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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离莱莎以后。埃隆披挂着夜幕返回自己位于贫民窟的住处,破败,狭窄,即便他现如今在那群底层贫民们眼中,俨然已经是领袖了,但他住所依旧十分简陋。
除去复仇以外,埃隆还有个目的——那就是为他们谋求一片立锥的安身之地,有干净的水和食物。他们同自己一样,都是失去一切的人。
或是被敲骨吸髓的贵族夺走家产的平民;或者从小孤苦,被贫困和饥饿折磨,或是失去至亲至爱的人从此一蹶不振,开始消沉颓糜。
他们大多都信仰着高洁的女神,用宗教和谎言来缓解痛苦。就像自己通过酒精麻痹自己一样。
他又想起自己第一次刺杀阿拉德爵士的那个傍晚,雨落狂流之夜,自己凭借着斗气杀穿他的护卫队。却被他食指上奇特的护戒拦下了,一股漆黑狂乱的力量裹挟着他的刀无法斩下。
自那以后,他的身份便登上了王都的通缉令,自己也过上东躲西藏的日子。
他拿着方才莱莎送给自己的水晶,纳闷着该如何使用。忽然间通体亮起莹白的光,将昏暗的陋室照亮。水晶的表面倒映出茱莉亚的身影,面容淡定,身姿优雅。
“殿下!”埃隆单膝下跪,做出一个标准的骑士礼,这是封臣觐见主君的礼仪。
“喂喂喂,莫西莫西,听得见吗?”他看见茱莉亚用手用力拍了拍水晶屏幕。
“呃?我听得见。”
“那就好,这玩意信号不好。这东西可以远程联络你们,就像电话一样。”茱莉亚谈笑间说出埃隆根本不懂的名词。
“呃?电话是什么?”埃隆不解地问道。说到这里茱莉亚轻轻地咳嗽一声,“咳,当我没说。”
“过两天,我受到阿尔卡蕾大人的邀请。要去庄园参加贵族宴会,而邀请人正好是那位阿拉德爵士。”茱莉亚说。
听到这话,埃隆沉寂的内心像复苏的熔岩,他的眼底溜过蛇般的阴冷,“这件事会牵扯到殿下吗?”
“说实话,我也没有把握。”茱莉亚沉默片刻,又出声道。“因为到场的人绝大部分都是贵族,防守一定很严密。况且还有阿尔卡蕾在。”
“我不会拖累殿下的。以我的性命担保。”
“埃隆,作为交换,你帮我做一件事吧。”茱莉亚的脸色犹豫,轻叹了口气道。
“接下来,我会将我贩售魔药的钱交给你。而你利用这笔资金扩充你的队伍,逐渐壮大。再把自己的身份改头换面,成为黑白两道都有影响力的势力。”
看起来殿下是想要让自己名正言顺地成为能够插手王都的势力之一吗?埃隆心想道。利用魔药赚取资金,而单纯积攒的钱币只是囤积在地下室的贵金属而已,必须将其消费出去换取更高的利益,这才是稳赚不赔的买买。
而自己,看起来就是她现如今唯一能倚重的那对象。虽然不知她是否真的能掏出供养起整个组织的资金,这让埃隆感觉十分疑心。
“他们在上面明争,而我们就在下面暗斗吧。”茱莉亚笑着说。“不仅是为了艾莉儿,也是为了跟随你的那些人不是吗?”
话音刚落,埃隆又被触动,像涟漪般扩散心灵。她居然还记得他只提过一嘴的未婚妻的名字,居然惦记着那些曾经围攻过她的暴民们。
“遵命,殿下。”他最终,只是俯首低声说道。“您的恩情,就以现在是骑士之身的我,来偿还吧。”
“诶诶诶。其实不用那么正经啦。”茱莉亚苦笑着说,装的正襟危坐真的很累啊,毕竟前世的他就完全不是严肃的人,反而整天大大咧咧粗神经。
她总觉得自己不适合当上位者,但为了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当。
情况糟糕到极点,茱莉亚也能凭借着埃隆本人的忠心跑路到东部大陆或者北部,起码不用担心无兵无势的自己变成被挟持成为傀儡的命运。
另一边,阿尔卡蕾寝宫内。将远程媒介关闭以后,极深的黑夜内月朗星稀,透过窗棂洒下的月色,茱莉亚的发色像被浸透在秘银般的幽微光芒,轻盈又寂寥,辉煌的上城区建筑星罗密布地映入眼帘,整齐划一的宛若棋盘,现如今都覆上一层夜色的膜,披挂着银霜般的月光。
身形被逐渐浓郁的夜色包裹,在这无声的静寂中,走廊外传来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是谁?
茱莉亚迈到门前,轻轻地推开门扉。如霜的月色被窗栅切成细格,像一滩银辉化作的水,水上站着如霜的人。
“阿尔卡蕾大人……您还没睡吗?”茱莉亚略微愣了下,看清来者后,连忙躬身问候。
“这句话不应该我问你吗?只是偶尔睡不着,都闲逛到这里了而已。”她语气清淡,身上穿着白色的睡袍,颇有心事的眸子隐匿在窗格之间,看得不太分明。
突然间,茱莉亚心中内心触动到一丝悸动感。她听见了阿尔卡蕾的声音,真切分明,最为纯粹剔透的琉璃心声,“她居然也在,我该跟她说些什么?要说正在思虑的现状吗?要说我一直以来未曾说过的理想吗?”
扑哧。茱莉亚忽然有些想笑,没想到旁人眼里,施虐残暴的“冰之魔女”。居然会有这样的一面啊。
“阿尔卡蕾大人,想说什么就说吧。看您的样子一定有心事藏着。”茱莉亚绽开恬静的笑容,弧度上扬,温和的像是眼前静静流淌的月光。
“啧!”阿尔卡蕾偏过脸,用手轻揉着垂落的发丝,银发如绺。
“她是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的……”茱莉亚又听见了阿尔卡蕾的心声,看起来一旦获得羁绊,自己就能自动听见角色的心声。
“可能是因为。作为您的侍女陪伴久了,已经会察言观色了捏。”茱莉亚笑着说。
“哼,我只是在想几天后贵族聚会的事情,支持我的奥古斯都公爵也会在那天秘密前往阿拉德爵士的庄园,共同商议如何对付宰相和摩里亚王子的联合。”
“奥古斯都公爵?”茱莉亚又听见陌生的名字,不解地问道。
“南境大公。塞恩王国境内分为三大公爵,分别是西境的戈恩公爵,现任宰相就是他的亲弟弟。西境的安如公爵,南境的奥古斯都公爵。”
阿尔卡蕾声音疏离清冷,“我作为西境摄政公,权力却被年幼的安如公爵的叔叔诺赞架空。”
“几年前上任安如公爵与世长辞,而现任奥古斯都公爵的父亲因为阴谋而被害死。父王任命我为摄政公接管西境领土,然而因为被政治斡旋被迫身处王都。”
“现如今,支持我的贵族也大多数来自西境。现任南境公爵叫作德诺·奥古斯都,另外两大公爵乘他父亲死后的混乱期蚕食了不少领土,支持他的贵族也倒戈。”
“因为迫不得已,所以站队支持我。西境公爵先前发声支持巴尔王子,境内的贵族也分为两派,只有一部分支持我。”
茱莉亚不由得咂舌,从表面上来看这个国家风平浪静,背后的斗争早已暗流涌动了。
“阿尔卡蕾大人,您有什么打算吗?”茱莉亚内心想了想,还是选择打探下她的口风。
“我想登上王位,改变这个国家。”她的心声,从茱莉亚的脑海中荡漾而开。
像是水面逐渐扩散的涟漪,静谧轻柔,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决意。
说实话,现如今茱莉亚的立场很尴尬。阿尔卡蕾是灭亡她国家的人,而现在自己却必须支持她,跟她绑定在同一辆战车之上。
“我想,改变这个世界。”
无声的走廊中,她的声音显得琉璃般纯粹。