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震男速度很快，然而祁钰速度更快。她弯下腰在秦震男用头撞向自己肚子的同时，侧身揽住秦震男低下的脑袋，身体重重磕在地上的同时，手臂对她脖子形成断头锁。
脖子连接大脑，里面有输送氧气的动脉血管，只要用左手搂住她的脖子，右手压住左手固定在脑后，打上越挣扎越紧的死结，十秒内秦震男便会因为脑供血不足而休克。
理论上断头锁一旦成型便无法破解，奈何秦震男不但肌肉发达，还像猴子一样灵活，她握住祁钰的锁头手用力上拉，身体一扭，轻易便挣脱了祁钰抱以厚望的头部固定。
脱身后的秦震男当机立断，一阵重拳直击祁钰面门，祁钰竖起双臂勉力抵挡。一味防御就是等死！祁钰弯起膝盖狠顶秦震男的胯部，试图将上身没有支撑的她向前顶倒。
想都别想！
秦震男的腿像蛇一样缠住祁钰，让祁钰的企图无法得逞，祁钰尝试其他方法皆无果，她陷入绝望，难道自己要在这个阴暗的胡同里，廉价的死去？祁钰求饶并要求谈判。
想都别想！
秦震男用重拳做出死亡宣判，面对啥也不听就要你死的绝境，祁钰再聪明也没有办法了，对不起，祁钰在心里一遍遍忏悔，对秦震男也对王昱妍，不爱哭的她流出眼泪。
发光的眼泪。
再回神，挥着拳头的秦震男变成第二个祁钰，闪耀如太阳，高洁如月亮，得到全国三好学生这一学生最高荣誉的理想化祁钰。
理想化祁钰周身散发白光，见不得别人受苦的她，温柔地将祁钰从地上扶起，一边拂去她身上沾的泥土，一边语重心长地说。
“人是一切行为的最终目的，人不能作为手段，不该被物化，你欲望超过能力所以很痛苦，我理解，但，君子固穷而小人穷斯滥矣，为了满足你的一己私欲而和秦震男胡作非为，就性质而言很卑劣。”
“虽然你不满14周岁，就算闹出乱子也不承担刑事责任，但守法——维护社会秩序的法你举双手赞成，是最低的道德要求，法律是他律，道德是自律，自诩道德高尚的你如此作践自己，真让我失望。”
“不不不，诈骗以非法占有为目的，我只是想和她共同面对困难和挑战，建立深厚友谊，然后向她借两千五，又不是不还。”祁钰看着理想化祁钰有些心虚，正所谓‘君子畏德不畏威，小人畏威不畏德’。
她咽了口唾沫，逐一反驳道。
“先说物化，物化没什么，去饭店吃饭不就是把服务员物化成伺候人的工具么，至于‘绝不无故殴打顾客’的标语，也是物化，人与人就是相互物化的，只要相互尊重就好。”
“其次，别把法律当成底线，法律中就有很多与道德无关的规定。就比如你家院子里有一棵你爷爷民国种的银杉，爷爷死了你按照遗嘱把银杉砍了做棺材，结果被警察抓走。”
“理由是未经林业主管单位审批，毁坏国家一级保护植物——举报人是你妹，你妹因此不能考公，你若骂她自作自受，那要懂得包庇犯罪才能为人民服务……很讽刺不是么。”
“先停停。”
理想化祁钰打断祁钰的话。
“辩论不要光攻击别人的观点，还要说出自己怎么想，我们辩论是为了解决实际问题，要实事求是，不要输出情绪；法律长得再丑也不该被嘲笑，在她妈的眼里她是最美的。”
为什么用的是女字旁的“她”而不是单人旁的“他”？
因为法律，确实不公。
“我知道了。组建铁骑团这点，我承认有为了增加羁绊而教唆的成分，但教唆是做坏事，我们要做的却是好事，属于互帮互助下的私力救济。”祁钰向理想化祁钰解释说。
“这不是政治投机，这符合人善良的天性，历史上从来没有一点问题都找不出的人，的事，少用放大镜，多用望远镜，正义的事就算起因有一点瑕疵，只要结果是好的——”
祁钰想辩解，却被理想化祁钰再次打断。
“要光明正大，不要骗，不要搞阴谋诡计！坏手段是带不来好结果的！你有可能骗成功，但代价你有没有想过，事后被发现、负罪感、尝到甜头后爱耍手段，你能承受么？”
“组建铁骑团本身就不是你这个年龄该做的事，先不问以暴制暴是否合理，也不管行为多么危险，对学习成绩是否有影响，我只问你，你能保证大家的自愿不是被裹挟么？”
场面一时间寂静下来。
“我知道你意思，但我想说。”
“如果我和同龄人一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那么我也会和他们一样，二十多岁才进入社会，然后我脑力枯竭，死了，留给妍妍的将是终生难忘的阴影，这种可能你也不想吧？”
祁钰看着理想化祁钰。
目光和气息缠在一起。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说回来，你想举艾莉儿丈夫的例子，我知道，你想说私设公堂不对，我明白，正因如此我会像舵手一样操控铁骑团的方向，我有这能力也绝对能做好，做不到我绝不会勉强。”
祁钰朝理想化祁钰露出苦笑。
“私设公堂是无奈之下的选择，谁叫正规公堂推诿扯皮，不管事，就好像下岗职工没人做主，于是去广场静坐讨说法，虽然这对社会秩序造成影响，但合情合理，也值得同情。”
“我承认，我的手段存在瑕疵，强制的善有时就是恶，但就算这样也比被那群不良少年进行‘挫折教育’强。况且正义与否取决于人的价值判断，在结果出来之前，谁又说的准呢。”
“至于连累无辜，我举个例子，二战美军向广岛和长崎投放原子弹，那些刚出生的婴儿——算不上无辜！”
“他们吃强抢来的月子奶长大，未来一个不漏参拜靖国神社的首相，就是由他们选出的国会议员选出的！”
“若说无辜，那些为反法西斯抛头颅洒热血的盟军战俘、盟军间谍、盟军侨民、外籍劳工，哪个不无辜！”
“原子弹这种远程武器增加了身体与身体的距离，仇恨与厌恶感增加了心与心的距离，依靠质能转换那极致的光与热，不论善恶，都化作历史的尘埃，都变成推动日本无条件投降的筹码。”
“成了核弹下的牺牲品很可怜，生在广岛长崎很可悲，但，慈不掌兵，这是为了和平所必须进行的牺牲。”
“一个人的死是悲剧。”
“一亿人的死是数字。”
“动机高尚所以行为无可指摘？啧啧，果然越喜欢唱高调的人，越容易为了大局耍小手段。”理想化祁钰撇撇嘴，开始驳斥祁钰的观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完全不谈自己是一种甚为高贵的虚伪，你觉得自己没有错，所以别人就应该承担你行为的代价，你有没有想过，别人让你承担代价的可能？”
“你被冤枉被抓进看守所，经过刑讯逼供，你哭着说是你在南大碎尸，刑讯逼供可以缩短办案时间，节约办案经费，且通常都是对的，但也有错的，就比如你，你是顺应民意，在王昱妍和铁骑团的不解中，做喝下毒酒的苏格拉底；还是花二十七年挖一条地道，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安迪·杜佛尼？”
“祁钰，如果你放不下自身的特殊性，成天带着高人一等的想法，这个蠢，那个傻，只有自己最聪明，在你产生优越感的同时，就没有立场去抨击别人觉得你是垃圾！祁钰，你这个垃圾！我不求你‘爱人如己，爱所有人’，在你能力有限的时候爱自己和妍妍就够了，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点。”
“你起码要做到吧……”
行为正当，结果功利，理想化祁钰和祁钰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长夜漫漫，长路漫漫。
……
“我梦见自己穿越到贞观初年，变成了那位杀兄弑弟、逼父退位、霸占弟媳、稍逊风骚的唐太宗李世民，我面前有两条未选择的路。”
“一条是为了最广大人民的幸福，多快好省建设唐朝，传播科学，改良制度，让唐朝富强民主，独霸全球，让全世界给唐朝做臣子。”
“一条是付出自己乃至最广大人民的一切，去砸碎旧世界，去跨越性发展，让人类文明减少内耗，让子孙后代更快飞往浩瀚的宇宙。”
“我看着第二条那没法落脚的烂泥路，朝第一条路上的人们挥挥手，与天上的太阳和心中的理想为伴，孤家寡人，踏上了第二条路。”
……
祁钰浑身是汗地从炕上惊醒。
身体酸痛好像被人揍了似的。
看着黑洞洞的房间，她苦笑。
用“死刑不会因为有冤假错案而废除，正如蛋糕不会因为可能坏掉而不吃”来开脱，扯上妍妍。
果然，人多少都有点虚伪，只是表现的程度不同；果然，自己雄辩不过心底里最真实的自己。
都是自找的，自找的！这不是二律背反，这只是自尊心过剩，只是不愿意接受自己的瑕疵。
就算身正不怕影子斜。
可影子终究是黑暗的。
祁钰一动不动坐在炕上，及腰长发像绸缎一样披在背后，依稀间她看到了海燕牌电子管收音机，那是爷爷祁瑞用过的老物件，因为卖掉电视而从杂物间里找出，它采用苏联电子管工业的巅峰之作——柱状栅级管。
柱状栅级管是电子管的……最后余晖，它的设计妙到豪巅，只可惜在它出现的50年代，美国正在搞晶体管革命，它出现之日便已经落伍，而举着神臂弓的射手却醉心于射程超过火绳枪，继而进入错误的发展方向。
“我前进的方向会不会出错？要是出错，越努力离她越远，两条平行线在欧氏几何里可没有交点……事后诸葛亮谁不会！军用雷达的大功率发射机现在还用电子管的，所以美国晶体管的路走错了，要不要反思一下？”
就在这时，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外跃入，照亮了墙上的钢笔字帖。
那是去年情人节和妍妍看完《初吻》之后，回家一挥而就的对联。
上联：
厌燕衍烟，烟沿檐烟妍眼
下联：
纡郁愚渔，渔遇雨渔钰鱼
报应……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对呀，有罪孽该背就背，一不抱怨，二不解释，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了。
终有一日，我要偿还我欠下的债，在那之前连本带利把钱准备好，很难么？
做不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先从“有益于己，有益于人”慢慢做起吧。
毕竟。
龙游浅水，举世混浊多歧路
虎落平阳，天下归心需王道
祁钰陪杨念慈一起织小狗毛衣，织到远处传来摩托的轰鸣。
祁钰走出家，迎着初升的朝阳，一道红色的身影由远及近。
“这是‘铁骑团’的徽章，快戴上看看！”秦震男一个大甩尾，抛来一枚比一块钱稍大的圆形徽章，徽章在空中划出了亮色的抛物线。
祁钰伸手接住，对着阳光欣赏起徽章中心的国际女性标志“♀”，那块被锻压机压出的♀型印的下方，代表“铁”的空心T被刻意加粗。
徽章在昨晚由两人共同设计，秦震男软磨硬泡委托农械厂厂长秦康连夜冲压了一百个，因为赶工，徽章表面甚至有没弄干净的毛刺。
“我打算在上面喷一层红漆，祁钰你觉得呢？”秦震男笑嘻嘻发问。
“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铁骑第一流。这种简约感再好不过了！”祁钰把徽章认真地戴在胸前，活动一下身体左腿向上抬，抬？抬！不用手扶左右两腿便形成180°的夹角，在体操中这招叫做竖向一字马。
“行啊！”秦震男眼前一亮。
“还没完呢。”祁钰笑着，放下左腿的同时身体后仰来了一个单腿后空翻，接着她身体好像旋转的大风车，吱呀吱呦呦地转，10秒内她连续转了11圈，大白腿在空中划出一圈诱人的白影，以表达激动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