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记忆的起点,是孤儿院,在那里,有许多和她与稚一样的孤儿,大多是村民发自内心地捡来收养的。
村子位于人魔两族的交接线的不远处,尽管不会有魔族越界,但魔力魔力混乱,时常引得魔物侵袭,大多都是靠村里的壮丁勉强抵挡。雪和稚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两人都十分感激村民收养了自己,不过,也仅仅是如此。
稚很早就想离开村子,一方面是在村子里老是受同龄人欺负,另一方面,她是真心想和雪两个人一起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她总觉得呆在这个地方不自在。正当她鼓起勇气想告诉雪自己的想法时,雪却是天赋显现,开始主动承担起了村子内或大或小的事,甚至有了独自对抗魔物的力量。渐渐地,她成为了村子运行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日子一天天过去,稚始终没能说出内心所想,自己和雪的关系,也逐渐变得疏远。而雪,她的天赋也随着时间日渐照耀,甚至有了王城的人闻言来招揽她去做骑士,只不过是被雪拒绝了。
某天,村里负责送货的人生病了,雪自告奋勇,并强行带着稚,一起去了王城,两人送完货,在王城内逛了一整天,意犹未尽,沉醉其中,繁华的王城刷新了两人的认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稚第一次提出了想要离开村子的想法,但……被雪拒绝了,理由是“报恩”。
稚十分不理解,她哭着向远处跑去,为了躲着追来的雪,走进了一家售卖魔力道具的商店,就在那里,她遇见了改变她一生的人——幻.琉璃.艾塔尔。在琉璃的引导下,仅是半个小时的时间,稚就学会了人生中的第一个魔法。琉璃说她天赋异禀,想要收她为徒,但又见稚犹豫不决,便没强求,只是给了她一块胸牌,说想找她的时候就去王城的公会,把这个给那里的负责人就行。
稚回到送货的马车旁,发现雪蹲在一旁抽泣。雪见稚回来了,没等稚说话,便冲上去抱住了她……
自那以后,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向雪说过自己会魔法的事情,也没再向雪说过离开的事情,只是自己偷偷的学习,每次有机会去王城,也会借口去找琉璃。
再然后,雪告诉稚,她要加入勇者小队。这件事,其实稚早就知道了,也知道自己无法阻止雪,所以索性开始更加努力地学习魔法,想偷偷地跟着她一起前往魔族大陆。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魔物啃食得不成人样了,尽管我已经尽力抢救,但……”
死灵法师现出真身,走到雪的身旁,开始为她疗伤。
“为什么呢……”
雪并不是在询问身旁的死灵法师。
“没有为什么,只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两个,算是我的孩子。”
在死灵法师的治疗下,雪逐渐变得可以说话,但她的眼神却是亮而空洞。
“你们两个,是我用特殊魔法,结合前两次勇者的遗体,和两个魔族婴儿,所制造出来,用于对抗那股不知名力量的‘兵器’。只是我那个助手,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孩子’沦落那样的下场,又因为你们与人族无异,便将送到了人族的手上。”
治好雪后,死灵法师坐到雪的身旁,看着眼前刚刚还一片平坦的地面,现如今已经坑坑洼洼,死灵军团更是少了一大半。
“没想到人族的力量,已经成长到了如此地步。”
雪站起身,抚摸着稚那冰冷的脸庞,眼泪再次落下,哽咽着说着对不起。
“我勉强将她以这样的模样,完整地留在了这个世界上,老实说,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真是奇怪,这种时候,又莫名能和那个家伙共情了。”
死灵法师看见勇者朝这边走了过来,站起身,准备离去。
“去魔王那里吧,我也会在那边等你们的。”
“等一下。”
雪拉住了死灵法师的手,不或许那已经称不上是手了,只是由魔力连接在一起的骨头。
“求求你了,稚她……”
“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那求你,把我……”
雪此时,突然想起了那句自己没能对稚说出的话“死也会回到你的身边”。
“把我,也变成这样吧。”
说出这句话的雪,平静地让眼前这个已经称不上是活人的死灵法师都感到一阵后怕。她眼里不见光,脸上不见生气。
死灵法师看了看雪,又看了看逐渐逼近的勇者。
“我去那边等你。”
说着,带着稚没入死灵军团。
雪转过头,拿起地上的太刀,迎着勇者走去。
“发生什么事了?”
雪看了看勇者焦急的神色,但对比两人冲出结界前要缓和了不少。
“魔法师怎么样了?”
“双腿已经恢复知觉了,但要休息一会。你这边……”
“我的……我的妹妹,在他们手上。”
雪打断了勇者。
“妹妹?你还有妹妹?”
勇者看了看举止神态奇怪的雪,又看了看一旁,倒在地上遍体鳞伤的陵,警惕地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算是吧。”
雪说完话后,便转身朝远处走去,勇者没有阻拦,而是赶紧来到陵的身边……
雪快步跟上死灵法师,刚刚大片的死灵军团已经消失不见。她牵起稚的手,跟在在死灵法师身后,不问目的地。
“你……真的……没有办法救她吗?”
没有生气,宛如死人一般,冰冷的语气,一时间让死灵法师都有点分不清谁是死灵。
“至少当时没有。”
“至少?”
死灵法师,停下了脚步,雪和稚也跟着停了下来。
死灵法师转过身,看了看这两个,自己和助手的孩子。
“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死灵法师找了块石头,就着坐了下来。
“让我了解了解你们两个现在的关系。”
“我们的关系……最开始,我一直都是以姐姐的身份和她相处。但随着相处的时间日渐变久,我们的关系也变得有些疏远。期初,我并没有太在意,也没有因此改变我们的相处方式,直到有一天,她告诉我,她想离开我们生活的村子。我和她因此闹了一些矛盾,她一气之下,逃走了。”
“你们生活的村子?你不想离开那吗?”
“也不是不想吧,只是觉得,村子里的大家照顾了我们那么久,就这样离开,不太好,如果就这样离开,也会让我……有罪恶感。这种想法,伴随了我很久,现在想想,我似乎也因此变得有些自私,自顾自的觉得‘不应该’,自顾自的产生微不足道的罪恶感。所以,那天,我想了很久,也哭了很久,直到她回来后,我才发现,自己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在乎她。”
“那你为什么没有带着她离开?反倒是多年之后,加入了勇者小队。”
“因为……那种感觉,一直都在,那种让我没办法安心离开村子的感觉。那种……罪恶感……所以,源自我内心的自私,我想试着为村子做一件大事,然后再带着稚一起离开……”
“那……你认为你们现在的关系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很爱她。”
“那你愿意为了她与整个人族为敌吗?以魔族的身份。”
雪紧紧握着稚的手,即便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那样的话,你就愿意救她吗?”
“我并不是在威胁你,而是如果你想救她,就必须这样。”
“我……愿意。”
魔族大陆——
魔王城内,死灵法师带着雪和稚两人来到了魔王的面前。魔王给予了她们两人魔族的身份,通过她们两个体内本就拥有的魔族血脉,将她们变成血族。只是,稚在成为血族后,几乎是彻底没了生机,但与之前相比,脸上至少还是多了些血色。
“哪怕是血族的生命力,也就只有三天的时间。”
雪点了点头。
之后,死灵法师开始为雪介绍了起了血族这个种族的特殊之处……
当天晚上,雪带上一个特制的面具,只身来到树林内的结界前。
她伸手触碰结界。
“嘶。”
只是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指尖便传来一股剧烈的灼烧感,让雪甩了甩手,驱散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灼烧感。
“谁?”
结界内传来声音,但雪却看不见人在哪。
“……”
下个瞬间,雪腹部吃痛,随后视线内的所有事物都在向前平移,直至她撞倒几棵树,整个人飞出树林,她才发现,是自己被打飞了。
雪在草地上滚了几周,拔出太刀插入地面,稳住身体。
“好夸张的力量。”
她摸了摸内凹的腹部,感叹道。
(比想象中的痛感要来的轻不少。)
雪站起身,发现,自己先前的同伴,已有两人跟着倒飞出树林的自己,来到的树林外。
勇者,还有召唤师,琉璃。
“这个面具,是那个家伙的人吗?你们到底想干嘛?”
勇者已经拔出了自己的剑,怒视着眼前的雪。
(这样看着我吗?看来这个面具的认知屏蔽能力,的确如他所说的那般优质。)
时间退回几个小时前,魔王城的某个房间内,稚被安置在床上。雪小心翼翼地为其盖上被子,随后跟着死灵法师来到走廊的窗边。
“你们两个作为我和她最杰出的‘孩子’,现在,拥有血族之于血液操控的固有魔法,同时,作为曾经的勇者,你们两个还有着极为特殊的固有魔法。”
说着,死灵法师在这雪即将离开之时,决定为雪讲一个故事。
“其实,我从未正面击败过任何一位勇者。第一位勇者,他拥有将魔力高效具现化的能力,可以凭空形成魔力屏障,用作防守,或是进攻。当时的我,还只是个普通的魔族,没有发明出死灵魔法,拿他毫无办法,任何攻击都无法伤其分毫。他用魔力屏障将我的上下半身夹断,危急时刻,是魔王救了我。他伴随着大范围的魔力攻击突然出现,让勇者小队一行始料未及,除了勇者外的几个人都重创,而勇者,为了保护他的同伴,不得已只能正面接下魔王源源不断的魔法,最后,在魔王颠覆性的魔力量下,勇者因魔力耗尽,死了。至于第二个勇者,有了经验之后,处理起来就简单不少了。她是个十分热爱魔法的人,我都怀疑她只是为了学习更多魔法,才来魔族大陆的。不过,这并非意味着她是什么善良的家伙,她一旦意识到某个地方没有值得她学习的魔法后,就会毫不犹豫地摧毁那里……”
“她……是稚吗?”
雪打断了死灵法师,她内心感情复杂,悲伤,恐惧,最后却是无奈。
“不,勇者的遗体只是作为某种‘材料’存在于你们体内,实际上你们两个无论是几岁时,都是毋庸置疑的魔族。”
雪松了口气,却又多了些疑问,不过她并没有提出来。
“说话那个家伙,她同样是一个十分在意同伴的人,得益于此,我利用陷阱杀死了她的一位同伴,然后将其变成死灵,并趁勇者迟疑的瞬间,杀死了她。再之后,我便从魔王得知了,有关人族大陆特殊力量的事。”
死灵法师拿出一副面具,递到雪的手里。
“这个是可以屏蔽认知的面具,我想……你应该需要。”
雪接过面具,一股莫名的“亲近感”在心中升起。
“其实,我原本是想让你们两个作为第四位天王迎战勇者等人,只不过后来也没了这个想法。”
“因为我们不见了吗?”
“也不全是,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想通了吧,结合一些很多人不知道的事。”
“不知道的事?”
“等你回来后……不,等2号醒了,你们两个还打算为魔族效力的话,那个时候,我再告诉你吧。如果,你还能回来的话。”
……
内凹的腹部已经复原,雪看着眼前两个曾经的同伴,扔掉手中的太刀,低语了一句“抱歉”,不过,勇者并没有听见,又或许是雪没有出声。
“我是魔族的第四位天王。”
她咬破手指,鲜血滴落,悬在空中,在魔力的操控下,膨胀,附着在雪的手指上,形成锋利的爪刃,随后她脚底发力,踏碎地面,冲向勇者。
“白龙。”
地面碎裂,嘶吼声直冲天际。
巨口冲出地面,一张一合间,雪的视野,颠倒,旋转,直至平稳。她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头和身体被恐怖的咬合力分离了。
一只巨大的白色四足飞龙破土而出,立于平原之上。
(是琉璃小姐召唤的飞龙吗?真是恐怖啊。)
雪的头静静地落于草地之上,脖子的断裂处,血还在流淌。
“怎么回事?她似乎没死。”
两双脚出现在了雪的视野里,只不过因为头是侧着躺在地上,她没办法看清它们的主人。
(这双精致的鞋,应该是琉璃霞姐吧。)
雪闭上眼睛,开始凝结魔力,回想起死灵法师所说的话:“血族再生能力很强,只要还有血液在,简单的外力,是无法杀死你这个等级的血族的。”
血液不再流淌,开始与地面分离,雪的头也化作一摊血水。它们汇聚在一起,开始重塑雪的身体,从骨头开始,再到各种器官。在勇者和琉璃的注视下,雪完成了她的第一次再生。
面具之下,她嘴角扬起,混乱的笑容在她的脸上浮现,尽管眼前两人看不见,但却依然能感受到雪身上诡异的变化。
“来吧,勇者,第二回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