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略来说,人的梦想一般分为两种。
一种是看得见摸不着的,一种是轻松就能获得的。
前者是主动追求也无法实现,后者是你不想要也会找上门。
库鲁库想要的两张床就属于前者,双人床就属于后者。
现在她就和魔王共枕一床。
双人床,难以实现的梦想。
“压到我头发了,库鲁库。”
“你就不会自己往旁边靠靠吗...”
勇者主动收拢自己的发丝,身为女性她自然是知道女性生气就像例假,没个几天好不了,而且自己手上也没有红糖水。
不过现在的情况和女不女男不男没什么关系,单纯的有人心态年轻罢了。
说年轻都是小事,单纯的幼稚,自己这种思想成熟的就得让着。
就像小修女说的那样,谁叫自己“善良”呢?
于是现在两个人中间如同有一道高墙,将除了莹白与深红两种颜色发丝外其他的东西统统隔绝在床铺两边。
下层废土沙漠的夜既喧闹又安静,头顶倾斜天窗上被夜风卷起的沙尘打在玻璃上,频率一致的白噪声在库鲁库耳朵里是睡眠的障碍,当然,这种程度的噪音也不至于成为她十一点睡觉的阻碍。
不过倒是魔王很享受的样子,细微的呼吸声已经传入了勇者的耳朵。
“跟魔王睡一床,还是两次,这种事情放一万年前的我,怎么也不可能相信吧。”
如此想着,库鲁库掏出了晚饭时娜塔莉交给她的圣剑碎片。
东西是货真价实的,这是经过她重复认证的。
身边魔王的呼声渐起,听起来是真的累了。
勇者倾身熄灭壁灯,房间内唯一的光源便是从天窗中投射下来的、上层霓虹灯的些微余光。
即便如此,在微光中的圣剑碎片依旧,闪烁着神兵的光芒,没有因为本身的碎裂而折损半分。
仅仅只是不足掌心大小的碎片,库鲁库却仿佛看见了那把长剑完整的在自己面前。
“...几点了还不睡?”
黑暗中,伴随着辗转身体的悉索声,库鲁库透过碎片的反光看见了正抱着她尾巴的魔王。
“啊呀呀,是圣光,我要死啦。”
“只是碎片反射的话,可不会触发卡利欧波的光耀伤害。”
库鲁库倒也没收回自己的尾巴,毕竟相对于龙人族其他衍生种而言,火龙后裔的她可是难得一见的温血种,尾巴的因为作为能量中枢,热量还会更高。
放在魔王手上跟加热棒一样,或许有库鲁库也难以理解的舒适感吧...
“这我当然知道。”
魔王看起来是消气了,不知道是晚饭还是加热棒...尾巴的原因。
“想起过去了?”
“...嗯,一些往事。”
“要不要我施法让你把这些忘记?”
库鲁库只是摇摇头。
“免了,记忆是属于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无论好坏。”
圣剑还是那个圣剑,库鲁库能感受到自己与它之间的联系,跨越了一万年的时间,一切仿佛昨日。
...
“姓名?”
“库鲁库·罗德尔...”
“年龄?”
“二十五。”
“性别?”
“这您看不出来吗?”
库鲁库当着身后伙伴们的面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难免会有性别认知障碍人士希望见到大小姐,请您见谅,勇者大人。”
黑曜石砖所砌成的墙垒上弥散着绿色的魔法光亮,数千年的历史从城墙与监视塔的顶端俯瞰着库鲁库,不怒自威。
但和魔王有过好几面之缘的库鲁库丝毫没有从魔王城的外表感受到任何威严感。
“我也就两年没回来而已,不要搞得像是在面试魔王城女仆一样好吗...”
“您能与伙伴们独立来到这里着实令人敬佩,库鲁库小姐,如果您的目的是陪大小姐的话,我很乐意为您开启这扇大门。”
“我想我们之间不需要拐弯抹角,管家...爷爷。”
站在魔王城大门前,阻碍着库鲁库的前进,正是魔王城的总管——大恶魔瓦伦基亚。
库鲁库手中的卡利欧波燃起熊熊圣焰,耀眼的光芒甚至驱散了城堡墙壁上的魔能护盾。
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在如今的库鲁库面前,管家除了让路,就是死亡。
“库鲁库小姐,虽然您现在贵为勇者,且曾经您与大小姐互为战友,亦是在我的面前长大成人,我也知道勇者的使命为何...”
漆黑的六角逐渐从大魔鬼的头顶冒出,原本和蔼可亲严肃认真的老人形象瞬间被独属于地狱的硫磺与火焰所代替,身为三代魔王的大内总管,大魔鬼瓦伦基亚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对魔王有着非分之想的人进入身后那道门。
“但保护大小姐是先代魔王的遗诏,也是我余生的使命,我亦不会容许你的无理取闹。”
“您如果现在选择离开,魔界未来依然会为你敞开大门,但如果你选择大逆不道...”
瓦伦基亚的瞳孔中燃起熊熊火焰,没说一句话便会有不少地狱火星从口腔中飞溅而出,但库鲁库眼中没有丝毫的犹豫与恐惧,唯有使命的坚定。
“这只是我与卡珊德拉的私事,瓦伦基亚,请你让开。”
双手巨剑卡利欧波在龙人族的库鲁库手中如有臂使,阻挡着来自大魔鬼的威压。
“既然您如此坚决...那我便不会手下留情...”
瓦伦基亚忽而怒目圆睁,比先前强大数百倍的血脉压制笼罩在勇者小队头顶,原本就因为突破魔界九大魔将一路过来浑身伤痛的其余三人被迫跪地,只有库鲁库依旧游刃有余。
“我也不想这样...原谅我,并且,再见了,管家爷爷。”
刹那之间,电光火石,血浆飞溅。
空无一人的魔王城,曾经那些陪着自己和卡珊德拉玩魔王捉国王的女仆们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并非勇者一行所为。
“是那些魔将叛军,它们乘着我们与管家的战斗空隙进入了魔王城。”
库鲁库在宿舍之中的一具尸体面前蹲下,那人她很熟悉,是女仆长,当她在游戏中扮演魔王去抓国王扮演者卡珊德拉的时候,她就会在一旁看着。
后来才知道,其实魔王城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命定勇者,看着自己主要是防备魔王受伤。
但在库鲁库印象中,女仆长总是会为她与魔王端上城堡中最美味的食物,对于那些进犯魔王城的人类军队也只是斥责与赶走而已。
而如今,这样一个尽职尽责的女仆长死在自己的面前,后背插着数根粗壮如葱的箭矢,鲜血溢满了她身下的石板。
“她是在掩护魔王逃离的时候死去的。”
库鲁库闭上了她即便死后也充斥着怒火的眼睛,如果说老管家和自己干上一架是纯粹的职责所为的话,那女仆长则是因为愤怒。
对于魔军叛徒的愤怒。
“勇者,这里还有一位活着的。”
圣女尝试为躺在墙角的一个小女仆治疗。
但腹部已经被剖开,即便是圣女的修复术也无能为力,或许只有神明来才有用处。
但神明不会关心这个。
“救救...救救魔王大人吧...库鲁库大人。”
沾满鲜血的手掌从脸上滑落,这是一个善良之人的执念。
“继续出发,圣女,准备好净化法术。”
圣剑上的魔石阿波罗发出了更加清脆的鸣响。
距离需要净化的源头更近了。
越向王座厅,腐败的尸体便愈来愈多,有属于忠诚派的恶魔士兵,也有属于叛军的牛头人攻城兽。
起初他们还主要以普通的刀尖与魔法杀伤为主要死亡原因,但越靠近那扇透露着不详的大门,越会感觉不详。
黑色如同史莱姆一般沾染在尸体头顶、墙壁外沿以及地面上的混沌产物在不停的扰乱着勇者小队的心智,库鲁库尚可依靠卡利欧波走到现在,而身后的三人即便有着圣女的净化术也无法支持,感知能力强大的法师已经跪倒在地,而另外两人倒下也只是时间问题。
“你们回去吧,在魔王城门口会有军队接应你们。”
库鲁库没有回头,自顾自的向着黑暗愈发浓郁的地方走去。
“库鲁库,你给我回来!”
圣女力尽坐在原地,照顾着膝盖上的法师,勉力撑起自己的眼睛看向混沌之中的勇者背影。
“你他妈的把我们骗上船到这里了想把我们抛下?”
法杖支撑起残破的躯体,圣女指着库鲁库的背影质问。
“不可能!”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我说过,这是我和魔王的私事。”
库鲁库也不想这样,但从她的视野看去,没有真正加护的人靠近王座厅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想这场无意义的战争再有人死去了。
“你这混沌给我记住!我一定会把你对我干的那些龌龊事都抖出去!”
库鲁库没有回头,因为一旦回头便会前功尽弃。
忽然,她的身上升腾起了灿烂的金色光芒。
是圣女的防护善恶。
“连抖坏事都不怕了,你已经不是一般的勇者了...该死的,就是他妈恨不起来你...”
库鲁库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而们后,如同实质的黑暗正在从实体堆积的王座之上喷薄而出。
“卡珊德拉,我回来了。”
“完成你我的宿命吧!”
...
身边的呼噜声再次响起,库鲁库看了腕表,发现自己居然回忆了一个小时,早就过了十一点,虽然对于冥想来说时间短了点,但是对于追忆往事来说有点太久了。
“或许是心里放不下的东西还是太多了吧...”
库鲁库看着身边卡珊德拉的睡脸,这家伙也就这种时候乖一点,忽然转念一想,他娘的一万年前在魔王城睡觉也是得管家吼一嗓子才安静。
有进步,但不多,至少能安静睡觉了。
或许宿命就是这种东西,往往就是与自己理想所对立的人共处一室,努力去寻找双方的共通点,寻求着理解与包容。
但只有击杀魔王这种事情,是无法得到理解的。
手中的圣剑碎片微微颤抖着,应该是感受到了需要净化的混沌,但因为已经化为碎片,无法施展全部力量,导致连最基本的探测混沌功能都不能实现。
想必就现在的能力,杀死魔王也没法清理她身上的混沌吧...
想要恢复圣剑的能力,那就必须收集其所有碎片,当然阿波罗可以不用,以魔王现在的状态,没有魔石也足够了。
而收集其碎片...圣剑本身就有一种向心力,只要跟着它的指示去找,就一定能找到。
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既然看得见摸不着的目标已经有了眉目,现在就需要完成一下轻松就能办到的目标了。
那就是睡觉。
可...魔王直接躺在双人床中间,留给库鲁库的地方除了尾巴就剩下半个屁股。
“以前那是魔王城床够大,能让你闹腾,现在这样让我怎么睡?”
库鲁库当时就打算悄悄下床到大堂的长椅上凑合一晚上,别的不说熏香味挺助眠的。
但她刚想挪窝,却发现尾巴被限制住了。
用圣剑碎片照了照,好嘛,给魔王捆的死死的。
甚至魔王还在舔自己的尾巴尖。
不是,你舔哪里干什么,到底在做什么梦。
“瓦伦基亚...今天晚上我想吃鸡腿...”
一口吧唧。
库鲁库涨红了脸,强大的勇者定力让她没有叫出声。
晚上尾巴吃得香,早上比兜接的爽。
魔王很快就会理解这一勇者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