰摆手。
“小钰!”王昱妍抓住祁钰的手摇呀摇,“你就算掉进地狱都能抓着锁链爬上来,你这么厉害别丢下我好么?就当我为明年乃至以后所有生日许的愿望,答应我,求你了。”
祁钰看着王昱妍祈求的眼神,抿紧的嘴唇,活像一朵沾满露水,渴望有人摘下,给她一个家的小白花。
祁钰,真的拿王昱妍没办法。
“我答应你。”祁钰看着王昱妍瞬间绽开的笑脸,抱住她,不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无奈“妍妍,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包括我的生命。”
“除了我的生命……也罢,既然你不想和我分开,那我就一直陪在你身边,用我的余生我的一切,让你变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抱了一会儿,王昱妍用额头抵住祁钰额头:“小钰,我想象不出没有你的未来,你是……不可替代的!为了和你在一起,我会上进。”
“那我们就约定好,一起做梧桐树上的凤凰。”祁钰笑着伸出自己的小拇指。
王昱妍会意地伸出小拇指,两根小拇指紧紧勾在一起,大拇指也印在一起。
侧面看去两人的手吻合成一颗粉色的心,满心都是彼此的两个少女四目相对。
她们一边摇,一边约定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猪八戒!”
拉完勾,松开手,祁钰用白皙修长的食指点了一下王昱妍的额头:“想做凤凰,我就不得不指出你的缺点,听好了。”
“缺点?”王昱妍有些惊奇,“我有什么缺点?”
“盲目自信。”祁钰解释说,“就是没来由相信自己能行,原因大概是高估自己的能力,或者对事情没有清晰的判断。”
……
北洋集团的邱鼎总裁听完秘书的报告,说是一个姓王的小姑娘恶意维权,煽动舆论,在网上乱发帖,他摆摆手说道:“能谤讥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天凉了,让小王家热闹热闹吧。”
霸道总裁并不知道这个霸道的决定会对他,对王昱妍,对世界造成多么深远的影响。
他以为他面对的是一只发飙的小猫,却不知王昱妍是背后站着机械暴龙兽的母老虎。
……
“你想说我把生日蛋糕吃了?”王昱妍指指旁边的菠萝蛋糕,“这次只是嘴馋,下次不会了。”
“不。”祁钰摇头,“不只是生日蛋糕,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应该是真事,我爸讲给我听的。”
听到祁钰说起她爸,王昱妍想起了父母闲聊时透露的只言片语。
说是父亲叶霸经营鹤城最大民营企业“天唐集团”,家里有钱有势,因而不食人间烟火的女法官叶婷婷,对杨念慈的遭遇很同情。
叶婷婷以祁正淳没有自愿主动接受司法处理为由,驳回了祁钰的自首主张。
又以严打时期特事特办为由,驳回了女律师沈月夜(法律援助)的祁正淳因为精神疾病缺乏受审能力的主张。
再以受害者的谅解书非真实意愿表达为由,驳回了杨念慈的大事化小主张。
一通从严、从重的法律程序走下来,闭庭时祁正淳成了要坐十五年牢的犯人。
杨念慈嫌丢人,没有上诉。
因为监狱不收精神病患者,祁正淳被送到鹤城人民医院的特殊病区保外就医。
“闹着玩么,一个十八岁刚成年的女律师,一个二十三岁刚入职的新手女法官,再加一个二十三岁刚毕业的新手女检察官,年龄还能再小点?”王天鹏吐槽,“跟过家家似的。”
“那三个女的听说都很有背景。祁正淳保外就医要花多少钱?”仇笑雅询问,“听说要交一笔保证金。”
“一两千吧。保外就医不是进医院享受,那里也有警察看着,和监狱一样。”王天鹏感叹,“我听说监狱里吃住、看病不花钱,虽然医生是蒙古大夫,但坐牢也不能说没有好处。”
“好什么!”仇笑雅声音不悦,“我看见他闺女在道边卖家里的旧衣服旧电器,和什么似的,我就买了台录音机和一堆流行歌曲磁带,她还一个劲谢我,说不想要随时可以退货。”
王昱妍想起父母饭桌上的闲聊,以及衣柜深处的俄罗斯套娃,那是托胖婶买来的祁钰唯一的玩具——如果不算她花滑用的冰刀鞋的话。
却听祁钰说。
“故事要从1980年说起,那年我爸在远东国立大学留学。他学的是建筑系,临近期末,系里组织了一场建筑设计比赛,题目是双子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